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型代码
“好,我记下了。”
高悦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神情了,冲太后行了一礼,道:“太后,我现在带子弦道长先去霁和殿看看,晚点儿再来看您。”
“嗯,你去吧。”太后笑眯眯的。
高悦得了应允拉起子弦道长就走,那速度脚下生风,哪里像一个元气亏损的人能走得出来的气势。他们都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子弦道长的警告声‘高侍君不可奔跑啊,对你的身体不好’以及高悦气急败坏般的咆哮‘你可快别说啦’……
太后向外张望了一会儿,笑着对身旁的淑贵妃说:“看他,还害羞了!”
淑贵妃勉强扯动了下嘴角。
高悦一口气跑出永寿宫才放缓脚步,大概确实跑得有些急,他的身体素质又差,就这么两步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幸、福两个太监扶住了他,不然可能就真跪这儿了。子弦见他这样忍不住再次叮嘱:“高侍君,你以后真得要注意,贫道并非危言耸听,你元气有亏,不可劳累过度!”
“好。”
高悦不想再跟他扯这个,顺过气来,便直起腰,继续快步前行,边走边道:“子弦道长,我们现在要去霁和殿。刚才你也听齐尚人说过了,他最近三五不时接触的人是九殿下。但是九殿下还是个孩子,所以,这霁和殿到底与蛊虫是否有关,就看你的了!”
子弦:……
他真的有好好听进去我的劝告吗?为什么我觉得他那个‘好’字,是在敷衍我呢?
高悦这会儿可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情潮’有关的字眼了,因此,他走得更快,简直一路带风来到了霁和殿。子弦难免还是要唠叨他的,可高悦嘴上答应,态度良好,身体力行完全是另外一会儿事。子弦道长有心再说,那些话却在到了霁和殿门口,全部憋了回去——
原因嘛,当然是被霁和殿的蛊气震惊到了!
他见高悦要进门,连忙一把拉住,严肃无比地道:“侍君且慢,容贫道先行。这里蛊气太盛,侍君最好还是在门外等吧!”
高悦:“真得有蛊气?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正说着,忽闻里面传出一阵阵孩童的哭泣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伤心欲绝混杂着恐惧和无助,令听到的人很难不动恻隐之心!高悦顾不得许多,立刻高声喊道:“小甲子?!”
院门大敞,却无人回应。高悦发现这一路走来,皇宫四处都有撒石灰,这霁和殿门口也有撒,但门内院里影壁后面却干净得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更不要提石灰了。
子弦劝不动高悦,只好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一路冲进大殿,推开门就被迎面扑来的一股血气熏得又退了出去,光线自两人身后照进殿内,终于看清了殿内情景,高悦当场便呕了起来——
太恶心了!
一地血泊中,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哭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整间大殿内横七竖八地不知躺着多少具尸体,死状极其统一,全部都是脑浆迸裂而亡!
而在这些尸体和血泊中,四处散落着碎裂的瓦片和不知多少被踩踏折毁的红花,那是喜兰!
高悦回身冲已经吓傻的幸、福两个小太监挥手,“快,快去通知皇上!快去!”
小幸子还算镇定,连忙转身就跑。小福子则是扶着高悦,边为他拍背,边自己也忍不住呕!
子弦道长已经冲进血泊,先是检查了那孩子,发现除了哭个不停并无异样,看来只是受了惊吓。他将那孩子抱出殿来,两针下去,哭声停了,小孩子也昏睡了过去。
“这是九殿下吧?”高悦强忍着呕感,道:“小福子你去找张塌来,别让九殿下着凉。他还小不能这么折腾。”说着,他自子弦手里接过周斐珏,抱在臂弯里,又催小福子。
小福子连忙跑去偏殿,搬了张竹塌出来,又从高悦怀里接过九殿下,抱着放了上去。
这会儿功夫,子弦道长已在殿里转了一圈,留下数张符纸,将蛊气压制在殿内,而后他出了大殿,直接关上了殿门。又不知念了一串什么咒语,在殿门上画了一道朱砂符。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悦焦急问道。
“你还记得昨日我跟你说过,这皇宫里还有一只血蛊吗?这些人便是之前就被那只血蛊所控,如今大概是知道我们来此,竟是赶在咱们之前先一步杀了他们。贫道查过了,他们的脉搏还是温的,死时距离此刻不超过半刻钟。”子弦说这话时,神情很是严肃,看得出来他心情沉重。
“血蛊还能远程杀人?”高悦很吃惊,这血蛊要是这么厉害,那被他盯上不就跟随时背着一个定时炸弹没什么区别了吗?
子弦点点头,道:“血蛊可操控其它蛊虫,殿里这些人便是被那只血蛊所控的一种叫食脑虫的蛊虫所害,这种蛊虫吃过人脑后,也将是血蛊的美味佳肴。若贫道所料不差,这些蛊虫此刻应该正应血蛊召唤,向它聚集,高侍君贫道得去追其行踪,这里蛊气太重,你尽快离开!”
