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逆水舟
他双眼一瞪,猛然伸手抓住乔文的衬衣领子:“乔秘书,我想你还不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当然是晖少的地盘!”乔文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分明是完全没把这人放在眼中。
林子晖见这个阿忠竟然动手,吓得就要上前将乔文解救出来,只是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几乎像道闪电一样,从旁边猛得蹿出。
“仆街!敢动我弟,老子弄死你!”
只听一声怒吼,阿忠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这蹿出的身影抡出两米远。
这位神出鬼没的暴力分子,自然就是陈迦南了。
不等阿忠爬起来,陈迦南又走上前一个反剪将人制止住。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紧随而来的,是先前那群应聘的年轻人,忽然冲过来,和阿健手下那几个刺头工人缠斗在一起。
院中顿时热闹起来。
乔文揉了揉脖颈,舒了口气,稍稍退后一步。
不明所以的工人们,也是吓得纷纷往旁边躲。
赵阿四手下的兄弟再废,在打架斗殴这件事上那也是专业选手,这些主业做工副业惹事的工人们,完全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几个闹事分子很快被这群三合会四九仔追打得哇哇直叫。
至于陈迦南手中的工厂小霸王阿忠,从他被反剪的那一刻,就再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半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大嚎:“你们是什么人?”
陈迦南没好气地在他头顶扇了几巴掌,恶声恶气道:“当然是晖少的人,你这仆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对我兄弟动手。”
他那手劲儿可是能一巴掌将人劈晕的,阿忠顿时疼得眼冒金星胡乱骂娘。
乔文怕他把人打出毛病,出声提醒:“南哥,差不多就得了。”
陈迦南本也没怎么用力,闻言停下殴打的动作,又抬起手朝其他被制伏的人一指,恶狠狠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还要不要老子重复一遍,老子倒要看谁还敢闹事!”
果真不愧是有大反派的潜力,此时凶神恶煞的气势,几乎立刻将所有人震慑住。
整个明月厂的人,已经看出来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招聘的新员工,十有八九是三合会的人。他们这才意识到,林子晖并不是单纯老实的书生。
先得到了加薪的甜枣,此刻又看到挥舞的大棒,工人们再也没有其他心思,更不敢小瞧林子晖和乔秘书,只想赶紧回去好好工作,将今日的加班费赚到。不少人更是暗暗庆幸,幸好没跟着阿忠一起胡闹。
乔文抬抬手道:“各位去工作吧,好好工作,晖少不会亏待大家。”
没了人阻拦,众人几乎是作鸟兽散般逃回厂房。
林子晖第一次经历这阵仗,虽然没见血,但也颇有几分心惊肉跳。见形势安定下来,上前一步,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对阿忠几人冷厉道:“以后想闹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明月厂不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
被陈迦南反剪住的阿忠,啐了一声:“东家不打打西家,晖少,您可听好了,我人在明月厂还会给你一点面子,等我离开这里,您可就不是我的老板了,往后您自己当心点。”
这人分明是气不过,要伺机报复。
林子晖蹙起眉头,还没说话,陈迦南已经一脚将人踹翻,又弯身拎着他的领口,阴恻恻地笑道:“大哥,你要谁当心点?晖少还是乔秘书?不如先去打听一下九龙城寨和兴社。”
阿忠面色大变:“你们是和兴社的人?”
