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是太疲惫了么。
或者是冬日冷寒,教人想要入睡。
玲儿的衣物有些太过单薄了,虽然修行之人不畏冷寒,但玲儿修为分明未到筑基,多多少少,应该还是会感觉冷。
于是从储物戒之中取出一张薄毯,想要给他披上。
靠近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从玲儿衣物之中溢出来。
他蹙眉。
将玲儿抱回自己竹楼,解开衣物,却被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吓了一跳。
那些伤痕许多已经?是旧伤,但有的还很新,正在渗着血。
怎会如此。
他握紧了拳头。
这些日子?他没有在玲儿身上发现外露的伤痕,本来以为之前玲儿身上的鞭痕只?是对方?师长一时气愤所为,只?是偶尔,而且玲儿后?来也没有向他求助,便没有想去插手对方?之事。
没想到,玲儿所受的虐待其实从来没有停止。
每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否也是带着满身伤痕而来?而他竟然没有一丝发觉。
他为玲儿上好了药,用绷带处理渗血的伤,便坐在床边,有些气闷地?等待对方?醒来。
玲儿醒来的时候眼?眸还有些迷蒙。
外界已经?天黑,玲儿眨了眨眼?,便想要下床。
他握住玲儿的手,沉声道。
“今日你哪儿也不许去,好好给我在这里疗伤。”
玲儿困惑地?眨眼?,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绷带。
“为什?么受了伤不告诉我。”他道,“那些人……这样?对你多久了?”
玲儿没有回答。
他再?一次感到气馁。
坐在床边,月光洒入。他坐在玲儿身边,不教对方?偷偷离开,眉头紧拧,思索许久。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你便留在我这里,不要再?回去了。有什?么事,我护着你。”他道,“只?不过,你是外门弟子?,在内门生活或许有不便。正好,我修为已经?金丹,按照宗门规矩,可以在外门挑选一名弟子?收为徒弟。”
他凝视着玲儿,“你愿意当我的徒弟吗?”
玲儿睁着黑沉的眼?睛看着他,瞳孔映着月光和他的身影,深处似乎氤氲着什?么东西。
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
收徒是一时冲动的决定,只?是为了将玲儿留在内门,不再?受他人伤害。
可他自进入宗门以来,就没有过师父教导,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人之师。
且他一直视玲儿为自己的好友,而今平白高了一个辈分,也不禁有些脸红。轻咳一声,道:“明日我带你去宗门登记,取身份令牌,需要你名讳,不能总是玲儿玲儿地?唤你……”
又想起玲儿不识字,又没法说话,甚至有无自己的名讳,也不可知?。但要想玲儿在内门生活安稳,身份令牌还是早日取得为好,于是道:“先这样?吧,你暂且先随我姓,先把身份令牌领回,等你长大,通晓识字之后?,再?帮你把名讳更改过来。”
玲儿十分乖巧,对他的安排,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第二?日,便拿着到手刻着“叶玲”二?字的令牌在手里摩挲,似乎很是喜欢的模样?。
他给玲儿置办新衣,又铺了一床绵软床铺,把玲儿打理得整整洁洁。
空荡的竹楼终于有了些许人气。
第一次为人之师,他并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于是从藏书阁之中取来了许多有关为师之道的书籍研读。
挑灯夜读数日,总算有了些认识。
于是定了教学计划。
首先是要教会玲儿识字。之后?便要教他功法,引他修行。为师者更需言传身教,不偏私,不藏私。
师者如父,徒弟若子?。
关于最后?一句,他并不很明白,只?因?他前半生未曾感受过所谓父子?亲情。只?是他想,既如父子?,当是要将自己所有期许与关怀都加诸对方?身上。
玲儿十分聪慧。
不必细教,许多东西一点?就通。
而且伤好之后?,便总是趁他不注意时,便忙前忙后?,将竹楼里一切收拾得妥妥帖帖,还在竹楼之外种了一片花海。
许是环境变好了,玲儿的身形也长得飞快。
未半年,竟已经?和他长得差不多高了。
其实一开始与对方?见面时候,玲儿单薄瘦弱的身形,曾让他误会过对方?是女?孩,玲儿这名字,便是他由着印象而取。后?来发觉对方?其实是少年的时候,已经?叫惯了,便没有再?去改。
玲儿做的饭也很好吃。
模样?精致,尤其于糕点?甜食,也不知?玲儿是从何而学。每每他在书房看书疲惫,夏日时候对方?便会端上一盏梅子?汤,冬日便温一杯甜姜茶。性情温顺,事事妥帖。
他有时候忍不住会想。
若不是玲儿并非女?子?之身……
而后?强迫自己止住想法。
师徒之间,不言情爱,这是道门规矩。
或许他是寂寞太久,才会对徒弟的陪伴而心生悸动。这不应当。
玲儿的年岁才十六七,他却对其生出这等心思,着实不该。
于是有意拉远距离。
玲儿似乎觉察到,却也不问。
只?是他偶尔坐在书房时候,会看到玲儿站在门边,用那双幽幽沉沉的黑眸凝视他。
玲儿嗓子?是被神火所伤。
同样?是经?年之前那场秘境中的大火。
这些年,他找了许多方?法为对方?医治。收效甚微。
神火的伤势难治,他自清楚。
就如他脸上的伤痕,而今依然能够感觉到灼烫的痛楚。
他曾想,若是自己能够重新回到那场大火,他不会再?帮容染找那颗还神丹,而是尽力去将那时候的玲儿救出,让玲儿不必再?受无法根治的神火伤势所苦。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忽有一日,玲儿能够开口?说话。
那声音沙沙哑哑的。
像是冬日的枯枝,被碾碎的声响。发声缓慢,一字一顿。
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师尊。”
他讶异地?从书卷之中抬头,见到身形抽长的青年站在他面前,俯下i身,手掌覆住他放在书页上的手背。
青年又低低喊了一声。
“……师尊。”
讶异过后?是惊喜。
“玲儿,你能说话了?”
青年轻轻“嗯”了一声,将手穿i插入他的五指。
他却未觉异样?,继续追问道:“你如今嗓子?感觉如何?若是太勉强,千万不要强行出声,且先养一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养好你声音……”
青年低眸看着他,轻轻道:“我好喜欢师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甚至疑心自己出了幻听。
若非如此,他怎会听到自己的徒弟,在对他告白?
青年低身凑近过来,黑沉的眼?睛凝视着他,轻轻问:“我这样?喜欢师尊,为何师尊最近……总是躲开我。”
对方?的呼吸喷薄在他面颊,距离是如此接近。
他无法回答。
脸颊和耳尖却都已染上绯红。
青年道:“明明师尊也喜欢我。”
他的睫毛颤了颤,“你……你胡说什?么——”“难道不是么?”青年握着他的手,握在掌心处摩挲。
面对那双黑漆漆却仿佛能够看透所有的眼?睛,他发觉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他侧过脸,不再?与对方?对视,道:“师徒之间,不,不可言情说爱,此为道门伦理,玲儿,我只?视你为徒弟……”
青年:“师尊说谎。”
他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两人之间气氛就此沉寂下来。
外间有莺鸣阵阵,伴着竹叶沙沙之声,青年一直执拗地?拽着他手,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
他开口?想要转移话题。
“玲儿,你既然已经?能够说话,不妨告诉为师,你真正名讳为何。之前为师也说过,待你长大,便帮你更替宗门登记中的名讳……”
青年道:“我忘了。我而今只?喜欢师尊为我取的名字,不必更替。”
“叶玲此名毕竟太过女?气……”他道。
却见青年凑得更近,轻轻道:“若我是女?子?,师尊是不是便会承认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