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阮陌北画出胶囊飞船的形状,用箭头牵引出来,指向火柴人和猫猫头,表示里面有着一个人类和一只小猫。
“这个奇怪的东西里存在着两个生命,还会不断的调转方向,移动,星球远远跟踪了他们许久,某一天,他们似乎发现了它,朝着它位置飞来,星球警惕地躲开了。”
“这是什么?每一次那东西减速或改变方向试图靠近,星球都会立刻远远逃开,它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是一颗星球吗?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小的星球?小的那两个生物只能可怜地挤在一起,几乎不能动弹。”
贺松明蹲在他旁边,安静听着,也不知道明白了没有。
恍惚之中,阮陌北好像回到了地球上茂盛的热带丛林,不谙世事的野人也是这样蹲着,歪头看着土地上被树枝划出的痕迹,跟着他认字。
他唇边不禁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心口却不住抽痛,曾经的所有回忆,都是淬了毒药的霜糖。
“很快,那东西闯入了一片陨石带,它被击中了,朝着某个方向急速飞旋。”
“星球冲了上去,它第一次主动靠得那样近,近到那东西在它面前好似一颗微不足道的砂砾,用引力将它捕获,任凭它降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阮陌北鼻子有点发酸,明明只是陈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未名的感动却比任何煽情的电影都强烈。
贺松明皱起眉头,换了个姿势,似乎有点不耐烦了,阮陌北小心地瞅着它,轻声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对方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烦躁的冷哼,猛一抬手,将阮陌北手中用来画画的晶体拍飞出去,直观鲜明地表达了情绪。
阮陌北:………………
脾气臭的让阮陌北直想站起身一脚踹在它脸上,但他不能,如果他敢,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不,应该会肚子高高鼓着像个尸体一样躺在地上,成为孵化它“后代”的温床和人体养料。
阮陌北被想象中的画面吓到了,打了个寒战。
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唤醒贺松明关于星灵的记忆。
难道……非得让他那样做吗?
他抬手碰了碰嘴唇,上面被贺松明暴力啃噬出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轻轻一碰就带来难以言喻的疼痛。
“好吧,你看起来不是那么愿意听故事。”
阮陌北叹息一声,他敛起长袍,让双膝能够不受桎梏的正常行动,撑着贺松明的手臂,跪在它面前。
贺松明皱起眉头,向后仰了仰,眼中流露出警惕,背后的皮肤裂出口子,三四根肉紫色的触手从裂口处探出,无意识地扭动在空中,等待着伺机发动攻击。
阮陌北尽力无视它背后带有无数眼睛般吸盘的凶器,双手捧起贺松明的脸,在它唇上落下一个吻。
同样的事情,曾发生在海底洞穴,人鱼为他们建造的温床中。
阮陌北手指有些颤抖,他短暂退开,鼻尖碰到贺松明冰冷的鼻尖,调整好心情,再度吻上去。
贺松明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但身后猛然向着四面八方伸展的触手出卖了它情绪的波动。
果然,它对身体接触有反应。
在理智消退后,曾经留存在身体上的记忆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本能,印刻在每一个行为上。
阮陌北感到淡淡的悲哀,原来自己的离开……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吗?
阮陌北不断主动加深这个吻,直到贺松明给了他微弱的回应。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整个人被推到,跌坐在地上。
贺松明整个人扑上来,身后的触手癫狂般舞动,一下子就将旁边巨石击碎,飞出的碎石从阮陌北脸颊擦过,割出一条细细的伤口。
血缓慢流出来,贺松明趴在他身上,伸出舌头,一点点舔掉阮陌北的血。
舌苔反复擦过伤口,相当用力,带来的疼痛甚至比伤口的造成还要更深,阮陌北用力闭着一只眼,浑身紧绷地等待。
终于把伤口舔到不再有血能够流出来,贺松明抿了抿嘴,如同回味着鲜血的味道,它垂眼盯着仰面躺倒的阮陌北,突然低下头。
这次它的目标不再是阮陌北可怜的脖子和嘴唇,牙齿咬在锁骨上的瞬间,阮陌北浑身一抖,等待着紧随其后的疼痛。
但……没有。
贺松明收敛了力道,尖锐的牙齿未将人类脆弱的皮肤咬破,它看似凶狠地不断在阮陌北身上咬来咬去,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牙印。
“慢一点,好孩子,慢一点……”
阮陌北抚摸着它后颈,尽力让贺松明冷静一些,比起之前的狂躁,它确实已经进步了不少。
这样的身体接触……能让它回想起多少呢?