“好。你先去追蛊虫的踪迹,我带九殿下离开!”
两人正说着,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排侍卫,紧接着周斐琦大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高悦半边袖子都是血,瞳孔骤然一紧,往前紧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而高悦等人见到他来了,已起身向他行礼。
“都平身吧。怎么回事?你怎么浑身是血?”周斐琦的手明明都抬了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伸出去。
高悦这会情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忙道:“陛下,子弦道长此时要去追踪蛊虫踪迹,耽误不得,此间情况我来说明!”
“那你去吧。”周斐琦对子弦道。
子弦冲周斐琦行了一礼,连忙冲了出去,梁霄命一队侍卫跟上子弦,左右相护。
霁和殿的院子里,高悦这才事无巨细将刚才的情况一一向周斐琦说明。周斐琦听完后便命人抬着九殿下,直接送往太医所。
霁和殿被直接封殿。
梁霄留了一队侍卫在此看着。等子弦道长回来后,再清理里面的尸体。
宫道上,周斐琦对高悦道:“回景阳宫,先洗洗换身衣服再忙吧。”
“嗯,也好。”高悦点了点头,跟在周斐琦身后,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周斐琦今日一直双手插袖,抱臂而行,可如今明明是三伏天气,皇上这个姿势难道不会热吗?再细看,高悦才发现周斐琦那被袍袖遮住了的手臂好像在微微发抖?
他,难道在忍耐什么吗?
高悦忍不住瞄了眼周斐琦的神色,见他一脸萧肃,神情冷峻,目不斜视,除了步履不快之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僵硬!
人在极力压抑自己克制某种冲动时才会出现违和的僵硬,那么周斐琦到底在克制什么呢?
帝心难测。
高悦想不明白,便放弃深究了。
而周斐琦此时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伸手牵住高悦的那股意念。以前对高悦没任何想法的时候,或者说知道悦儿反正也不爱他的时候,搂搂抱抱逗逗闹闹都不会多想,如今却担心自己过多的肢体接触引得人家多想,进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孽债,因此周斐琦决定在弄清高悦情况之前,都要克制住自己的行为,尽量管住自己,别对人家动手动脚。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景阳宫,高悦洗漱更衣时才觉出一点儿不对劲儿。若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周斐琦会跟他回景阳宫吗?答案当然是不会,他一定会拉着他直接回极阳殿,因为那里是皇帝的地盘,吃穿用度全是皇帝用惯了的,也是整个后宫最好的,要回宫,极阳殿必然也是周斐琦会首先想到的地方。
而今日,他却让高悦回景阳宫更衣,虽说这样才更合乎皇家规矩,但问题是自打高悦穿来,这位皇帝还从来没守过这条规矩呢!
不正常!
高悦心里嘀咕,觉得周斐琦今日真得很反常。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高悦换好衣物,到了前殿,就见梁霄又在跟周斐琦汇报,“……现在人都在储秀宫,连太后都惊动了,请您过去呢。”
“怎么了?”高悦问。
周斐琦道:“子弦道长追查蛊虫踪迹到了储秀宫。发现张美人正在吃的蚕蛹有问题,而那蚕蛹据说是王美人赠与她的。现在王美人正与张美人对峙,太后已到了,咱们也过去吧。”
高悦应了一声,跟着周斐琦往外走,边道:“张美人今天早上还提醒我,说王美人告诉她喜兰有妨碍受孕的说法,还说王美人把喜兰都砸了。”
皇帝听完,问梁霄:“王美人屋里的喜兰可还在?”
“都在,也撒了石灰,看不出有任何排斥的痕迹。”梁霄又补充了一句,“子弦道长在张美人的脉搏里诊出了血蛊。”
“这还有什么可辩的?”周斐琦嗤笑一声。
梁霄道:“但张美人一口咬定是王美人陷害她,现在事情就是卡在这里。”
高悦想了想道:“张美人早上是去过永寿宫诊脉的,当时子弦道长并没有发现问题啊!”
梁霄道:“所以现在就连子弦道长也在被质疑。这才惊动了太后,又让下官来请皇上。”
高悦道:“那子弦道长怎么说?可有说张美人身上的血蛊也是被嫁吗?”
“这到没有听说。”
高悦没什么可问的了。可这事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透着一股子别扭,怎么看这个张美人都又是一只替罪羊。如果这一切都是王美人暗自操控,那她的心思之深,对时机把控的狠绝,都非一般人可比。
然而高悦还是想到了一个疑点,便问周斐琦:“陛下,这位张美人家事如何?”
