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好在水只有齐腰的深度,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溪边贺松明的胳膊,稳住平衡。
“你干什么!”阮陌北气恼地抹了把脸上的水,他脚上沉甸甸的,不用想也知道鞋子湿透了,上衣和裤子全都未能幸免。一想到之后可能要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过上好久,阮陌北就开始绝望。
他气不过地撩起水,泼在贺松明脸上。
这人可真是光脚不怕穿鞋,自己裸奔就不想他还要穿衣服。
贺松明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没有躲闪,水泼在他身上,打湿了缠成一团的头发和胡子,顺着肩膀和胸膛向下流淌,在麦色的皮肤上留下晶亮的水迹。
这是孤身一人时从未经历过的玩耍,贺松明笑起来,捧起一把水作为反击,泼了阮陌北满头满脸。
“你还来劲了。”阮陌北不客气地报复回去,把贺松明也弄得浑身湿透,他对少年时期的贺松明很温柔,因为那到底是个孩子,如今面对眼前的成年人,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男人蹲在岸边,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他甩了甩头,脏兮兮的头发一阵乱晃。
阮陌北突然感觉他那一头乱发和胡子是如此辣眼睛。
得找个机会剃掉,用什么工具比较好呢?
既然都湿了,阮陌北索性就这样在水里洗了个澡。
身上的粘腻感消失不见,清爽取而代之,阮陌北抬起头,用指腹搓了搓最容易脏的脖子和锁骨,撩水把那里洗干净。
贺松明蹲在岸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仰起的脖颈。
十分钟后,阮陌北浑身湿漉漉地从溪水里爬上来,他脱下衬衣,用力把水拧干,抖了抖重新穿在身上。
之后他如法炮制,拧去内外两条裤子上的水,在脱内裤的时候,贺松明使劲瞅了他好几眼,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终于确定他们两个是同一种生物,雀跃起来。
阮陌北………………
意识到无论情况再怎么窒息,尴尬的只有他自己,阮陌北看开了,反正现在的贺松明什么都不懂,羞耻感在他心里是一个不存在的概念,就像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初生的人类在误食禁果之前,彼此坦诚相待,不以为耻。
鞋泡了水,涨得很沉,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晾干的,阮陌北索性把它脱掉,拎着自己的运动鞋,像贺松明那样光脚走在路上。
草叶碎枝和小石子硌着他的脚底,不一会儿阮陌北就感觉到疼痛,他忍不住停住脚步,抬起脚,将陷在足弓里的一粒碎石子拍下去。
他一个穿惯了鞋的人,脚底没经受过多少磨难,根本没法和常年光脚跑来跑去的贺松明比。
贺松明回头看他,见阮陌北忍痛走得艰难,伸出手一把环住他的腰,在阮陌北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把他整个人抡了起来!
阮陌北!!!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贺松明扛在了肩膀上,胃部正好抵着男人结实的肩膀。
阮陌北……呕。
贺松明甚至还颠了颠,调整成舒服的姿势,扛麻袋一样扛着阮陌北迈开步子。
短短百十米的路程,阮陌北过得无比煎熬,被贺松明放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懵。
一阵风吹来,湿衣服上的水汽蒸发带走皮肤上的温度,阮陌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摸摸胳膊,让鸡皮疙瘩消下去。
天色已然暗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丛林里能见度下降得非常迅速,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夜行鸟类的叫声开始咕咕响起,虫鸣阵阵,预示着夜晚的降临。
人不像其他动物有良好的夜视能力,充满未知的第一夜让阮陌北忍不住担心,他赶忙去收集附近干燥的树枝和枯草,想要在天黑之前升起足够照明的篝火。
贺松明在旁边看了会儿,也加入了捡拾小树枝的行列,但他不明白干燥才是最重要的,收集来的许多木料太潮湿,并不能用。
阮陌北用石头围成一个直径半米的圈,在最底下铺上一层干草,将树枝支撑着摆放成冒尖的一堆,再在最顶端盖上干草。他敲击燧石,点燃了篝火。
之后他抓紧时间清理落叶和植物,在周围挖出一道防火带,以溅射的星火点燃整片丛林。
做完这些,天也彻底黑了。
一小撮一小撮的萤火虫自不远处的幽林中亮起,黄绿色的微光一片接着一片,微弱的光芒倒也稍稍驱散了黑夜带来的恐惧。
阮陌北坐在篝火旁,心中强烈的不安在火光的照耀下逐渐退却,火焰的热度烤着还潮湿的衣服,让他暖和了不少。
贺松明仍记得白天就是这东西弄得手指很痛,离火堆远远的。
“过来。”阮陌北对他招招手,贺松明畏惧地看了火堆一眼,绕了一大圈,来到阮陌北身边。
阮陌北将剩下的树枝分成两份,干燥的一堆,潮湿的一堆,他抓着贺松明的两只手,让他分别去触摸这两堆木料,感受它们不同的湿度。
干的,比较暖和,湿的,会冷一些。
“这是干的,这是湿的,湿柴烧起来只会产生烟,还有可能把火弄灭,所以不能要。”阮陌北抓起那些湿润的树枝,远远地扔到一边。
贺松明的视线随着湿树枝移动,像追随飞盘的大狗,阮陌北把他的脸掰过来,从干燥的那堆里拿出来两根木料,放在火里。
随着噼啪声响,新添的树枝开始燃烧。
第16章 正在生成据点……
阮陌北不知道贺松明有没有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期望对方一次就能懂。贺松明看看火堆,又看看剩下的干柴火,触摸着它们,眼中映出跳跃的火光。
怪不得语言的出现极大促进了人类社会发展,只能依靠行为动作传递想法实在太艰难了。
阮陌北慢慢添着柴火,身上的衣服很快被烤干,温暖之中昏昏欲睡,他靠在洞壁上,光着脚,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在这里的第一次睡梦。
这一觉阮陌北睡得并不安稳,火半夜熄了,没了热源后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把阮陌北冻醒了一次。
借着萤火虫的微芒,阮陌北勉强看到贺松明就睡在他旁边,他浑身赤裸,却像根本觉不到冷,睡得很香。
真羡慕啊。阮陌北抱了一大把干草盖在自己身上,蜷缩起来,在夜晚的寒意中再一次勉强入睡。
天刚蒙蒙亮,阮陌北就被吵醒了。
贺松明正坐在他旁边,皱着眉头用手推他肩膀,见阮陌北终于动弹,松了口气,那样子,仿佛在怕他会一觉睡死过去。
“我还活着呢。”阮陌北一出声,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兴许是昨天喝的水太少,他嗓子有点疼。
没有装水的容器就是不方便,喝水要跑到溪边,别看只有百十米的距离,在丛林里可不好走。
他翻身坐起来,拍掉身上的干草,突然鼻子一阵发痒。
阮陌北长大嘴巴,数秒没有动作。
贺松明盯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大嘴,瞥着阮陌北,准备追随他的下一个动作。
“阿嚏——!”
