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型代码
表婶又想了稍许,便对高悦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给你表叔写封信就好。”
“那就劳烦表婶费心了。”
太后点高悦召见亲人入宫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这位表婶的口将平京后宫局势和太后一派的李家态度传给蓟城的高家表叔,如今高悦见目的达到,就与表婶说起了别的。
这两日,他因要陪伴表婶,窝在景阳宫的时间渐少,大多数时候他会带表婶在整个皇宫里走走看看,更是每日都会去一趟御花园,可就算这样,那之前布局之人都没有再度出手,可以见得,这人是真能忍的。
晋封大典在际,各位授封的嫔妃和哥儿郎君也都有召见亲人入宫,除了齐鞘没给齐家人这个露脸的机会,这几日皇宫里倒是时常能看见各嫔妃的亲人走动的身影。
高悦就在陪表婶逛御花园时,碰见过一次颐和轩那三番家属聚众喝茶的场面。当时,高悦和表婶站在百花丛中,头顶是一棵茂盛的十里香桂,身侧是一丛浓密的海石茶,枝桠自两人脸侧横伸出来,粉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如一只温柔地手臂将婶、甥二人环在一侧的石板路上。
不远处有笑声传来——
透过枝桠的缝隙,虽隔得有点儿远,高悦还是看到了,在湖心亭一群欢笑的人中,乔环和乔母也赫然在列。
表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显然也认出了乔环的母亲,毕竟都是京城贵胄圈的贵妇,彼此之间就算没有直接走动过,但在其他贵妇的茶宴上总也有碰面的时候。
表婶不明前因后果,见此还有些疑惑,道:“悦哥儿,乔家的哥儿不是住在良人所吗?他怎么跟三番的关系看起来这么好?说起来,陛下不是让你管良人所?我这几日可只见齐家哥儿和你亲近,倒还没见一次乔家哥儿来找过你啊,按理说,他们既然归你管,就算不亲近,每日也该给你请个安,露个面儿才对,这乔家哥儿不会是仗着他父亲的职位故意给你没脸吧?要是这样,那可不行啊!你这孩子脾气软,若是被人以下犯上,你,呃,你得记得跟陛下说,你知不知道?”
高悦是真从表婶这番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关心,不过,乔环这事算不上什么以下犯上,顶多也就是‘志不同不相友’而已。便道:“表婶多虑了,这乔良人跟外番亲近只是为了求美人画,这个说起来话长,我回去慢慢讲给你听!”
“哦,是这样啊!咦?”表婶突然又指着那边聚众的亭子,道:“你看,乔家哥儿出来了,呦,这还真是要画画啊!”
高悦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太监抬着长案端着笔墨画具往冷心湖的岸边去了,乔环正是去指挥他们怎么摆放,看起来,他努力了这许多天终于是磨得百羽鸣喧答应来御花园给他当模特了。
这么想着,高悦又往那亭子里看了一眼,就见百羽鸣喧身侧坐着一个丽妆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的发饰插着七彩的羽毛,就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此刻正撇头盯着湖面出神。这神色与亭子里那笑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到是格外吸引人。
高悦注意到,那女子脸型很小,这一点倒是跟百羽鸣喧如出一辙,想来或是他的姐妹之类。
表婶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前面,高悦也就没再关注亭子那边,几步追上表婶,又与她低声说起话来。又走了一段,表婶有些累了,高悦见前面假山上也有个歇脚的凉亭,假山不到五米高,他便扶着表婶蹬了上去。幸、福两个小太监一路伺候着,本就拿着茶、食此时见两位主子坐了,忙把茶、果等给摆上。
高悦才坐下,就发现了这亭子修得极妙。看着不高,竟也能将御花园之景尽收眼底,看来论造景,还得数皇家园林!不过,这样一来,那湖心亭等于是直接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就算高悦不想关注,可一抬眼却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相对得那边看他们也同样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了。
高悦抬眼间,正好看到亭子里的几位也都扭头往他们这边看来,百羽鸣喧不知和那位冷美人说了什么,那美人立刻摇头,还拉了百羽鸣喧一把。而一群人中有一个女子却站起了身来,她双手握着那亭子的栏杆,探出一点儿身子,看那样子似是在观鱼,她旁边的一位美妇人焦急地不知在跟她说着什么。
高悦端起茶杯,刚吹了一下,就听耳边响起一声尖叫,同时表婶一把扔了茶杯,大喊:“蛇!蛇!蛇!有蛇啊!”
