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我和你一起。”血管性头痛还在断断续续的发作,也许到外面宽阔的地方走走,呼吸雨中的新鲜空气,会缓解一些。
“先把衣服给我。”
贺松明脱掉身上睡觉穿着的衣服,阮陌北套在外面,以掩盖自己的人类身份。
阮陌北摸了摸自己头顶,改天要不要买一对兽耳带上呢?
带上刚刚买来的雨伞,两人一同出了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宾馆入住的客人不多,前台的兽人在托着脸打盹,阮陌北和贺松明出了门,根据导航找到最近的能源石商店。
他们开车过去,狼人独自进入商店,阮陌北作为人类,留在车上等待。
因为下雨,街道上的兽人也不多,有贺松明的衣服掩盖气味,应该也不会暴露,阮陌北盯着窗外看了半晌,也没见有多少兽人路过,反倒是憋了一天的人类们终于找准时机,全副武装地出来透风。
他终于也忍不住,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伞给了贺松明,阮陌北就站在雨中,任凭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自己的头发、肩上,倒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淋了雨之后,头疼似乎真得轻了一些,阮陌北把衣领立起来,望着商店的门口,安静地等待。
十分钟后,贺松明拎着一个小手提箱出来,抬头看到阮陌北正站在雨中,他赶忙撑起伞,快步跑来,脚步落下溅起的雨水微微打湿了裤脚。
阮陌北原本靠在车上,直起身,在贺松明来到旁边时,低头钻进了伞底。
一下子遮了两个人,原本就不宽敞的单人伞显得更紧了,贺松明将伞举在阮陌北头顶:“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透透气,车上太闷了。”
见阮陌北头发都要湿透,贺松明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将他推搡进去,人类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就算主人体术了得,身法在人类中数一数二,也远不如兽人强壮,能耐得住风吹雨淋。
阮陌北被迫回到车里,摸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这个主人的威严好像不知不觉中正在消失。
贺松明将能量石装填,剩余的放在床底的暗格,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去阮陌北脸上的雨水:“我去买两件雨衣,再买一把大点的伞。”
“我没那么脆弱。”阮陌北仰起脖子,手帕顺着他抬头的弧度,落在颈侧,拭去从发梢落下的水滴,“世界上不存在淋了雨就会死的生物。”
“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久,我不想看主人生病难受。”
贺松明已经知道怎么说话才能牢牢拿捏住他了,阮陌北叹息一声,他揪了把狼人毛茸茸的耳朵:“好吧,我在车上等你。”
去旁边的超市买到雨衣和伞,贺松明找了家合适的餐馆,回到车边撑伞带着阮陌北过去,他换了新买的打伞,但仍然习惯性地全都遮在阮陌北头顶。
阮陌北不断把伞柄往他那边推,每次不过五秒钟,整把伞又会出现在他头上。
最后阮陌北实在无奈,直接从贺松明手里把伞抢过来,亲自撑在两个人之间。
真是的,明明两个人凑得近一点就能谁都不被淋到,非得弄成一个人半边肩膀湿漉漉的。
小餐馆是兽人经营的,菜色还不错,只是有点不太符合人类的饮食习惯。
现在这个节骨点,所有人类开的餐馆都关门歇业,要不是实在不会,贺松明都打算租用宾馆的厨房,亲手做给阮陌北人类喜欢的饭菜。
当然,不管怎么吃,肯定不比阮陌北之前在城堡里的大餐,贺松明担心他吃不惯,眼中流露着担忧,小声问他味道如何。
“放心吧,我什么都能吃,饿极了扒下来树皮吃都没问题。”阮陌北面色如常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适应力良好,不像某些人,山猪吃不惯细糠。”
贺松明耳朵一抖,旋即低下头来,脸上有点泛红。
阮陌北口中的山猪指的是他,主人晚上如果在书房办公,会吃点夜宵,他在一边作陪,也会被邀请一块吃些。
不管再怎么精致的点心,在狼人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软软糯糯的蛋糕连塞牙缝的都不够。
从城堡出逃后,总算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他们回到宾馆,早上洗的衣服还有点潮湿,贺松明用吹风机小心烘干,将行李收拾好,拎着两个箱子,退房回到车上,继续才刚刚开始的旅程。
路过药房,阮陌北让他停下:“我去买一些药品备着,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走多远,万一生病了找不到医院,也好自己处理。”