月光映在阮陌北眼中,怀中沉甸甸的身体是同潭水一样的冰冷,从后背伸出的柔软肢体慢慢缩回了那道可怖的裂口。
风逐渐变得狂暴,将窗户吹出哐哐声响,带着不远处树枝被接连折断的声音,一片浓云低低地飘过来,似乎就在空腔顶部的洞口处,遮住了那一轮明亮的月亮。
他手边是蓝色荧光留下的画作,星球捕获了胶囊飞船,人类和猫咪躲在休眠舱里迫降,来到一片森林中。
在不远处的地方,是一片海滩,经常会出现荧光浪潮。
但阮陌北还没来得及向贺松明讲述这些,他闭上眼睛,身体逐渐变得迟钝,像是……灵魂要在另一个地方,苏醒。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已然被狂暴的雨幕吞没。
就像领班说的那样,雷暴果然降临了,蓝紫色的电光在灰黑云层中穿梭,劈向大地,带来爆闪的电光,将一切映成惨白的颜色。
阮陌北有些担心那边的森林,许多森林大火都是因为雷击引起的。
庄园这么多年来都安稳无事,森林旁边应该会安装避雷装置吧。
房间里的灯都关着,阮陌北看了眼智能手环,凌晨五点半。
他在饭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此时……已经是来到庄园的第五个夜晚了。
一道闪电劈下,刺目的电光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将天空和大地照亮。
借着闪电劈下的光芒,阮陌北看清了另一张床上正在睡着的贺松明,他仰面躺着,侧脸的线条被镀上一层银芒,如同暗夜中沉睡的……
阮陌北想不出贴合的词语,只得作罢。
他现在相当清醒,手臂,脖颈和锁骨处没有牙印,虽然梦境和现实之间的界限正逐渐模糊,两者之间却还互不干扰。
也幸亏如此,阮陌北才不至于彻底慌乱,有两个贺松明在,总不能让他一直和疯掉的那个接触吧。
这一天睡了太长时间,阮陌北悄悄站起身,尽量不去吵醒贺松明,不过外面雷雨那么大,他要弄出很大的动静,才能把风雨声遮盖过去。
打开桌前的小灯,阮陌北望着窗外,安静地发了会儿呆,梦境中的那个贺松明,是五百年前陪伴它在暮光星上度过一个多月的星灵。
那现在正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贺松明呢?
他也会是星灵的化身吗?星灵的本源存在于海底神殿中,会不会在神殿遭受破坏后,本源一分为二,代表着本能和残酷的那一部分成为了梦境中底下空腔里的邪神,疯狂追求着繁衍的本能,而另一部分,变成了庄园里的领班贺松明?
那……他们之前曾经一同经历的回忆,是不是也在这个贺松明的脑海中?
但贺松明一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呢?
如果记忆还存在,在认出自己后,贺松明没必要装的和一个陌生人一样吧。
阮陌北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桂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人在为你复仇。
阮陌北深吸口气,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贺松明床前,侧身坐在他床边。
他紧紧盯着贺松明,期盼能看到些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比如说……灵视中的痕迹。
但什么都没有。
阮陌北有些失望,贺松明的面容仍然是他最熟悉的样子,他在冰河时代里看过对方少年时不安分的睡颜,在热带丛林的洞穴里见过他最纯真的样子,也在内核空间中领略过绝对的理性之光。
但是……却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同。
阮陌北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心境变了,毕竟现在的贺松明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单纯的好友了。
再看下去可能会出事,阮陌北站起身,走到门口,他想出去透透气,闷在屋子里一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吃东西,再好端端的人都会头晕脑胀。
但自己一个人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阮陌北回头看向贺松明,对方睡得正沉,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鞋带开了,阮陌北蹲下身,系上鞋带。
站起来的那一刻,在门把的某一个角落,他看到了一个淡淡的绿色痕迹。
痕迹的角度相当刁钻,以正常的站立角度根本不可能发现,如果不是阮陌北在门边绑了鞋带,也不会看到。
他半蹲着,仔细观察痕迹,这是一个……指纹。
是开门时会留下的,拇指的指纹。
会被灵视看到的生物曾经从里面打开过这扇门,阮陌北皱起眉头,至始至终,在医生死后,来到他们这间房的,就只有他和贺松明。
指纹会是贺松明留下的吗?
刚开始的时候贺松明一直带着白手套,不可能会留下指纹,后来他摆脱了手套,自己也没从其他哪个地方发现过类似的痕迹。
这个孤零零留在视线死角的指纹,是贺松明忘记清理了吗?
阮陌北心中关于庄园中一切的猜测愈发笃定,假设贺松明真的是星灵的化身,那些藤蔓的出现,庄园里突然变化的景象就都很好解释了——星灵能够掌控这颗星球上的一切。
如果这是这样,他独自出去,不可能会遭到意外。
贺松明不会伤害他,至少,这个现在正睡在床上的领班贺松明,不会伤害他。
就像桂露所说,贺松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复仇。
阮陌北轻轻按下门把手,走出房门。
雨声瞬间大了起来,相比起房间里的温暖,外边有点冷,还好出来时裹了一件外套。
阮陌北将拉链拉上,缩了缩脖子,主楼的二层走廊是封闭的,其他房间的门也都紧紧关着,现在正是凌晨五点多,除了他,应该还没人在醒着吧。
复古造型的壁灯亮着,照亮铺着天鹅绒地毯的走廊,秘书房间门口的血迹消失了,只有附近地毯因为吸收了鲜血呈现出格外不同的深色。
大概是贺松明在他睡着的时候清理过,毕竟一滩干涸的血迹留在门缝和地板上,总会让人心生恐惧。
脚步被地毯吸收,只剩下沉闷的轻微声响,阮陌北一路到了西区。
这里是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往常那扇连通两个区域的门都锁着,现在不知怎么,阮陌北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他走了进去,在工作人员凭空消失,贺松明又跟他住在一起后,西区的灯被全部关上。
阮陌北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将壁灯打开,陌生的区域被照亮,他从未来过这里,就连最开始寻找李主管的时候,也不在负责这一区域的队伍中。
庄园整体采取对称结构,于是西区和东区的样子完全相同。
风掠过长廊,雨被吹得倾斜,打湿了地毯。
阮陌北站在栏杆旁,望着下方被建筑从四周围起的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