幸、福连忙上前检查,高悦也忙起身扶住受了惊吓的表婶——
表婶指着茶杯,另一手抚着心口,道:“刚才在我杯子里,很小一只,绿油油的!”
高悦一惊,忙问:“是白尾吗?”
“我没看清!吓死个人!”
高悦神情严肃,冲身后跟着的人道:“都去找找,找到了立刻打死!”
他亲自抚着表婶下了假山,来到空旷之处。这时,不知湖心亭那边发生了何事,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大笑声,很快就淹没在了假山下的潺潺水声中。
表婶受了惊,他们自然不便再逗留。高悦便留下小幸子带几个人继续找蛇,他抚着表婶带着小福子回了景阳宫。路上,高悦回想刚刚的一幕,想起那个扶栏杆探身的女子,只觉陌生得很,这宫里好似没有这样的人,便让小福子安排人去打听一下,今日湖心亭里探身看鱼的那人是谁。
不多时,小福子便回来了,他对高悦道:“主子,人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是高山国的七公主,皇后所出,这次进宫是来探望咸钩容媛的。”
“知道了,我表婶怎么样?赫连野来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表夫人现在偏殿睡着呢,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小太监通报,赫连野到了。高悦立刻让人将他带到偏殿。
表婶本就睡得不实,听到动静这会儿也醒了,高悦便让赫连野给表婶请脉。片刻后,赫连野收手,冲高悦一礼,道:“回禀毕焰君,表夫人这是受了惊吓,心神激荡,下官现就开一副安神汤,连服三日即可恢复。”
“好,那就尽快安排吧。”说完,高悦又回身对表婶道:“您这几日就安心在宫里养着,那蛇的事我定会查明白,我绝不会让您受这委屈!”
“悦哥儿,不必了,”表婶却拉住了高悦的手,“就是条小蛇,也没伤着我,说不定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呢。”
“婶婶,咱们坐得那么高,哪里有树呢?若是从高处坠落定有水声——再一点,景阳宫的吃食我一贯仔细,幸、福也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怎么那蛇就眨眼间跑您杯子里去了?我想这定是有人在御蛇,在大周的后宫中御蛇是违反宫规的,我既然发现了,就不能姑息。婶婶也不多想,安心养神就好!”
“既是宫规,那婶子也不拦你了,你如今在这后宫里,既已位居四君,就该尽早立威,也省得底下那些嫔妃没大没小,总忘了他们是什么身份。”表婶这番话语重心长,看得出来,也是经历过斗争的人。
高悦安顿好她,出了偏殿,就见这些天又空置下来的小厨房如今冒起了烟,问道:“厨房谁在用?”
小福子道:“是赫连太医,他说要亲自给表夫人熬药,别人来做,他不放心。”
高悦便摇头笑了笑,心想,这个赫连野还真是会表现!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小福子,道:“前些天,胡公公不是从极阳殿那边拿过来一些老参吗?去挑一根好的,包起来送他吧。我记得他家里应该也不是很富裕,还有个阿翁,让带回去给老人家补补身子。”
小福子笑着应下,跑向仓库去安排这事。看那样子,好像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看起来这段日子,赫连野在景阳宫的人缘积累得还不错啊!
