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贺松明洗好的锅碗回来,他矮身钻进洞穴,自觉坐到阮陌北身边。
阮陌北拿过铁盒里用来教贺松明识数的木棒,像往常的每个夜晚,抽出一根放在贺松明面前“一。”
“一?”
“对的,再加一个。”阮陌北又抽出一根,并排放在旁边,“二。”
“二。”贺松明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阮阮,小明,二。”
虽然这三个词连在一起的寓意不是很好,它背后反映出结果仍让阮陌北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贺松明不光会说话了,认得他们两个人各自的名字了,还会识数了!
这些天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对,做的很好。”阮陌北当即拿过果酱盒子,喂给贺松明一勺,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训犬师,对面前大狗狗的种种喜人行为做出嘉奖。
贺松明抿着果酱,含糊不清地道“阮阮,谢谢。”
阮陌北又加入一根小木棒“三。”
一到十的识数贺松明都很轻松地完成,甚至还能在阮陌北说“十”的时候伸出双手的十指,看来是真学明白了。
接下来……就可以教他一些更复杂的东西了。
阮陌北找来三个圆形石子,三个扁平石块,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出三行三竖,组成一个有九块的方形棋盘。
他把六颗石子分别放在两侧最靠边的那条线上,一边三个,对称分布,用最慢的语速,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规则“两条线交叉的位置叫做交点,每个交点是棋子可以放的位置,这三个圆形的,是你的棋子,这三个扁平的,是我的棋子。”
“每次可以选择一枚棋子,让它沿着横或者竖线行进一步,就像这样。”阮陌北拿起自己的一颗棋子,向前走了一步。
“接下来该你了,小明。”
贺松明盯着棋盘,听到阮陌北叫自己,抬头看了他一眼,学着阮陌北的样子,抓起一枚棋子,放在靠前的位置上。
“对,就是这样,很棒。”
“当然,也可以横着走。”阮陌北把刚刚向前的棋子又向左挪动一格。
贺松明有样学样。
两人开始一人走一步,很快,阮陌北的棋子三个连成一排,而贺松明的一颗棋子在那一排剩下的交点上。
“这一条线上有我连起来的三颗棋子,你的一颗棋子,所以你的这颗棋子会被我吃掉。”阮陌北用手指挨个点过它们,最后把贺松明的棋子拿在手中,道,“这样的话你就输了。”
……输了?
贺松明眼巴巴盯着阮陌北攥着他棋子的手,不明白什么叫做“输”。
他想起之前阮陌北教他的话,慢吞吞道“听不懂。”
阮陌北略一思索,想到了绝佳的办法,他屈起手指,在贺松明脑袋上敲了下,力道控制在刚好能产生疼痛的地步,道“这是输,有时候会受到惩罚。”
贺松明抬手捂住被敲打的地方,接着阮陌北给了他一勺果酱“这是赢,会有奖励。”
贺松明咽下果酱“唔唔……”
看样子,像是明白了?
“好,刚才是教程,现在来玩吧。”阮陌北把石子还给贺松明,六枚棋子全都归位,他首先走出一步,贺松明接着跟上。
两分钟后,阮陌北轻松获胜。他把棋子攥在掌心,轻轻给了贺松明一个脑瓜崩“你输了。”
贺松明从他手里拿过棋子,摆回原位,示意再来。
两人一连来了好几把,经过一连串的失败后,在第九个回合,贺松明成功把自己的棋子连成了一条线,而阮陌北的棋子孤零零地在剩下的位置上。
贺松明瞅着阮陌北脸色,试探性地将那颗属于阮陌北的棋子拿在手里。
“你赢了。”阮陌北立刻喂给他一口果酱料,比自己赢要高兴得多,这并非意味着简单的输赢,而是代表贺松明又学会了一样新东西。
接下来他可以逐渐增加石子的数量和棋盘的规模,进一步锻炼贺松明的逻辑思维能力。
他们又玩过几把,双方有输有赢。一直玩到大概八九点钟,阮陌北有点困了,对面的贺松明也打起哈欠。
他们每天都随着天亮起得很早,所以睡得也早,基本上天黑之后活动一会儿,就躺下休息了。
“休息吧。”阮陌北拉着贺松明起来,贺松明不忘去漱口刷牙,按照阮陌北的要求和标准拾掇干净后,才钻进帐篷。
两人躺进被子里,阮陌北把探照灯关上,洞穴霎时黑了下来,只有挂在帐篷顶部的萤火虫尽尽职尽责地亮着,幽光勉强照亮帐篷内部。
这一天阮陌北收到了太多惊喜,虽然困倦,一时半会儿却睡不着。
贺松明大概也一样,因为阮陌北等了十多分钟,也没听到往常会很快响起的绵长呼吸声,反倒看见贺松明悄悄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吗?”阮陌北轻声道,“我也睡不着。”
“阮阮。”
“嗯。”
两相沉默,阮陌北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和皇后许久都没有孩子,有一天,皇后在湖边洗澡,一只青蛙出现,对皇后说“你将会生一位公主!”