周斐琦想了片刻,才道:“她父亲是礼部侍郎,朕记得当年张侍郎和林刺史同在礼部供职时经常争吵,也是这个原因礼部尚书才将他们调开。”
“当年被踢走的是林青叔的父亲?”高悦说得比较直接。
周斐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当年被踢走之人如今成了一州刺史,若张侍郎气量狭小想将他拉下马也勉强是个理由。不过,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并非表面看到得这样简单。此事,悦儿旁观就好,朕来处理吧。”
高悦便不再多问,跟着周斐琦赶到储秀宫时,太后、淑贵妃并后宫所有嫔妃几乎都在场。
张美人被五花大绑,身上贴满咒符跪在院中。而太后跟前则跪着期期艾艾的王美人,此刻正抹着眼泪哭诉:“……我真的没有,我脸上起了疹子,今日根本没有出过门,刚才子弦道长也为我诊过脉了,我没有蛊虫,没有说谎,我是真的病了。”
子弦道长确实为她诊过脉了,脉象和病症对得上,体内也没有蛊虫,甚至没有蛊虫存留过的痕迹。子弦的医术就算不及赤云道长,好歹也是赤云观第一大弟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连这些都弄错。
而张美人听了王美人说的话,却嚎啕大哭起来,道:“我之前去永寿宫诊过脉,道长也说我没有蛊虫!何以现在又说我体内有蛊虫了!道长出尔反尔,说得话怎么能作数?!!
王美人你骗人,你就是在撒谎!你昨天晚上跟我说喜兰妨碍受孕,让我扔了砸了,你回到屋里,我明明听见你砸了那花盆,看见你屋里的太监往外倒了东西,你怎么还会有喜兰?!你偷了谁的?又害了谁,你自己心里有数?!那盘蚕蛹也是你给我的,储秀宫里多少人都看见了,为什么没有人出来作证?!你们都被她下了蛊,都被她下了蛊!”
“你才是血口喷人!”王美人愤怒回击,“我平日里对你足够忍让,从不跟你争抢,你为什么要这要污蔑我?!”
两人正互相指责,不可开交。门外一声皇帝驾到,里面才瞬间禁声。所有人起身行礼,太后看着周斐琦,道:“你来啦?”
周斐琦走到太后跟前,说了句“儿子不孝,让母后跟着操心了。”
太后摆了摆手,指了指面前这两个女人,“你看看吧,该怎么处置?”
皇帝只淡淡看了那两人一眼,什么也没问,直接下了旨:“张美人蛊惑后宫,即刻移交大狱,按大周律论处。王美人不守宫规,清扰太后,即刻贬为庶人撵出皇宫,且王家之女永世不得再入宫。”
“皇上——”
“皇上我是冤枉的啊皇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斐琦会这样雷厉风行,他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好似在他眼里这两个嫔妃形同蝼蚁,令他厌恶得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只要惹他烦了,给他填麻烦了,便一棍子打死,没有任何余地。
在周斐琦这般雷霆手段面前,刚才两位美人的争辩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只有她们才会在意谁对谁错,在皇帝眼里管你对错,一视同仁。区别只有留你一命,还是要你一命。
高悦站在人群外,看着周斐琦眼中冷漠无情,心底同样一片冰凉,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周斐琦是陈谦的可能性可能只是一个存在于他希望中的幻想。
陈谦会这样冷漠得对待生命吗?
高悦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主子受罚随从也跑不了,皇帝处置了王美人和张美人,剩下的事情自有淑贵妃出面料理,张、王二位美人身边伺候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被送进了大狱。
至此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众说纷纭——
有人说看见张美人拿着食盒去了王美人的屋里,那盘蚕蛹本来就她准备送给王美人吃,但王美人不吃,她又拿了回来。
也有人说蚕蛹是王美人的侍女送到张美人屋里的。
还有人说看到王美人趁储秀宫的几位美人去永寿宫诊脉,去过张美人的屋里,不知干了什么。
档籍所的陈公公招供了,说张美人答应他帮他家翻案,逼他吃了一个黄金炸糕。
霁和殿参与抢冰事件的小豆子招供,说当年就是张美人撺掇他背弃原主人王美人,又安排他去得霁和殿……
张美人死前一直喊冤,说是王美人陷害她……
子弦道长将张美人体内的血蛊拔出后,后宫各殿同时晕倒了近二十人,现已全部确认体内皆被种下了不同蛊种,且都是由这只血蛊控制,子弦依次为其除蛊,忙得脚不沾地。
高悦趁机问过子弦道长,张美人第一次在永寿宫诊脉的时候为什么子弦道长没有诊出蛊虫——
子弦道长说:“她当时的脉象里确实没有蛊气涌动。这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当时她把血蛊放了出去,也就是说血蛊暂时离开了她体内;第二就是血蛊是在她离开永寿宫后,被转嫁到她身上的。而且是她同意蛊虫也认定了她。”
高悦问:“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转嫁蛊虫了吗?”
子弦道长道:“蛊虫的转嫁仪式并不复杂,转嫁时,血蛊会化成一件物品,接蛊人只要心生喜爱,接收了那件物品便算主动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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