第24章
虽然和兴社并不算是大社团,又只盘踞在九龙城寨,但各种事迹早就传遍全港。城寨外的社团至少还有警察压制着,但和兴社完全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存在,在外杀人放火之后只要躲回城寨,便是泥牛入海,谁都莫可奈何。
陈迦南见阿忠脸上露出惧色,阴恻恻一笑:“要不要我带你去城寨参观一下”
阿忠两家顿时惨白,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哆嗦道:“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绝不会再惹事找晖少麻烦。”
陈迦南嫌恶地轻嗤一声,将人松开,又挥挥手示意其他兄弟放了被制住的其他工人。
仿佛生怕人变卦似的,阿忠带着几个刺头工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往厂门外跑去。
剩下几个被解雇但没参与争斗的员工,这回也知道怕了,王主管带头朝林子晖毕恭毕敬开口:“晖少,这几日我们工作确实做得不好,但我们绝没有别的心思,请您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一定认真工作,将功补过。”
林子晖看了眼乔文,对方朝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行,”林子晖沉吟片刻,似是认真考虑了下,然后点点头,“你们都是老员工,若不是你们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我也不会解雇你们。既然你们有心改过,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希望你们让我看到诚意。”
王主管和身旁的几人惊喜地对视一眼,连连点头:“谢谢晖少,我们一定让你看到诚意。”
林子晖摆摆手:“那就回去工作吧。”
几个人喜不自胜,赶紧往厂房跑去,各自都在心中暗暗打算,一定要好好珍惜这失而复得的机会。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开进了工厂大门。
是接到消息的吴耀东赶了过来。
吴经理虽然在家“养病”,但工厂里到处是他的耳目,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他不仅是一清二楚,还可以说是全程遥控指挥。
刚刚这番阵仗,想必也是有他的人偷偷打电话报告。
不过乔文知道,从今天之后,这个工厂将不会再有他的人。
吴耀东从车上下来,匆匆走到林子晖跟前,扫了眼旁边一堆身份不明的年轻人,急道:“晖少,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你一下要解雇二十个人,连阿忠都解雇了。”
林子晖朝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礼貌笑容:“一点小事而已,谁把东叔您给叫来?让您养病都养不安生。”顿了下,又问,“您身体还好吧?”
乔文无声地笑了笑,晖少爷这阴阳怪气他喜欢。
吴耀东讪讪道:“没什么大碍了,明日就能回来上班。”
林子晖道:“东叔,年纪大了,身体最重要。”
吴耀东点头:“这些年为了明月厂操劳,确实没太照顾好身体,不然也不会忽然休养两天。”
林子晖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陈迦南:“阿南,今日麻烦你和你的兄弟们了,这点钱你拿去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陈迦南不是个扭捏的性子,爽快接过钱,笑道:“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再说小乔开口的事,我哪能不办好的。”说罢,摆摆手,“那你们忙着,我走了,有事随时叫我,随叫随到。”
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上下打量了眼乔文,问:“刚刚那仆街没弄疼你吧?”
乔文摇头,笑说:“你赶紧回去,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小心四哥找不到人抽你。”
陈迦南嘿嘿一笑:“对对对,那我走了。”
目送他带人滚滚而去,林子晖又才不紧不慢看向吴耀,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和东叔话,既然您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去办公室慢慢谈。”
吴光耀这几日装病不出,就是为了给林子晖一个下马威,让这初出茅庐的后生仔知道工厂没有他这个经理是不行的。日后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里喝茶看电视混日子,等厌倦了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据他的人报告,前两日,他故意设置的麻烦和困难,确实让这位少爷和秘书,忙了个焦头烂额人仰马翻。
然而没料到,今早林子晖会忽然雷霆出击来这么一招。
拿涨薪收买人心,用武力镇压不满。原本以为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原来竟然是个狠角色。吴耀东接到消息,简直是大吃一惊,赶紧跑过来,果真是跟报告的一样,他吃了个瘪,只能先好声好气地跟人回了办公室。
林子晖依旧是个斯文和气的模样,笑吟吟伸手:“东叔,您身体不好,快请坐。”
吴耀东身体实则好得很,所谓身体抱恙休假乃是故意为之。现下被林子晖一口一个“身体不好”,堵得心塞郁卒,仿佛身体真的要出大问题。
他默默在沙发坐下。
林子晖又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东叔,您喝茶。”
吴耀东表情讪讪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因为水是刚从暖壶里倒出的沸水,他一个心不在焉,嘴中被烫了一下,猛得咳出来,手上一抖,茶水洒落在手背,又是一阵灼烫。
林子晖道:“东叔,您身体不好,当心点。”
“身体不好”这魔音穿脑的四个字,让吴耀东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似是被这口热茶烫伤。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放下杯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让晖少爷担心了,我没事。”
林子晖点点头,在办公桌后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乔文,清了下嗓子,道:“乔秘书,东叔的事,你说吧。”
乔文点头,走到沙发前,将支票放在茶几上。
吴耀东目光落在那张十万元的支票,不明所以地蹙眉开口:“这是什么?”
