作者:莲鹤夫人
他只有锻造,纯手动的锻造,方能制作出毒刃的胚胎。
汗水凝结在他的肌肤上,然后滴滴滚落,汇聚成细小溪流,继而蒸发。东海化玉诀使他的皮肤坚硬如玉,但不是真的把他变成玉,整个室内的高热依然逼迫着他的体温。
易真的肌肉如流水般转动,熊熊火光之下,他的体态削瘦而匀称,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魅力,加之皮肤明净,眉目秀丽,就像一尊正在……正在打铁的玉像。
铁锤叮叮当当,一连敲击了上百次,被火烧得微软的铁锭逐渐瘪下去。每敲一下,他的精神触须便需要见缝插针,犹如蜻蜓点水那样撇去被敲出来的颗粒状铁渣。
第一轮差不多了,易真重新吹起鼓风机,将扁平的铁锭扔进火炉,这一次的温度需要比上一次略高。
火苗带着白光,席卷炉膛内的一切东西,他抓紧添加燃料,产自战争天马星系的蓄火煤热力强盛,燃烧时间漫长,易真毫不吝啬,大把抛入。
铁锭金水横溢,发出滋啦的尖啸,易真仓促地一扫砧子,再度夹出红透的铁锭,放在上面。
第二轮敲击需要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多的击打次数,易真嘴唇紧抿,汗水从他的睫毛上凝聚成滴,打在护目镜的边缘,晕开一线水痕,又慢慢地渗下去了。
待到第二轮冶炼过后,铁锭变得更加薄长坚韧,易真再次用铁夹钳住,送进燃烧的烈火中央。
鼓风机轰鸣不断,第三轮煅烧,火焰几乎见不到红色,浓金掺杂着白,自下而上地使铁块扑扇起来,在灿烂夺目的浓光中翻滚。易真瞅准时机,将远远待命的机器人助手唤到跟前来。
机器人助手提着专门用来淬火的纯净冰水,身下转轮飞旋,从远处快速地挨近易真,易真单手拽出脖子上的吊坠,精神触须打进去,分割出一小块蓝黑色的概念体,扔进冰水中。
“快快快!”鼓风机噪声太大,易真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加冰,不要变温了!”
机器助手骨碌碌跑远,易真再次取出薄长铁锭,放在砧上锻打。
第三次去除杂质,他没有急着抡锤,而是脚下踩着机关,让铁砧上方的悬槽缓缓倾斜,使同样金红炽热的钢水在铁锭上浇了厚厚一层。
掺进其它金属,会使最终成品的成分更加稳定,也更加坚固耐用。
这时易真才挥动铁锤,以狂风暴雨的速率敲击着面前的铁砧。他的手臂已经有点打抖,后背发力的肌群也开始泛酸,但是他不能在这时停下,稍一中断,迄今为止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第四轮、第五轮,乃至第六轮的锻造,铁锭越来越薄,越来越宽长澈亮,逐渐从原来的三指厚,被易真打到了纸板厚。
第七轮,一上午过去,易真慢慢控制温度,降低火候。他已经抡锤三千六百下,打了整整四个小时。
最后一轮,八炼八收,他的嘴唇发白,发尾在热浪中蜷曲焦淬,只来得及喝几口水,全靠一股真气硬撑。
原本方方正正的厚实锭块,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不规则的大面积铁片边缘锋利,贴在砧上,散发出红亮的热光。
易真哑着嗓子喊:“水!”
