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他慢慢沿着走廊前行,哭泣声逐渐变得清晰明显,终于在经过某扇门时,阮陌北停住了脚步。
他确定,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阮陌北的手掌贴合在门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将里面的东西牢牢关住。
要不要进去?
哭泣声仍在继续,诉说着抱怨着期待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哭吗?
试试吧。阮陌北下定决心,他这个门禁卡还不一定有权限。
目前来看这是他唯一能继续调查的方向,既然要找寻离开的方法,又怎么能畏缩不前。
滴——
门禁卡刷上,屏幕中显示出“允许同行”,厚重的金属门朝侧旁缓缓划开。
腥臭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味道浓重得像密闭船舱里腐烂了三个月的鱼虾,差点没让阮陌北直接昏过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抬手紧紧捂住口鼻。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起码比阮陌北在走廊上感觉到的要大。
一滩烂肉坨在最里面的墙角,堆积着如同一座正在腐烂的肉山。无数拳头大小的脓包分布在表面上,有一些破裂流出棕黄的脓水,还有数不清像是化学药品腐蚀留下的痕迹,被灼烧萎缩的烂肉已然变成骇人的棕红色。
肉山有生命般不断痛苦地震颤,气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在阮陌北进门的刹那,哭泣声猛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尖叫,烂肉迅速动起来,拼了命地不断往角落里缩,几乎要整个贴在墙上,黏在天花板上。
更多的脓疱因这个动作破裂,腥臭黄水流出,汇成一滩肮脏的粘液。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阮陌北道,面对这般恶心猎奇的景象,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惊惧,反倒感到种难以言说的怜惜和悲哀。
……为什么呢?
【好恐怖,好恐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烂肉尖叫着,哭泣着,拼命地闪躲。地板,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迅速变得半透明,无数眼睛出现,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平面上的每一寸空间,那冰冷的竖瞳凝视着门口的闯入者,比世间的一切邪祟都要邪恶恐怖。
眼睛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尖叫声已经刺耳到快要碾碎脑子的地步,阮陌北只得后退。门迅速自动合上,稍稍隔绝了尖锐的声音,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声音,而是某种的精神传递?
阮陌北迅速远离了门附近,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所见到的景象仍残余在视网膜上,带给他无穷的震撼。
这是……什么?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
在从726号据点前来725号据点的车上,AI贺松明为了哄他睡觉,曾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怪物的故事。
怪物自出生起就被不断进行残酷的实验,无论被摧毁成何种模样,都无法死去。
它不断哭泣,期盼着也许永远不会降临的救赎。
有一天,一个人类走进了它的牢房。
阮陌北说不清心中的复杂感情,一方面,他确定自己仍在AI存储过的文件中,也知晓后续的一部分剧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应该庆幸。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安,他没能听完这个故事,因为贺松明说,后续的内容被删掉了。
被谁删掉了?为什么要删掉?
而被病毒感染过后的故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没人知晓。
阮陌北抿了抿唇,决定先给那怪物处理一下伤口,不光是为了执行剧情,就算对故事的发展一无所知,他也会这样做。
是出于善意吗?阮陌北不知道,他自诩算个善良的人,但这种善良建立在不会损害自身的情况下,在也许会一下将他弄死的怪物面前,善良可不是件好事。
可他仍想去做,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指引着他——去救救那个怪物。
他需要找到药膏,为怪物处理伤口。
只是那么多的伤处,真的能处理完吗?