高悦边往书房走边想,赫连野这样儿的,绝对算是个综合型人才了。
书房里有个围棋盘,高悦坐到一侧,打开两个棋子盒子,拿出一枚黑子放了上去,之后每想一会儿就放下一枚棋子,有时是黑,有时是白,没什么规律,就这样一个人玩棋子玩了一个多时辰。
之后,他叫来小福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小福子满脸疑惑,却什么也没问,令了命,便匆匆出了景阳宫。
再之后,子弦道长来了,不知高悦跟他说了什么,两人嘀咕了好半天,离开时子弦摇头叹息,看起来颇有几分无奈。高悦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子弦道长的背影,眼中是别人读不懂的冷然。
书房的窗户,被高悦轻轻地关上了,他回身时冲着空荡荡的书房喊了一声‘暗日’。
……
这天掌灯时,一个小太监悄悄来到储秀宫墙外,他将手里的一只布袋隔墙扔了进去,而后转身就跑。片刻后,储秀宫里传出一声惨叫,有人大喊:“有蛇!有蛇啊!!好大的蛇啊啊啊!!”
一道房门砰地一声被拉开,咸钩卷卷一阵旋风般冲了出来,紧接着赵美人等几位美人也出现在了各自的房门口,只是让太监护着没敢出来,却也没离开门口,都在张望,毕竟咸钩卷卷可是冲出去了,她要干什么,她不怕蛇吗?做为邻居,这几位美人自然好奇啊!
咸钩卷卷身后,紧接着又追出来两名女子,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跑得飞快,追上咸钩卷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喊:“别发疯!不可能!”
“二姐姐快放手!”咸钩卷卷眼含泪花,用力挣脱高山国二公主的拉扯,“我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
“我跟你一起!”
那二公主说着反手握住咸钩卷卷的手腕,拉着她冲到被手持长棍的太监们围住的一处角落。
这处灯火照不进来,众人只能隐约看清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竖立着,正在‘嘶嘶’的发出声音。
咸钩卷卷一听这个声音,眼泪直接流下来,立刻喝止太监:“你们都让开,不要伤到它!”
太监们一脸懵,实在不明白咸钩容媛这会儿为什么会护着这个畜生,难道比起这危险的蛇,他们这些人不应该更被担心吗?就算是互相伤害,他们在这蛇面前,也是弱势群体好吗?
好在高山国的二公主脑袋是清醒的,听咸钩卷卷说了不得体的话,忙圆场道:“你们都让开吧,别被这畜生伤到!”
“它不是畜——”
“你闭嘴!”二公主扭头瞪了咸钩卷卷一眼,随即弯腰撤下一枚茉莉花的叶子,只见她将那叶子对折后抿唇叼住,紧接着一支悠扬的乐曲便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这曲子节奏鲜明,每一会儿众人就见到那黑影随着曲子左右摇摆起来,好似闻曲起舞般,一点点自黑暗的角落里移动了出来。
至灯火照耀处,众人看清这黑影的真面目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好大一条蛇!!
众太监连忙后退,能躲多远躲多远。
只有咸钩卷卷拼命甩开了二公主的手,一下子向那大蛇扑了过去,边扑还边喊:“蛋黄!!”
“笨蛋!”二公主顾不得许多,说话间去拉咸钩卷卷,叶子自她唇间飘落,曲子因此中断,那蛇一瞬恢复清明,突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以迅、雷之势向咸钩卷卷袭来!
二公主气得低骂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手指翻飞间众人只见一道寒光自她指尖被弹了出去,竟是一枚毫毛般的小针,那小针噗地一声打进了大蛇的身体,那蛇在空中抖了两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之后它似乎是要向二公主爬过去,被二公主手指一翻竟是隔空控制着它随着那手指翻转,肚皮朝上翻在了地上。
二公主随即手指点了一下,那蛇原本在原地呈S型浪动,这下也一动不动了。
咸钩卷卷走上前,看了那蛇一眼,突然扑到二公主怀里,大声痛哭,道:“我的蛋黄真的死了?!它被大周的人杀了!!他们还取了它的蛇胆!取了它的蛇胆!!!”
“你给我闭嘴!”二公主睚眦迸裂,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
然而就在这时,储秀宫的大门口,被人推开,一行人打着灯笼,簇拥一人走了进来,院子里的人一见来人,连忙跪地行礼,那几位站在自己门口看戏多时的美人也终于走了出来,给来人见礼,口呼:“参加毕焰君。”
高悦淡淡地道:“都起来吧。”说罢,他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高山国二人,道:“本君听闻储秀宫有人纵蛇行凶,想来就是你们了?来人,给本君压下去!”