“一年后,皇后果然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公主。国王非常高兴,邀请全国的女巫来参加庆祝宴会,因为银盘的数量不够,他没有邀请一个坏心眼的女巫……
阮陌北努力回忆着“睡美人”的故事,这是工科生贫瘠大脑里短时间内唯一能想到的适合讲给小孩子的故事了,相比起原版的童话,他更熟悉的是几年前看过的电影《沉睡魔咒》版本。
反正贺松明两个都不知道,随便讲,阮陌北边想边编
“公主被纺针扎中指头的那刻,立刻倒在纺车上睡着了。同时,刚回到城堡的国王和皇后,士兵和马匹,厨师和仆人,花园里的鸟儿,猫,壁炉里的火……也全都睡去了。”
猫。贺松明把上臂立起,食指勾着放在肘部,他还记得,在灯光前用这个姿势,洞壁上会出现名为“猫”的影子。
阮陌北失笑,他惊异于贺松明竟然还记得,可惜现在光线不足,无法投影。
“……终于有一天,一位勇敢的王子破开荆棘,推开了城堡尘封的大门,他来到公主面前,俯下身,献出一个吻——”
贺松明“吻?”
阮陌北一时语塞,他没料到贺松明从那么多词语中挑了这个提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吻……吻是一个动作,用来表达真挚的感情,比如说……爱意。”
“爱意?”
越解释越复杂了。阮陌北没法用一个精准的定义来表述爱意,他选择掠过贺松明的第二个问题,继续解释“吻”。
贺松明眼中写满了好奇,他望着阮陌北,那是相当纯净,不含一丝杂念的眼神。
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幻觉中贺松明虔诚亲吻他手背的模样。
你在害怕什么?眼前的这个贺松明还什么都不懂。
阮陌北深吸口气,他用力闭了闭眼,撑起身,扳正贺松明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无关情欲。
“这就是吻。”
第26章 正在生成记忆……
那天讲完睡美人的故事, 给贺松明亲身解释过什么叫做“吻”后,对方很快就睡着了,倒是阮陌北, 罕见地失了眠,盯着瓶子里的萤火虫, 几乎一夜没睡。
倒也不是动了别的心思,面对一个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原本是他好兄弟的男人,阮陌北总不至于犯罪。
就是……感觉挺奇怪的。
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六十八天。
贺松明可以和阮陌北做许多简单对话了, 阮陌北说的话如果不是太复杂的句子, 他也都听得懂。
所有行动都变的更加方便, 有语言做媒介,阮陌北向他传递了许多知识和技巧,一点点地在这张白纸上涂抹出文明的颜色。
两人又去了许多次据点,他们找到了更多的东西, 把作为营地搭建地相当健全,几近于一个小家。
除却寻找物资, 后来的据点之行更多为的探寻贺松明身份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没有口令密匙, 无法触发声纹锁, 就算贺松明学会了说话,他们仍旧打不开楼梯间, 去不到其他楼层。
本应该掌控据点的AI不知所终, 几番探索未果后, 阮陌北最终选择了放弃。
贺松明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 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一次去到据点时, 阮陌北意外解锁了一间角落里的房间, 那里封存着一台计算机, 阮陌北尝试着开机,屏幕竟然奇迹般亮了起来。
蓝屏幕上除却孤零零的密码输入框,还有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3725年5月14日】
这是大灾难过后的一千五百年,上一个世界的五百年之前。
他目前为止来到的这两个世界,确实如他猜想,处在同一个地球上,只是时间维度不同。
要等上五百年,那个血肉可以治愈其他人的孩子才会出生,在艰难度过十二年后,遇见身为鬼魂的他。
阮陌北深吸口气,饶是早有准备,仍被事实搞得有些难过。
贺松明好奇地看着电脑,伸出手摸摸显示屏,几秒钟后,屏幕骤然黑了下去,彻底没电了。
知晓了具体时间,阮陌北能大致推测出许多事情。地球处在冰期,绝大都多数地方都被冰川覆盖,而这里温度适宜,水草丰茂,显然纬度高不了。
他来的这两个月里,每天日升月落的时间点几乎毫无变化,在天气晴朗的晚上,可以看到所有阮陌北已知的星座,所以这里应该是靠近赤道的地区。
这是少年贺松明所期盼的,温暖的南方。
他在五百年前的南方,和另一个贺松明建立了家园。
也算是完成了少年的愿望吧。
贺松明拎着探照灯打光,阮陌北闭了闭眼睛,调整好心态,道:“走吧,回家。”
贺松明看出了他表情变化,询问道:“阮阮,难过?”
“没事。”阮陌北对他露出笑容。
他们回到营地,把晾晒的被子和衣物收起,贺松明坐在石头上晒太阳,顺便手摇着给探照灯发电。
阮陌北坐在阴凉处,整理采集来的植物,望向贺松明,脑子里不想别的,只是单纯地看着那道身影。
在现实世界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仔细看过贺松明了。
谁会认真观察一个已经非常熟悉的人呢?就像他还住在家里的时候,经常不记得父母今天出门穿了什么衣服,犹豫母亲的胎记到底是在右臂还是左臂。
贺松明是他最好的朋友,阮陌北也许会跟他一起喝酒,一起打牌,突然开车跑到另一座城市,但绝对不会在某个闲暇时刻盯着他,认认真真地看上一遭。
他也就从未注意到,贺松明手臂肌肉的线条是如此流畅,手摇的动作牵动后背,纵然有衣料遮挡,仍掩不住扑面而来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