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十
等宁执带着姬十方从门外进来,心思百样的众人这才统一了一个想法——这就是青要道君啊!
颜如渥丹,列松如翠,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前厅像升起了朝霞,又如朗月入了怀抱。
北域第一人,当如是。
全场最紧张的,既不是华阳老祖,也不是见到了华阳老祖的谢观妙,而是看上去最慈悲不过的慈音佛子,他只能不断对佛祖祈祷,求道君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不要……
此时的慈音佛子,与之前行事无遮的嘴遁道人差距还是蛮大的。他穿着最郑重其事的僧伽梨,也就是大衣袈裟,又名九条衣,是大型法会、面见帝王等特别重要的场合才会穿上的庄重衣。法衣上缀满了各色灵宝,用金银混线绣着莲花如意纹路,金钩玉环,紫衣加身。总之,整个人看上去都极具佛像,最是正经不过。
可惜……
宁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辨别,明明连面容都不一样,可他就是在第一眼时,便认了出来,这慈音佛子和嘴遁道人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大师啊。宁执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佛子简直尴尬的脚趾扣地,似有千言万语,又好像只是睿智的拨望。只一眼,他们就已经明白了,他知道了,他也知道他知道了。
慈音:“!”救命!!他到底为什么会心存侥幸,觉得也许道君不会看出来?!!!
别人看人,看的是外貌,但道君看人,看的肯定是大道之气啊。在这个世界上,脸可以骗人,灵力可以改变,唯一不能抹去的是心中对己身之道的坚持。
纵他能千变万化,他也还是那个他。
完了,我完了。
慈音佛子拿着念珠的手已是一片彻骨的冰凉。
不过宁执却并没有当众叫破佛子的马甲,只是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身边,尽力表达着自己的和善,传递着他期盼能与对方聊一聊的热情;“我们书院有一棵万年的菩提树,听说对参禅悟道很有帮助。”
虽然那棵树时常只是被陈夫和花想容用来下棋。别看这俩每次下的有来有往,宛如高手对弈,实则……就是两个臭棋篓子,全书院就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玩。
“不知为何,我观佛子便很面善,真希望能与您在树下手谈一局。”宁执觉得他邀请的特别有文化。
但在慈音听来,这就是在威胁他啊,赤裸裸的威胁。你不和我谈谈,我就曝光你什么的。
玛德,要不说还是你们道修心脏呢,明明一句话就能让我解脱,可道君偏偏就是不说,非要像玩弄猎物一样的玩弄于我!
最可恨的是,他只能任由对方这么捉弄,他自己是肯定不愿意自刀,主动脱下马甲的。哪怕还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想保住最后的颜面。
华阳老祖看不明白宁执和慈音的暗潮汹涌,但为爱而生的勇气,还是让他去和一直在叫嚣着让自己臣服的本能对抗,横插一杠,拦在了宁执和慈音之间:“下什么棋这么有趣?我也想玩。”
这回反倒是慈音不能答应了,他直接拒绝了华阳:“我想和道君先单独谈谈。”
华阳老祖的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随时会爆炸的火球,但他最终还是生生把自己暴烈的情绪吞了回去。只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哦。”
爱情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宁执和慈音就这样甩开众人,携手去了宁静致远的菩提树下。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如此时此刻佛子悲凉的内心。他在心里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哀景写悲情吧?由天明到天黑,暗示了主人公由明转暗的凄惨未来。
宁执完全不知道佛子已经在内心做起了阅读理解,只是准备拿出隔音的结界灵器。之前在湖边小筑的时候,陈夫一手静音法术使的出神入化,让宁执很是向往,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就只能依靠宝库里的法器来当外挂了。
不过不等宁执动手,慈音已经主动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比宁执还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结界一成,佛子就豁出去了,主动对宁执道:“是的,嘴遁道人是我的笔名。还请道君能够明示,怎样才可以帮我保密。”
比起刚刚在前厅,端坐的好似一尊无喜无悲佛像的慈音,现在的这个他要更加鲜活一些,充满了生而为人的灵动。不过,比起那一日在西市酒楼惊鸿一瞥的嘴遁道人,还是差了点意思。
慈音也是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玄义寺的佛子。或者说,这样的他,怎么能成为佛子呢?六根不净,心绪不宁。简直就像是天道和所有佛修开的天大笑话,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儿时,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被迫打坐时的样子,根本没什么佛性的。
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他不仅一路坚持了下来,还突破到了化神期。在玄义寺,这就是规矩,化神期的佛修会自动成为佛子,成为下一任主持的有力竞争者。
哪怕他本人并无意参与。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宁执主动开口,想让嘴遁道人安心。
慈音微微一愣,然后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好,那我一定会尽量与羽嘉说和,让他放下玄田生施主的事。”
很显然的,大师平日里没少上网冲浪,对白玉京的情况了若指掌。事实上,他一开始愿意答应道君的邀请,本就是想来替谢观妙化解这一场波折。他是谢观妙的支持者之一。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但在逃离长洲的路上,他也没忘给华阳写信。只不过那信还没有寄出呢,他就先一步被华阳给拦在了路上。
“大师,不,嘴遁大大。”如今问道上也很流行管作者叫大大或者太太了,宁执对此事宣布负责,“我说这些不是想和你一换一,不管你答不答应我的要求,我都会帮你隐瞒。线上事线上闭,线下追究是傻逼。”
慈音佛子……也没料到,道君会是这么一个道君,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更加,活泼,也更加温柔。
“我真的很认真的想和你买版权,你看,这是不止一日、小锦曲以及我修的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大大的契书。”宁执为了取信于嘴遁道人,可以说是准备的非常全面了,“你要是还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们本人,他们现在就在白玉京。”
慈音拿着契书,不由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荒诞之感。他不会其实还没有从死关里出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吧?