“我陪您。”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阮陌北拒绝了狼人,他将衣领竖起来,冒着雨跑上台阶。
一进药店,阮陌北直奔卖止痛药的地方,二话不说先拿了几盒,如果真是朗基努斯的诅咒在生效,接下来他所遭受的绝对不止胸痛头疼那么简单,他能忍,却不代表喜欢疼痛。
医用绷带,酒精,碘伏,双氧水,创可贴,止血药,感冒药,抗生素,风油精,棉签胶布……阮陌北直接选了个小型的药箱,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装进去,大量的止疼片和针剂被安排在最里层。
收拾的时候他相当熟练,仿佛曾经许多次一种种的挑选药品,制作急救箱。
拎着医药箱回到车里,阮陌北关上车门,猪人留下的气味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了,就算贺松明的狼鼻子再灵,也难以寻到准确的踪迹,他们只能沿着大概的方向前进。
前方是一片山林,猪人作为叛乱的主力,在联邦军队过来的时候大概率不敢待在城市里。如果继续深入山林追踪,接下来大半个月里,他们都只能住在车里。
胸口又隐隐作痛,阮陌北面色如常,忍耐着疼痛,道:“走吧,再犹豫会更难找。”
车子启动,贺松明确定自动驾驶选定的路线没错,就收起了驾驶座,车内空间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贺松明把所有东西重新分门别类放好,这辆车,就是他们今后十几天的家了。
天气预报显示,雨还会再下两天,阮陌北敞着车窗,离开城市,逐渐深入丛林,风中逐渐带上了植物的清新味道,吸进肺里,似乎能让胸口好受一点。
他大概心脏出了问题,或者肺里,阮陌北故意没去医院做检查,提前让贺松明知道,只会徒增两人心理负担,起码现在他们的旅程还能算得上轻松愉快。
反正最后都要死。
城市最后的喧嚣彻底被鸟鸣声吞没,阮陌北反倒觉得好受了些,贺松明从袋子里拿出一副牌,省的路上无聊。
两人都有智能手环,在信号高度覆盖的今天,就算深山里也都有网络,但如果面对面待在狭小的车内,却只能低着头各自玩各自的手环,实在太过冷漠。
狼人也私心地希望,他和主人可以有更多的交流。
阮陌北见他拿出牌来,也就陪着他打,他没见过这个小世界的贺松明打牌,但对方的牌技像是延续了上个世界的,虽不精通,却也能玩的起来。
“你跟谁学的?”阮陌北问道。
“之前跟着其他人学习怎么照顾先生,空闲时候大家会放松一下。”
阮陌北一下子想到了跟随管家离开的女仆们,还有被紧急遣散的其他人,直到现在他还没收到来自管家的消息,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之后应该不会再见到了吧,阮陌北轻轻呼了口气,继续和贺松明的游戏。
在郊区行驶了两天,周围的植物愈发茂盛,雨终于停了下来,前方有生火留下的痕迹,贺松明下车,在附近仔细闻嗅。
几分钟后,贺松明下了笃定的结论:“那只猪人曾经在这里停留,方向没错。”
“那就太好了。”阮陌北松了口气,在贺松明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力按了按胸口,忍过最强烈的那一波疼痛,才继续道:“那就继续追踪吧。”
阴天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太阳能板无法使用,天色暗了下去,贺松明重新给车子填充了能量石,他上了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些。
兴许是失去朗基努斯的诅咒,这些天主人都不太舒服,虽然主人在尽力掩饰,但呼吸频率突然的紊乱,悄然握紧的拳头,还有莫名恍惚的精神状态,都清楚告诉敏锐的狼人,他到底正在经历什么。
一想到未来这些症状可能愈演愈烈,贺松明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追到猪人面前,把圣枪夺回来,再一枪把它戳死。
狼人重新上车,阮陌北已经躺下了,眉峰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皱着。
贺松明伸出手,轻轻抹平紧皱的眉头:“先生,您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阮陌北抓住他的手,贺松明的体温要稍微高于人类,往常他会觉得有点烫,但现在,这温度对他来说很暖和。
贺松明在他旁边躺下,尾巴搭在腰间,末梢轻轻碰到阮陌北另一只手的指尖:“如果先生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
阮陌北伸手,轻轻抓住他尾巴,仍旧云淡风轻:“嗯,会的。”
骗子。狼人突然觉得胸中好像堵着一口气,别以为他没发现医药箱深处不断减少的止痛片,都已经到了要靠药物缓解的地步了,竟然还不愿告诉他。
