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喜汤圆
夏日的暴雨来去迅猛，晨间的曦光很快从乌云的边缘露出。
夏奈尔好奇地望着恢复明亮的彩色窗弦，陆绚起身问中年男人道：“村子里有没有住宿的旅店？”
罗德道：“法师大人不必到外面去住，我会让仆人们在教廷的天井背后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您有事只管吩咐我。”
陆绚也是这样想的，教廷的条件比起村民明显更好一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币，看得罗德眼睛都直了，“这是住宿费，并且麻烦罗德大人置办一些生活用品给我们。”
“一定！一定！”
虽然罗德再三想要将陆绚挽留在教廷里，但陆绚还是换了一袋子更方便交易的铜币，抱着已经有一身孩童衣裳穿的夏奈尔去逛集市了，这还是小家伙第一次出远门。
小渔村因为地缘关系，屋顶呈尖塔形的房子依山建在高耸的礁石上，临海眺望，百丈之下浪花拍岸，彩色的民宅仿佛蔚蓝海线上的一道虹。
白教堂伫立在山的顶端，他们沿着石板路蜿蜒而下，穿过大大小小陈旧却又充满异域风情的房屋。
这是一个具有中世纪背景的西幻世界，陆绚第一次置身其中，被小渔村的美丽所折服，这哪像一个游戏，分明就是最真实的世界！而且从他上线到此为止，他连一个游戏玩家也没见过不是么？
夏奈尔自己下地走路，摇摇晃晃摘来一朵野花送他，陆绚握住柔嫩的花1茎，滑腻的触感和茎1身沾着露水的细小茸毛都让他质疑，他真的不是做梦吗？
海风拂来，他扶住头顶遮阳的硕大树叶，雪白的衣袍摇曳，原本他还想将粉色小花插在夏奈尔的耳畔，结果被夏奈尔哼哧哼哧拒绝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在说：“夏奈尔是雄性！”
于是他将花朵撒在风中，笑得温柔又浓烈，那是光明女神都会为之倾倒畅快和恣意。
在海崖的另一端，陆绚发现了一个魔法阵。
小小的庙台，粗糙的岩石被打磨出五芒星的形状铺陈在脚底，遮风避雨的庙檐装饰着漂亮的海螺和贝壳，他曾见魔法概论那本书上说，合格的转移法阵，只要将魔法贯入阵心就会被启动。
陆绚暂时还没打算尝试，他和夏奈尔在玩耍时看见一个少女赤着脚，悄悄在庙台上放下背篓中摘来的鲜花。
陆绚对她挥了挥手，只可惜少女吓得转头跑了。
陆绚一脸莫名道：“我很可怕吗？”
夏奈尔伸出软乎乎的胳膊要抱抱。
他们去到市集，离庙台不算太远，渔夫们多半拉送一些海里的鲜货，用板车配上水缸，运往周边的市镇，而海边气候炎热，阳光炽烈，新鲜肉食价格昂贵，只能躲在简陋木棚下避暑，由摊主不停驱赶蚊蝇。
陆绚随意转了几圈，在水产摊子上拿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章鱼耍弄。
摊主是个系着头巾的老妇，她见陆绚穿着白袍，衣饰华贵，又抱着孩子，便连忙端起一碟干辣椒捧到他面前。
见陆绚不明所以，老妇解释道：“尊贵的法师大人，这是青海湾最富盛名的海物，叫阿克托帕斯，可以蘸一点点辣椒生吃，味道鲜甜，您要不要尝尝？”
“唔，我就算了。”
夏奈尔伸出胖爪，指向活章鱼，没想到陆绚却一口拒绝道：“不行，你还小。”说罢，他看向旁边水缸里浸着的大龙虾，“吃这个吧，龙虾好吃！可是天这么晒，死了就不鲜了，在岛上你还没有吃腻吗？”
他这么说，夏奈尔委屈得都要哭出来。
没想到，躲在老妇身后的少女怯生生地想了一个主意，“我可以把一起水缸送您，大人。”
“真的？”陆绚顿时笑了，逗她道：“你刚才跑什么呀？”
这是刚才出现在庙台边的少女。
少女攥着单薄的裙角，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在老妇人呵斥了她几句后，就又闷声躲了起来。
等到陆绚抱着夏奈尔离开时，他听见身后渔民们交头私语，“唉，莉莎这孩子命苦，本来今年该她去多砍城参加魔法测试，没想到罗德……”
“以后嫁人生子……也就这样了。”
……
“大人……大人！”
陆绚回过头，只见刚才那个名叫莉莎的少女捧着一口大水缸追来，里面盛满了各式水产，有他要求渔民送到教廷去的龙虾，也有一些他没打算要的。
陆绚一愣，“这里面的许多东西我记得我没有买下……”
莉莎眼眶微红，跪地恳求道：“大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只求您能够大发慈悲，给我一个去参加魔法测试的机会！”
道路两旁的摊主们都沉默了，老妇人从远处自己的水产摊子赶来，一边抹泪一边骂道：“丢人现眼的小崽子！你干什么呢？还不快向法师大人赔礼道歉！”