机器助手急忙奔过来,手里举着冰桶,概念体早已融在其中,将一桶水都染的幽蓝诡谲。
易真单手持铁夹,风驰电掣地往暗蓝色的冰水中一浸,铁片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大量蓝雾轰然蒸腾,遮蔽了易真的视线。
这还不算定型,易真夹起铁片,继续击打数十下,再放进桶中,如此再往复八次,那一汪蓝水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易真才亲自把桶提到一边,旋即换了一桶干净的水,聚精会神地冲洗手中的灼热铁片。
铁渣和炉灰顺着铁片缕缕往下流淌,终于冲刷出了它本来的颜色——明澈匀净,黯蓝如仲夏的深夜,泛着幽幽阴暗的波光,令人无端后背生凉,脊骨发寒。
易真终于放下心来,他停了鼓风机,熄灭炉火,这才缓缓坐下,疲惫地出一口气。
[恭喜你,玩家,]太阿开口,之前它一直没有打扰易真,就是因为冶炼是件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不能被任何外物分神,[你锻出了非常出色的胚片。]
易真露出笑容:“谢谢你帮我屏蔽通讯,能清清静静地干活,感觉还真不错。”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块不规则的合金片,就是血蒺藜的雏形了。他要在上面裁剪出十三片纤巧毒刃,好在第一次打制还算成功,铁片的面积很大,想来能做不少颗血蒺藜。
易真休息了一会,眼下室内全部是寒潭蝮蛇的毒气,他也不打算吃饭了,先叫了袋葡萄糖口服液喝着。易真叼着吸管,甘甜浓厚的液体咽进肚子,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先看了看图纸的尺寸,按照设计图的指示,计算好面积,操纵着激光切割台,从合金片上挨个切过去。
刚才打铁有多慢,这会切的有多快,易真走个神的功夫,十三片莲瓣形状的钢铁刃已经落在了桌子上。
打磨、开锋、钻孔、卯接,过去的一个多月,易真不知道私下练手了多少遍,此刻驾轻就熟,行云流水般做得飞快。
最后一个步骤,他用镊子拈起三枚势能弹簧,用小型液压机压瓷实之后,交错安置在连接毒刃的机括下面,再轻轻旋紧袖珍螺丝。
——一枚指肚大小,形如荷苞,精巧致命的幽蓝色血蒺藜,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与《毒经》上所绘的分毫不差。
【专属支线任务③:血蒺藜已完成
任务奖励:轻功身法x1,芥子豹囊x1,天狼弓制作图纸x1】
【是否学习轻功身法:《摩罗幻身》?
是/否】
易真一下来了精神:“是!”
耳边传来了久违的“叮”声,半空中浮动一本金色的小册子,易真赞叹:“哇,金色传说!”
他来不及翻看,舍心听见工坊内鼓风机的声音停了,于是在光脑上敲他:“易真,你用完了吗?”
易真合上书,想了想:“再等一会!”
他解开了整块胚胎片,把半成品的毒刃和残料统统丁零当啷地扫进新到手的芥子豹囊,接着打开工坊内部的清洁系统。
至于那一桶毒水,虽然精华部分已经被合金片吸收殆尽,可余下的杂质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处理的。易真抽掉了其中所剩无几的毒素,就把它泼进了余温尚存的煤渣炉灰里,又让机器助手把桶扔掉。
“好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输入临时密码,走出工坊的大门。
舍心和一位面生的大爷正站在不远处讨论什么,见到他出来,舍心抬起手:“就是他了,您看看。”
易真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位将私人工坊租给自己的机械师了。
大爷浑身脏兮兮的,手套沾满机油,穿在身上的工服也看不出颜色,唯有头戴的黄铜色复式护目镜使他避免了走在大街上被人当成乞丐的命运。他走过来,打量着易真,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什么话。
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委实奇怪的很,看着细皮嫩肉、秀秀气气的,走的倒是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复古流派,工坊里高精尖的仪器基本没怎么动过。听着那拉风箱打铁的架势,也不像外行,可是这细细的胳膊腿,真能一口气撑住这么长时间的体力活吗?
他扯下手套,露出一只满是老茧的,工匠人的手,怀疑地拍了拍易真的大臂,忽然牙疼般地嘶了声。
这家伙看着没什么肌肉,怎么拍上去弹也不弹啊,就跟个石头人似的!
易真诧异地看着大爷在他身上拍拍打打……倒像是去4S店买车的。
“呃,您……”
“五十岚一郎!”大爷粗声粗气地说,“小子,刚刚做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大的阵仗,拿出来给我看看?”
“五十岚……一郎?”易真更诧异了,“请问五十岚山是您的……”
容鸿雪的私人藏品,那台曾经被他借出去装逼的格拉墨,就是出自五十岚山之手。眼前这个大爷居然和那位三百年前的巨匠拥有同一个姓氏,真是无巧不成书。
五十岚一郎停下手里的动作,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嗤笑声:“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记得家里那个不成器的祖上。”
“不成器是从何说起?”易真问,“我有幸……见过一次当年的六御座之一,非常出色的作品,即便放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也毫不过时啊。”
舍心抬起手,做了个看上去就像慢动作回放一样毫无卵用的劝阻姿势:“啊……”
五十岚一郎脸孔抽搐,忽然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为了一己私欲和人打赌,无端输掉了十年作为机械师的大好时光,又因为改不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跑去制作玩物讨好有钱人,这样的家伙也能算大师吗?五十岚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他的子孙后人,为此蒙羞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
舍心默默放下了手,易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干干笑道:“哈哈,大爷你这性格……还挺昭和的,哈哈。”
“五十岚家的老头子又在发疯了!”路过的机械师嘲讽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已经没落成这个样子了……祖上留下来的钱也折腾光了吧?”