“阿——嚏!”
阮陌北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揉揉鼻子,感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度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发烧了吗?他这也有点太虚弱了吧。
贺松明发现了阮陌北的异样,他凑过来,伸手摸了摸阮陌北的脸,又摸摸自己的,感受两者之间温度的差别。
“我发烧了,还好不算很高,休息一阵应该就没事了。”阮陌北道,他知道贺松明听不懂他的话,但这人的脑子没有问题,就像婴孩一样,只要给他足够的语言环境,他会一点点懂得意思,学会说话的。
袜子已经干了,鞋被他昨晚拿着在火堆旁烤了半天,也到了能穿的程度,阮陌北穿上鞋袜,拉了贺松明一下“走吧,去喝点水。”
来到水边,阮陌北喝了许多水,清凉的水划过干涩的喉咙,让他舒服了不少。
阮陌北洗了把脸,他肚子里很不好受,胃在报告它饿了需要被填充,膀胱却说它快涨死了需要解放。
阮陌北决定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三急,他找到一处离溪水远些的地方,确保不会污染到水源,对紧紧跟在身后的贺松明道“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贺松明看着他,一动不动。
阮陌北扳着贺松明肩膀,把他整个人扭过去,背对着自己“好,就是这样,别动。”
他松开手,贺松明立刻转过来。
阮陌北再把他重新扳回去,贺松明又转过来,来来回回重复了六七遍,贺松明终于乖乖地背对着,身子不动了,把头扭过来。
阮陌北………………
他把贺松明的头用力掰正,终于忍不住,去解放自己饱受折磨的膀胱。
贺松明听到水声,又转过头来。见阮陌北在放水,他凑到阮陌北身边,对着同一棵树,开始撒尿。
阮陌北“。”
骤然间他感觉两人仿佛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站在河堤上比谁尿得更远。
贺松明一点都不尴尬,至始至终觉得诡异的只有他自己。阮陌北清楚得很,他尽量不去在乎,拽着贺松明去洗手。
贺松明满手是水的摸摸阮陌北额头,野人想了想,站起身,示意他跟上。
阮陌北跟在他身后,认出那不是回去洞穴的路。
“去哪里?”他问道,没期待贺松明会回答,只是尽量给他创造语言环境。
贺松明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
两人走了很久,阮陌北粗略估算大概有将近十公里,这似乎是深入丛林的方向,越走沿途奇怪的植物就越多,阮陌北甚至还看到了一株有小房子那么大的蘑菇树。是的,蘑菇树。
难不成他穿越进阿凡达的片场了吗?阮陌北故作轻松地想,他紧跟贺松明的步伐,不知道他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他突然有点怀念上个世界,他是个不吃东西不会生病的鬼魂,除了需要待在贺松明身边补充能量外,近乎于无敌的存在。
上个世界里,他照顾着每次受伤都会发烧的少年贺松明,看样子在个世界情况暂时要反过来了。
希望他不会死在野人贺松明“照顾”的过程中。
阮陌北苦中作乐地想着,他掀开前方挡路的棕榈树叶,一抬头,看到了矮矮立在前方平地上的钢铁建筑。
藤蔓顺着墙壁攀爬,将冷黑色的金属覆盖上一层隐蔽性极强的浓绿,如果不是前方高高立着的两座屏蔽塔,阮陌北一时间都不会认出它是一栋现代建筑。
这是一处据点。
这里怎么也会有据点?!
阮陌北讶然,他一直以为收集灵魂碎片就是像系统暗示的那样,每一个碎片都在位面不同的空间世界里,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据点?
见阮陌北站在原地不动了,贺松明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跟上。
难道这里和上一个世界处在同一时间线?不,根据他知道的信息,在上个世界的时间点里,自大灾变时起就持续不断的天灾已然停止了六百年,确定不会再次出现致命的灾祸,工程师和ai才做出了让据点苏醒的举措。
那时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据点都是正在活动的,而眼前被绿色植被覆盖的建筑周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完全就像个死物。
那就是不同的时间点?
阮陌北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和惊讶,继续跟在贺松明身后。
贺松明像是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他驾轻就熟地走到据点一侧的小门旁,伸手将上面新攀附的藤蔓撕扯下来,打开左侧的盖子,将手掌按在了坚硬的屏幕上。
屏幕微弱地亮起,随着“滴”的一声识别成功,侧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划开。
藤蔓被牵扯着纷纷断裂落下,略有些浑浊的空气从建筑内部涌出来,里面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