因为太崇拜道君了,所以臆想出来了道君也欣赏自己作品的扯淡经历。
他这辈子输就输在想象力太过丰富,坑人坑己。
宁执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用最后的大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不知道你们寺院到底是个什么规矩,但是在我看来,信仰只是为了帮助相信它的人变成更好的人。这与你吃不吃肉,喝不喝酒,写不写文都没有关系。”
你已经变成了更好的你自己。
慈音佛子一点点的睁大了眼睛,他看着眼前的道君,就像是在看什么不可名状的生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却莫名觉得道君说的有理。
一如之前别人对他说的,道君的一言一语里,都透着法则的力量,是真正能看破世间迷障之人!
“我悟了。”
佛子说完这一句,就双手合十,盘腿悬空,坐在了树下。他是真的悟了,说不好是菩提树的作用,还是他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大彻大悟的大师。总之,慈音佛子就这么在菩提树下打起了坐,双目合闭,单手掐诀,一手自然垂落,伴随着奏响的梵音,在他的背后开始有大片大片的莲花虚影静静的绽放。
佛子突然沟通了天地,是一件再大不过的事,书院正厅里的人都有所感应,纷纷出来观望。
正看到在在一片黑暗中的佛光普照,佛子如一粒发光的种子,在枝繁叶茂的菩提树下唇角含笑,闭目参悟。也像一株垂丝茉莉,随便开出哪朵,都是万德吉祥。
佛子这一闭眼,就是整整三天。
宁执有意在中途和华阳老祖谈谈,华阳老祖却并不接招。唯一庆幸的是,他对谢观妙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就好像之前的忌惮都不过是大家的错觉。
华阳老祖就这样一直站在菩提树的不远处,小心翼翼的看护着光晕里的佛子。
一直等慈音再睁开眼,华阳老祖这才激动的上前,刚想一诉衷肠,却看到心上人满心欢喜的跑去找道君表达崇拜之情了。
这一回,慈音再没有压抑自己。曾经的他,是拒绝这样的自己的,可是,他又控制不住私下里想要寻找快乐的心。日积月累,他就“变态”了,准确的说是像被撕扯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线下的大师,一个是线上的道人,一个口中有佛,一个笔走龙蛇。
照那个趋势下去,慈音早晚有天会叫一个自己杀了另外一个,只剩下一个彻彻底底纯纯粹粹的他,亦或者玉石俱焚、自我毁灭。
但道君的一语惊醒了梦中之人,佛子是他,道人亦是他,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形式,而是心中是否存有善念。一个每日念经百遍的杀人犯,和一个穷其一生修桥补路的吃肉者,谁更具有佛性,谁对这个社会更有存在的意义呢?
他不应该拒绝自己的,应该用更广阔的心却接受,去接纳。大爱无疆,爱世人,也爱自己。嘴遁道人就是慈音佛子,慈音佛子也是嘴遁道人。
为了感念道君,慈音觉得自己无以为报,只能从道君的个人爱好入手,也送道君一个圆满。
道君之前说他喜欢看他的文章,过去的他不信,现在的他信了!
他当下就决定要开始写文。
写它个十万字!
宁执对于这种自觉又勤奋的太太自然是欢喜的,简直捧若珍宝,直至他发现嘴遁太太更的是早已经成坑的《魔尊往事》。
宁执:“……”你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你不是都坚定的转成我攻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瞎扯淡小剧场:
——当修士学会上网,世界将会怎样?
佛子带头磕cp,道君自己看自己和魔尊的同人文,魔尊和华阳老祖无fuck说。
第24章 打工人的第二十四份工作:
对于嘴遁道人重填魔尊旧坑一事,除了宁执本人以外,大部分读者的反应还是热烈且欢喜的。
问道上的同人文化刚刚兴起没多久,大家对一对道侣里的攻受概念,还没有那么旗帜鲜明的喜好憎恶,不存在什么可拆不可逆,又或者可逆不可拆。毕竟……粮真的太少了,有的看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等后面圈子大了、热了,才有可能会出现不同的声音与演变。
反正就目前来说,读者对于《魔尊往事》的接受度颇高。他们唯一困惑的,大概就只有嘴遁道人到底是有多硬的后台,才敢如此顶风作案。
而且他竟然真的没有被封!