陆绚赶忙道：“你先起来。”
然而不一会儿，许多摊主们都自发准备了货物，赶到莉莎身边齐齐跪下，“大人，求您了，帮帮我们！”
“帮帮我们的孩子吧����”
这些具有才能的孩子不该被埋没，这也是穷苦的渔民奋斗一生唯一的指望。
夏奈尔含着手指，不明所以地望向陆绚，陆绚沉默片刻道：“和我说说情况吧。”
陆绚抱着夏奈尔回到教廷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了，中年传教士罗德正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见莉莎抱着水缸跟随陆绚回来，脸色沉了沉。
陆绚则对莉莎道：“别怕，把水缸送去厨房就早些回家。”
莉莎听话道：“是的，大人。”
教廷的厨房内，仆人已经开始忙碌起丰盛的晚餐，陆绚在小餐厅看过菜单后，特地交代做一些孩子可以入口的辅食和果汁，仆人们也都恭敬地一一应了下来。
小餐厅位置就在跨入教堂背后的天井旁，四方的天空与彩云被天井合围。
在此期间，罗德忐忑道：“路西大人对晚餐的安排还满意吗？村子里特产海物，还有一些蔬果。”
陆绚再怎么爱吃海鲜也腻味了，菜单中素食居多，正合他意，于是他还算和颜悦色道：“罗德大人，您坐下说话吧。”
夏奈尔对两人谈话不感兴趣，已经跑到厨房外的水缸边去玩龙虾了。
罗德脸上一喜，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但他也没敢坐，毕竟光明法师身份高贵，轻易不得见，与他这般普普通通的传教士天差地别。
“按理我不该多管。”陆绚不急不缓道：“但我身为光明法师，我的名誉要求我保持谦逊、公正和仁慈。”
罗德笑容僵住。
陆绚知道自己是在忽悠人，他的光明魔法目前用途仅仅止于魔法概论中的烧火做饭吧，他的本性也没有他所展现的这般盛气凌人，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去伪装，只有这样，他才能简单地达到目的。
他道：“您或许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年斯莱村没有测试名额？虹之国每年举行一次魔法测试，从各领主的土地挑选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进入学院，从长远看，如果您能够举荐一位未来的魔法师，善举一定会照亮您将来的路。反之你私自把名额卖给其他村庄，这违背了光明神的教诲，我不能坐视不理，一旦查实上报，以后你就再没有升职的可能。”
他一边义正言辞，一边分析着脑海中突如其来的零乱记忆，信奉光明神的教廷权力凌驾世俗王权之上，每个国家和地区，都会由教廷派遣专业人员进行传教，他们代表着神的教诲，阳奉阴违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果真罗德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擦着额头的汗水道：“路西神官，我们斯莱村，已经十多年未出过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了，不是我想把配额卖了换钱，而是这些年海怪肆虐，我们向纳达郡的教廷购置魔法卷轴已经超出能力极限，不得不想办法筹钱，否则再这样下去，这里终将会被海怪吞噬！”
罗德已经承认将名额卖给周边城镇换取财帛，但他完全出自公心，是站在对村子最有一利的一边。
第14章 青海湾
说谎。
陆绚做出判断的同时，似乎属于路西菲尔这具身体的破碎记忆就开始运转起来����
青海湾盛产海生物阿克托帕斯，形似八爪章鱼，体型庞大，正是最初在小岛上袭击他的那种怪物。
可这种海怪从不在巢穴周围的沿岸掠食，它们只在巢穴里沉眠，与生俱来的威胁又阻止着其他海怪的靠近，青海湾其实非常安全，村民捕鱼时只要用带上一壶酒，洒在船头就绝不会将怪物引来，因为阿克托帕斯极其厌恶酒的气味。
但这关于生物习性的奇妙缘由并不为人广泛接受，渔民们出海前会将酒水放到教堂来聆听圣言，因此他们更加信奉这是神的力量。
陆绚似笑非笑地看向中年传教士，“你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不过据我了解，青海湾虽然是阿克托帕斯的巢穴，但它们从不在巢穴附近掠食，因此这里反倒比别地都要安全，我相信对于魔法卷轴的消耗也会少很多，海怪入侵不能成为贩卖测试名额的理由。”