在主人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主人对他很好,从将他买下的那刻起,就完全没有把他当做奴隶对待,他们两个整日同床共枕,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外,亲密的简直如同一对伴侣。他们坐在一起打牌,在手环上看节目,聊天说话,都更像朋友,甚至说……恋人。
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吗?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啊。
如果不戳破,主人会一直隐瞒到无法忍受的那天吧。
阮陌北闭着眼睛,未曾察觉狼人眼中的挣扎,后枕部又传来疼痛,并且扩大到了左边脑袋。
阮陌北眉头又忍不住拧起,他能轻易接受皮肤被划破的尖锐疼痛,还在暮光星上他罹患霜冻,浑身开裂出一道道缝隙,也都默默受着。
如今却感觉到难以忍受,仿佛整个脑袋都要炸开,有什么东西在头颅里面搅动。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挑破,帮助主人度过困境。
贺松明正要开口,突然间,车子猛然停住了。
狼人猛然坐起身:“谁!”
阮陌北抓住身旁的电棍,拇指按在开关上,强打起精神,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前方正站着一道人影,在黑暗中,不具有夜视能力的阮陌北只能看到轮廓,她是个女性兽人,头顶上有两只挺立的三角耳朵。
一声狼嚎从远处遥遥传来,相当清晰地回响在耳中。
那是来自族群的呼唤。
贺松明浑身一僵,他看了阮陌北一眼,试探着打开门,下到车外。
第80章 七只狼
来自四周相当微弱的光线被兽瞳捕捉, 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眼睛将收集到的光线反射出来,呈现出黄绿色的冷冷反光。
拦在车前的是个雌性兽人,她浑身脏兮兮的, 灰尾巴垂在身后, 夹杂着白毛, 头发和耳朵一样是灰色,绑成粗粗一根麻花辫搭在肩头。
她是一只狼人。
贺松明戒备地看着她,这里,到处都是其他狼的气味。
黑暗中,数不清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们。
女性兽人盯着他看了半晌, 突然扭头, 对身后道:“嘿,这里有一只迷路的小家伙。”
雄性狼人缓缓从她身后走出,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身形相当高大,甚至比贺松明都要强壮, 女性狼人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他一只眼睛是瞎的, 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上面, 因为失去了眼球, 左眼自动闭着。
狼人身上的气味告诉贺松明,这家伙曾经是一只狼王, 他身上遍布的陈年伤疤是战斗过的勋章,也许失去的那只眼球, 也源自于某一次为了族群发起的战斗。
更多的狼人从四面八方的丛林里走出,他们全都脏兮兮的,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沉默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野性的光辉, 和贺松明截然不同。
“我不是小家伙。”贺松明沉声道,估量着如果眼前的狼群动手,他有多大的把握能保护好车里的阮陌北。
答案是,几乎没有。
主人现在身体抱恙,就算他能搏命拖住三四只狼人,剩下的狼人一拥而上,大概会把主人撕成碎片。
“反正你是只在流浪的小家伙,要知道,脱离了族群的独狼是很难在丛林里活下去的。”
女性狼人指了指车子:“就算你用了人类的东西也一样,这些东西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如果去城市里补给,你有可能会被一支从暗处射来的麻醉针击中,成为市场上带着项圈和锁链的奴隶。”
贺松明浑身紧绷起来,她说得对,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成为奴隶的?贺松明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候他大概才刚刚脱离幼年时期,就像她说的那样,在丛林的边界玩耍时被暗中射来的针放倒,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虽然现在外面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但人类的军队很快就会过来,把一切都镇压下去,继续一只狼流浪,你早晚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