“等等,”说话的依旧是二公主,她上前一步,将咸钩卷卷挡到身后,道:“高毕焰恐怕误会了,储秀宫这里没有人纵蛇行凶,只有蛇欲行凶,被人制服。”
“哦?何人治服,如何治服?”高悦不疾不徐地问。
“蛇是我治服的。”二公主道。
“你?”高悦挑眉,满脸不信,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治服大蛇?别告诉本君你还会御蛇之术?”
二公主想到了什么,本来是想承认的,话到嘴边又咬住了,沉默着没有答。
高悦冷笑了一声,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把他们压入大狱,另外搜宫!”
这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四散开来,可是当两个侍卫走到高山国二人跟前要捉拿他们时,那条原本定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蛇突然一个翻滚爬了起来,张开大嘴,便向侍卫咬来——
就在这时,一枚树叶破空而来闪电般刺入了那蛇的七寸。
二公主见此,‘嘶’一声,咬牙忍痛,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她两根食指突然崩开数道小口,鲜红的血液顺着那些口子一滴滴滚落下来。
那蛇被树叶钉在地上,正疯狂扭动。
众人唏嘘震惊,高悦却对愣住的侍卫道:“压人!”
这时,有一侍卫拿着一个布袋匆匆跑了过来,那布袋上绣着高山国的旗帜,侍卫道:“袋里有蛇鳞,应是装蛇的物什。”
“二位,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是非不分!”咸钩卷卷气得大吼,心里的委屈已经快要爆炸。
高悦却依旧面无表情,侧头问一旁的几位美人,道:“本君来之前听到有人大哭大叫,敢问各位是谁人在哭,叫了什么?”
赵美人怯怯开口,“回禀毕焰君,是咸钩容媛,她说蛋黄死了,被大周的人杀死了,还取了蛇胆。”
“嗯,”高悦道,“你自己刚说过的话就忘了吗?据本君所知,你入宫之后,宫里杀死又取了蛇胆的蛇,就只有一条,便是那条企图袭击我和陛下的绿蟒,那条蛇原来是你的!”
“不是她的。”二公主还企图狡辩。
而咸钩卷卷却已经泪珠子断线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咬着嘴唇,摇头,想说什么却语不成声了。
这会儿的高悦就像一位铁面无私的包公,根本看不见那些眼泪似得,道:“人证物证聚在,压去大狱,严刑拷问。”
大周天牢大狱。
刑训间里,很久没有响起女子的哭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子正在接受怎么残酷的刑罚,而实际情况是——
高悦坐在主审位,身侧的椅子里绑着一个大哭不止的女子,这女子正是咸钩卷卷。在他们俩对面放着一张刑案,此刻案板上二公主被捆在上面躺得笔直,而她正脸上方,此时悬挂着一个漏斗,一滴一滴的水正缓慢地自漏斗里滴下,正正地砸到她的眉心上!
第63章 白露三候
水滴刑:顾名思义,以水滴石穿之力,对罪者实施的刑罚。这个惩罚罚得不是□□,而是精神,随着滴水的时间延长,受罚者会逐渐感觉到落下的水滴越来越重,进而产生骨头快被砸碎的恐慌感。时间越久,恐慌越重,当然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太显著的功效的,顶多就像是被一股雨水淋了一通。
高悦会罚二公主滴水,是吓人的回敬,也是警告!当然,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咸钩卷卷,请你安静。”高悦坐了五分钟了,咸钩卷卷还没哭够,关键是,她不但哭,被绑在椅子上还不老实,企图争断绳索扑向她二姐。
高悦估计,照她这样闹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狱的地砖就能被那把被她带得前昂后磕的椅子砸出坑来。
可她这会儿好像完全听不见别人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沙漏,攻击目标十分明确!
于是,高悦便幽幽说了一句:“我知道你那条蛇只吃花不吃人。”
就像复读机被按了暂停键,大狱的刑训间里终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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