乔文握拳抵在鼻下,轻咳一声,笑容可掬看向他:“东叔今年应该五十岁了吧,为明月厂鞠躬尽瘁二十多年,无论是林先生还是工厂的工人们,都很感谢东叔您这些年的付出。这几日您因为工作辛劳而身体抱恙在家,晖少爷想着您这个年纪本该可以安享天伦,却因为操劳工厂而生病,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同林先生商量后,决定让您提前退休,好好养身体。这张支票是您这些年为工厂付出该得的奖赏,应该够您安享晚年了。”
他语气不紧不慢,完全可以称之为温和恭谦,然而每一句话都如绵里藏针,扎得吴耀东嘴唇直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张圆脸血色全无,惨白得仿佛真的生了大病一般。
半晌之后,他才压制着怒气开口:“晖少,您是要解雇我?”
乔文替林子晖答道:“东叔,您误会了,晖少只是考虑您身体不好,让您提前退休好好休养。”
吴耀东到底是绷不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将那杯茶水拍了个水花四溅。表情是恼羞成怒,目眦欲裂,哪还有惯常的和颜悦色。
“晖少,我吴某人从明月厂创立之日就在,做经理也做了十多年,您这一来就将我赶走,说不过去吧?没有我,您觉得这工厂还能正常运作吗?”
乔文轻笑:“东叔,您真的误会晖少了,他就是看您太操劳,想让您好好休息。您不在这两日,工厂确实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我们年轻人嘛,哪能怕困难,都已经解决了。现在工厂运作挺正常的,若是您不放心,在离开前可以去车间和仓库看看。”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闭嘴!”吴耀东怒而起身,铁青着一张大脸看向他。林子晖是什么人他多少有所了解,以这位少爷的性子,绝对做不到这一步,所以这一切的推手,必定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秘书。
他活了一把年纪,明月厂早已是他掌中物,不料在短短几日被个少年人玩弄,还被扫地出门。他如何能甘心?
只是一满腔怒火却又不好直接朝林子晖烧,只能对乔文发作。
对方差点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却依旧弯唇笑得从容。
坏话都让乔文说了,坏人也叫乔文做了,林子晖当然不能让他受这个委屈,见吴耀东对乔文不善,忙道:“东叔,我真的只是为您考虑,乔秘书也只是按我的吩咐做事,您不要为难他。”
吴耀东冷哼一声:“行,我打电话给林先生。”
林子晖点头:“我帮你拨号。”
昨天乔文跟他说问阿爸要支票后,他当晚就找了林兆明,原本以为他阿爸还会多问几句,哪知他老人家二话没说,就开了这张支票,显然林兆明早有此想法。
所以他完全不担心吴耀东高黑状。
电话接通,那头很快传来林兆明应答的声音。
“阿爸,东叔要和你说话。”林子晖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开口道。
“好,你把电话交给他。”
林子晖从善如流将电话递给吴耀东。
吴耀东双手抱住听筒,开口就是一声干嚎:“老板,我跟您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哪知晖少一来就将我解雇,您可得替我主持公道。”
电话中的林兆明轻声笑了笑,道:“阿东,你误会子晖了。他这几日在工厂看到您辛苦操劳,身体出了问题,赶紧来找我,跟我说你年纪大了,不忍心再看你为明月厂累坏了身体,问我要了一张支票给你,好让你安心退休颐养天年。”他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阿东,这些年你确实辛苦了,工厂一直都是你打理着,我也没多过问,若不是子晖跟我提,我还想不到这一出,你就拿着钱好好养身体吧,操劳的事交给年轻人就行,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吴耀东原本还有一肚子告状的话,哪知被对方这一番软绵绵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也是直到这刻,他才恍然大悟,林子晖之所以有本事来这一出,不仅仅因为他是老板儿子,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老板的意思。
林兆明早不管明月厂的事,但他那样精明的商人,绝对不会真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手中玩的各种小花招,先前无非是因为对明月厂有感情,不想就这样关闭,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儿子长大能做事了,自然不会再放任自己这个外人继续占便宜。
吴耀东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原本酝酿的话也无需再说,讪讪地道了谢谢,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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