就离谱。
嘴遁道人的名气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审查队不可能发现不了。
在还没有白玉京赛文会之前的过去,嘴遁道人充其量只是在一个小圈子内有一定知名度的作者,他文里的各种隐喻与暗号,真就只有懂的人才会懂,想要不被审查队发现还是很容易的。但是现在嘴遁道人拿下了赛文会的魁首,读者群体急速扩张,哪怕不是粉,也是知道他名号的路人。阅读量大了,也就很容易出事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拿名人开文的事。
可是偏偏嘴遁道人从重新开文到现在,问道上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审查队宛如集体放了个年假,又或者选择性眼瞎。
审查队队长明明子: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觉得会让道君开心的事。
嘴遁道人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只是说自己最近经历了一些事,对道君的理解更加深刻了,于是灵感爆棚,重新开坑,他还可以再写十万字!
宁执:“……”不,你不可以,老老实实把《以杀止杀》先写完啊朋友!
宁执目前能够想到的把书带到现实里的办法,就一个——死记硬背。嘴遁道人写完的越早,就越能给他留下更多熟读并背诵全文的时间。周六的晚上要是背不完,他周日还得继续,真的挺折磨人的。
慈音佛子没事了,华阳老祖也就终于腾出来时间,准备接受宁执的“聊一聊”了。两人约在宁执的书斋见面。一进门就能看见谢因给楚兮撑伞的工笔画,天是青的,伞是白的,画中的男女是温柔又美好的。如今这幅清新隽永的画上,还多了一行小楷题字: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虽然这话很抖音,但宁执也得承认,它确实挺适合他师兄和嫂子的。
华阳老祖依旧是一身如跳跃的火焰般的金线红袍,袖扣绣着凤凰尾羽做的装饰。他披了一头长发在肩后,玄色的发梢随着步伐而动,显得随意又洒脱。当他在墙上看见与谢观妙有七分相似的谢因时,他就自我感觉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个关系户。
人均长寿的修真界就这点不好,你既能做了亲眷的靠山,也要做好亲眷在惹了旁人后,旁人也有个大靠山的准备。
而就目前来看,全北域再没有比谢观妙的靠山更吓人的。
有这背景你早说啊,要是知道自家孙女是和道君的亲戚争男人,他宁可打断她的腿,也不会让她去挑衅谢观妙。
如今的书斋里,只有宁执与华阳老祖两人,宁执请华阳老祖坐到茶桌前,一起先品了杯静气凝神的灵茶,然后这才打开了话题。
宁执并没有着急祭出大招.慈音佛子,只是准备先自己摸一下石头,看能不能过河。
谢观妙已经对华阳老祖道过歉了,就在前些日子的书院正堂,谢观妙当着三派众人的面,郑重其事的为玄田生一事给华阳老祖请了罪。不管玄田生是不是个畜生,人毕竟是她动手杀死的,而只要玄田生还是掌珠仙子的未婚夫、华阳老祖的准孙婿,谢观妙就得走这个礼数。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对吧?
当时的华阳老祖既没有发难,也没有轻易说出“我原谅你了”的话,他只是眯起一双凤眼,深深的看了眼缠绕在谢观妙周身深厚的气运福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然后宁执就来了,佛子就顿悟了,再没有谁顾得上谢观妙。
如今宁执旧事重提,跳过了事件本身,直接谈起了赔偿问题。他把装有名誉系统的玉瓶,推到了华阳老祖的面前,在对方不解的看来时,解释道:“这是玄田生……”华阳老祖可有可无的看了眼瓶子:“烧的够干净的啊。”
“……不,你误会了,这里面不是玄田生本人,是玄田生的机缘。”玄田生的尸首比这烧的还干净呢,连灰都没留下。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宁执只是又往华阳老祖的手边推了推瓶子。玉器划过木桌的声音,漫长又沉闷。
华阳老祖一听说是玄田生的机缘,总算是来了点兴致,他拿起瓶身,运起灵力刺入,把玩半晌,然后便直接拔出了瓶塞。不等宁执说小心,华阳老祖已经并指聚气,把几不可查的“系统”像倒水一般倒了出来。他说:“真已经死了啊。”
华阳老祖没和宁执废话,死物已是个没有用的废物。
宁执略显尴尬,他也是没想到系统这么脆弱。
幸好不需要宁执再说什么,华阳老祖已经进行了自行脑补,对宁执道:“看来您也察觉到了,玄田生身上的气运来的委实奇怪,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