这一整层应该都是作为“牢房”存在的,药物需要到其他地方寻找。
听着怪物逐渐平息下去的尖叫声,阮陌北迅速探索了一整栋楼,这里面绝大多数房间他都无权进入,好在,最终他找到了一个类似医务室的地方,从里面拿了一大盒的药膏。
药膏呈现出淡淡的黄绿色,散发着薄荷的味道和某种植物的苦气,大概添加了草药成分。
阮陌北还找了个防毒面具,调整好通气阀后,扣在脸上。
他回到了地下三层,反复深呼吸几次,再一次打开了闭锁的大门。
怪物还在哭,察觉到他的再度出现,又一次惊恐尖叫起来,原本已然闭合的眼睛猛地尽数睁开,直直地瞪视着阮陌北。
阮陌北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他慢慢靠近肉堆,挖出一块药膏,涂抹在了怪物流脓的疮口上。
“不要再哭了。”
尖叫声在这一刻停止了。
见它有所反应,阮陌北精神一振,他拿出匕首,小心地将一块被化学腐蚀的腐肉割去,涂抹上药膏。
脓包被一个个挑破,里面的脓水被引出,流在地上,药膏一点点覆盖上几乎不能称得上身体的肉块。
阮陌北庆幸自己带上了防毒面具,要不然他靠得那么近,绝对会被熏晕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怪物发出问询,更多的像在自言自语,阮陌北没有回答,尽可能的用行动表明,他没有伤害它的意图。
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渐渐消失了,天花板,墙壁和地面恢复成了原来的金属色泽,烂肉的蠕动变得缓和,不再激烈得像一场挣扎。
伤口实在是太多了,阮陌北辛苦了一个半小时,把一整盒药膏全都用光,也不过处理了三分之一。
这还光是裸露在外的,怪物缩在墙角,身体的一半面积贴着墙壁,看不到具体情况。
……好可怜。
【谁?什么?目的?】
阮陌北又一次听到了怪物的声音,但这一次,不是无休止的痛苦哭泣,也不是应激般的尖叫。
就这样离开吗?阮陌北看了眼脚下,他穿的应该是很厚的靴子,脓水积了一大滩,没有沾上他的皮肤,而割下来的腐肉已经有一小堆了。
还是先把其他死掉的肉给处理了吧。
阮陌北踮起脚,继续用匕首割下腐肉,那些肉已经死了,只是挂在怪物身上,腐烂生蛆,阮陌北一点点地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小心避开还完好的组织。
新生的组织立刻从切口处涌出,取代了腐肉的位置。
怪物彻底安静下来,沉默着,它像是还未经分化的细胞团聚集而成的组织,没有器官,只是一滩肉。
“我明天还会来的。”留下这句话,阮陌北离开了。
一直到走廊,阮陌北才敢摘下防毒面具,他深吸了口无味的空气,走向楼梯间,准备回去宿舍。
被注视感悄然出现,像是有谁在直勾勾盯着他。
阮陌北回过头,却什么都没发现,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一直到躺到宿舍的床上,阮陌北才被缓慢涌上的不真实感淹没。
就像前几个世界,这里也属于一个故事,只不过它有些不同。
到底是哪里呢?时不时幽灵般出现的被监视感,还是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的既视感?
或者二者都不是?
阮陌北无法给出答案,他闭上眼睛,只能先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黑暗袭来,温柔地将他包裹,他深深地坠入其中,被小心翼翼保护。
第36章 Σ( ° △ °|||)︴
阮陌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墙上的挂钟表明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阮陌北揉着额角起身,他明明睡了这么久, 却累得像刚刚打了一架,完全没能休息。
现在应该再去给它处理伤口了吧。
阮陌北再次前去怪物所在的建筑, 这世界空荡荡,仍旧一个人都看不见,这一次,他直接从医务室里带去了三盒药膏。
走廊上不再回荡着哭泣声, 只有模糊的音节气泡般断断续续,一个个地冒出水面。
【██,██, ██……】
阮陌北驻足听了一会儿, 确定那不过是无意义的音节罢了。
用门禁卡获得通行权限, 阮陌北抱着药罐走进去,比起昨天几乎要把人直接熏晕的腥臭, 房间的味道好闻了许多, 虽然还有异味,但好歹不至于无法忍受。
脓水和腐肉都不见了, 似乎有人来清理过。
怪物仍然缩在墙角,看起来却已经和昨天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了。短短一夜过去, 那些被阮陌北处理过, 涂抹过药膏的地方, 已然被新生的组织代替。
阮陌北讶然, 没想到竟然会愈合的那么快, 昨天伤得那样严重, 看不到一块好肉, 几乎都要生蛆,今天就已经快像没受过伤一样了。
怪不得被用来做了那么多可怕的实验,可怖的自愈能力让阮陌北不自觉想到了第一个世界中,被当做人行血袋的少年贺松明。
只是眼前这个怪物的命运要更加凄惨一些。
“我来了。”阮陌北将多拿的两个药罐放在角落,打开怀里抱着的那个。
昨天药膏不够,没被处理过的脓疱还高高鼓着,将表皮撑成几乎透明,能看到其中含着的脓水。
阮陌北用匕首把脓包挑破,引导脓水流出来,等到高高肿起的包瘪成一层薄膜,再把膏药涂抹上去。
这一次,怪物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不再有任何成型的言语。
阮陌北只能在自己挑破脓包时听到几声无意义的音节,气泡般悄悄冒出水面,很快破裂,不留任何痕迹。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处理起来速度快上许多,阮陌北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弄完了残余的伤处,至于怪物贴在墙面的那些部分根本看不到,他也就无能为力。
一罐药膏还剩下一些,昨天处理过的部分全都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完全,看上去不用再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