罗德浑身一震，分毫不差地上演了谎话被拆穿的恐慌，他简直想要大吼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不是外地前来游历的法师吗？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
其实陆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反正路西菲尔知道就等于他知道了。
罗德的脸瞬间油绿油绿，“不……这个……阁下您误会了……我们村子不受巨型海怪阿克托帕斯的侵扰是因为光明神的庇佑，我们购置光明魔法卷轴仍然需要花费一大笔钱。”
“呵，罗德大人。”陆绚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许多，“你说……纳达郡大教廷的监察院会不会接受你的证词？”
虹之国的大教廷在纳达郡，各地小教廷必须统一服从大教廷的命令，而每一级教廷各设监1察机构，就是用来制衡教廷中人。
无视面如土色的中年传教士，他冷漠道：“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等到罗德神情颓唐地离开后，陆绚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一瞬间，他真的把那些零星的碎片当成了自己的记忆，甚至有一种自己就是路西菲尔的错觉。
哪里不太对劲，却又合情合理，他已经踏入了一个被病毒感染的游戏，那还有什么不可能？他必须将这些记忆嚼得稀碎，这一定会是他的立身之本。
夏奈尔欢快地来到他的膝边。
“怎么了？怎么手湿乎乎的？”陆绚走到水缸边一看，只见那头本该斗志昂扬的龙虾已经被卸下双钳，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了……
陆绚：“……”
第二日，罗德青黑着眼圈，接受了陆绚重新拿回魔法测试名额的提议，他架了一辆马车，天不亮就匆匆向着隔壁村庄赶去了，必须尽快才行，渔民们听闻消息后高兴地欢呼着，有适龄孩子渴望得到测试机会的人家更是喜极而泣！
陆绚和夏奈尔出门简直受到了非一般拥戴，少女们采来花环戴在陆绚的头顶，不过夏奈尔不喜欢花，他喜欢各色可以任由他挑拣的水果！
他们去到任何商铺和集市摊子，不需要付钱，任吃任拿，陆绚没那么厚的脸皮，但夏奈尔偷偷背着他喝了不少村民们送来的椰汁，喝到午睡直接尿床。
中世纪的古旧房间，孔雀绿色的床头，身上是洗到发白透出百合花香的床单，历经岁月的木地板踩住便会嘎吱作响……
夏奈尔被陆绚从被窝里提拎起腿来教训时，尤自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干出尿床这般羞臊人的事来，他捂着红透的脸颊，把身子团在背篓筐里，不敢出来了。
陆绚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夏奈尔是一头早熟的小龙，所以他照顾夏奈尔时从未受过这方面的困扰，当仆人们前来收洗床单被子，他就把那张尿过的“地图”举给夏奈尔看。
羞得夏奈尔爬出筐来一头撞在他的膝盖上。
陆绚只得抱着夏奈尔去找大盆洗澡沐浴。
教堂外的草地上阳光正好，陆绚正挽着袍子给夏奈尔搓澡，身边不一会儿便聚来了一群村里的孩童。
这些孩子看起来多半四五岁，还不到可以参加魔法测试的年纪，但比起将他视为恩人恭敬谦卑的村民，孩子们更天真浪漫得多。
陆绚一时兴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教在场的孩子们做一个简单的游戏，他毫无压力地使用着“路西菲尔”的知识储备，“其实有一种不太权威的测试魔法天赋的方法。”
蹲在一旁的孩子们老老实实听着讲解，他们找来了陆绚需要用到的许多小物件����马蹄铁、干木柴、蜡烛、一杯水，一��沙砾和密封的瓦罐。
这期间，莉莎也来凑了热闹。
“把手放在这里。”陆绚指引莉莎将手放在马蹄铁上，温和道：“如果你具有很强的金属性亲和力，这块铁会自行吸附在你的手心。”
马蹄铁纹丝未动。
“如果是木属性，干柴会发芽。”
三分钟后，干柴仍旧是一根干柴。
“火属性，也是魔法属性中攻击性最强的一种……”
蜡烛完全没有点燃的迹象，莉莎的一双大眼睛由期待变得失望。
围观的其他孩子也暗暗握紧了拳头，“莉莎姐姐加油啊！”
陆绚轻笑，安慰她，“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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