“六御座可是卖了好价钱呢,”幸灾乐祸的笑声,“连皇室都收藏着,怎么会没落?”
“还在痴心妄想……不如乖乖把女儿嫁出去算了,好歹还能保住一点名气!”
五十岚一郎气得要炸,易真则紧急吃瓜,啃得满脸都是瓜皮:怎么回事,看起来大有隐情啊。虽说皇室也收藏着五十岚山的作品,但看起来眼下的五十岚家是需要卖女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主线任务:内情已触发
任务内容:吃瓜,你以为吃瓜就不用负责任了?
在机械工坊,我巧遇了三百年前的知名机械大师五十岚山的后人,但由于五十岚山放浪形骸的生活作风,使得后世对他议论纷纷,颇有微词。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瓜的味道竟该死的甜美,令我欲罢不能!
我想,我应该……不,我必须勘察出内情。
任务奖励:强化点数x5,宇宙币x100000】
听见主线任务的提示,易真先是:我恰瓜遭报应了?撑死是个支线任务的体量我哪来的什么“对这该死的甜美欲罢不能”啊,你丫非要给我整点活是吧?
然后再是:——但它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十万块,任务奖励第一次给钱,这就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声线清丽:“爸爸,你没事吧?”
易真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柳眉细眼,朱唇温柔,跑过来搀住了五十岚一郎:“别听他们乱说,咱们回家,你身体不好,别老是来这儿。”
“樱雪,你怎么来了?”五十岚一郎盯着她,“这时候,你不是在上课吗?还是说……还是说那个人又来找你了!”
易真问舍心:“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么?”
舍心缓缓点头:“在我认识一郎先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自己女儿的事发愁了。”
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他的女儿,在和阿佐特皇室的王子谈恋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如大家所见,这篇文改名字了,因为文名不能出现竞品网站(深沉
☆、第22章
“王子?”
易真重复他的话。
好稀奇,这个破黄书世界,居然还有人热衷八卦除了他和容鸿雪之外的cp感情线啊?
“具体是哪个王子,我也不清楚啦。”舍心说,“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嘛,而且阿佐特的皇帝又有那么多情人和儿子……”
易真对王室了解不多,此刻唯有转移话题。他从芥子豹囊里掏出一枚幽蓝色的血蒺藜,用高密度的塑料布缠了又缠,放到舍心手中。
“这就是我做的东西,叫血蒺藜,送给你。”他谆谆叮嘱,“你记好,这是暗器,有人围攻你,而你打不过的时候,先抠最底下的机括,然后再把它扔出去,扔的越远越好,明白了吗?”
舍心隔着塑料布,稀奇且兴奋地在手上翻来覆去,“暗器吗?我见过部落的土著使用吹箭,也见过宇宙佣兵使用磁悬飞镖,但你这个……比吹箭精巧,比磁悬飞镖古老。你还染色了?为什么,为了标记敌人吗?”
“这不是染色,”易真有点哭笑不得,立刻郑重地说,“这是毒的颜色。你必须记住,这个毒没有解药,真正的见血封喉,沾上它的生物都必死无疑,狮虎熊豹那样的大型野兽也不能幸免。它是双刃剑,你可以用它杀了敌人,但如果你伤到自己,而我又不在旁边……”
舍心很怀疑:“没有解药?怎么可能没有解药呢,教导我哲学的老师告诉我万物相生相克,如果它没有解药,那它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易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淬炼在血蒺藜上的蛇毒早已超脱了世俗意义,这是概念上的剧毒,就像火的概念是燃烧,水的概念是湿润,生物要如何抵抗概念级别的毒素?
它唯一的解药就是易真,因此面对舍心的疑问,易真居然语塞了。
“事实如此。”他慎重地合上舍心的手,“你只需要记住,一定要谨慎使用它,就可以了。”
“好吧。”虽然还有点疑虑,但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还是小心收起了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