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萧彧此举,实则是鼓励了两地的贸易,也给本国的商人起到了示范作用,他们也可以像朝廷和波斯人一样,开船出海,去跟海外的商人进行商贸。
毕竟最近官府与波斯人在番禺城中售卖的货物实在是叫人眼馋,不仅商品琳琅满目、稀奇古怪,价格也让人眼红得不行。
以官府的名义开店是萧彧的决定,这个决定提出来的时候,遭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反对,理由无非是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流,朝廷怎么能够掺和进去呢,实在是太掉价了。
闵翀就直接在朝堂上打起了算盘:“诸位大人觉得行商是掉价的事?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吧:诸位大人知道自己的俸禄是多少吧?朝中一年要为官吏与学塾夫子支付多少俸禄?养兵一年要花费多少银子?钱从哪里来?光靠收那点粮食就足够了吗?诸位大人可知道番禺城中一年商铺税收几何?官府商贸行的收入又是几何?……”
他的问题连珠炮一般朝外抛,说得那些大臣们哑口无言。最后闵翀将算盘一收,说:“……不要瞧不起经商的,你们的俸禄都指着它呢。”
萧彧在上首听得忍俊不禁,笑了好几回,这时候趁机说:“闵大人说得极对,无农不稳,无商不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钱,是什么都干不了的。不管是治理各郡县,还是攻打北方,都需要大量的银子。这银子只能从商业中来。”
百官再无反驳的理由,他们的陛下从来都是反传统的,言出必行,所以这商贸行是开定了。
闵翀认为,他们不仅要在番禺开商行,也要在广交崖各郡县开,还要开到北边去,建业、骆阳、长安等大中型城市都要开。
这些商行不仅能赚钱,还能作为情报收集站,为未来的北上战争做准备。
以后更多的波斯商人与广州商人都加入到航海贸易中来后,货源就会源源不断了。
官府与波斯人在城中开了商贸行后,城内逛街的男女老幼都多了不少,首先是要去看看高鼻深目白肤的波斯人,其次是要去看看那些来自海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就在官府与波斯人的商贸行开起来不久,街上又冒出了一些本土货物商行,而且还挺有针对性,比如丝绸、瓷器、茶叶等,专门就是为波斯商人准备的。
萧彧对此乐见其成,只有资金流动起来,财富才会持续增加,因为需求会刺激商品的不断生产,有了生产就会有就业。
北边的天花疫情终于随着炎热夏天的到来彻底消失了,南下来做生意的商人也越来越多,番禺城外的码头上每日都会有商船停靠。
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在城内住下来、开店,带动番禺城中的房价都涨了起来,不管是住店、租房还是买房。
番禺城内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王启对此的感受尤为深刻,他在番禺做了几年刺史,也未曾见过如此盛况。这两年,尤其是今年以来,番禺城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他也有烦恼,就是街道显得拥堵了,有时候他乘坐马车出门,都会被不知哪儿来是车队堵在路上,这些车上装载的满满都是货物。街道太窄了,人太多了。
所以萧彧最近在和闵翀、王涓一起商量扩建番禺城的事,番禺城太小了,东西南北纵向不过五里,而且规划也不合理,显得非常凌乱,但要改造起来成本也非常大。
因而萧彧决定将番禺城从东西向再各拓展二里地,东边用来修建官府衙门与官员宅邸,西边用来建坊市,并按照贸易的内容进行划分,比如批海贸行、牛马市、菜市等。
萧彧问:“闵大人觉得是官府出钱修建好房子再卖出去呢,还是直接卖地让他们按照官府规划的方式修建?”闵翀是户部的,负责出钱,所以这事非他不可。
闵翀说:“我以为西市可以卖地,东城则由我们自己建吧。咱们的钱既要建府邸,又要建西市,只怕不够用。”
萧彧对王涓说:“那设计规划的事就交给小王大人了。”
王涓激动地说:“臣必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萧彧摆摆手:“尽力而为即可。”
东西城外不少都是空地,再拓展一点,便是田地。官府出面,跟田地所有者买下来,进行规划后,西市的地皮再再全城进行拍卖,价高者得,拍了地的人负责填坑修房子。
东城的则由官府出面规划修建,修建了六部衙门、太学以及各种官邸。
虽然萧彧知道将来并不会在番禺建都,但这么规划起来对番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按照他推行的通商政策,番禺的商贸会极其繁荣,规模会非常大,只怕现在的规模还有点不够用呢。
萧彧提出拓宽东西两城时,有官员提议应该修建一座真正的行宫。
萧彧来番禺后,一直都住在刺史府,办公也在这里,在修东城之前,刺史府是最大的衙门,萧彧住这里理所应当,但如今要拓建新城了,六部衙门都准备重建,为何不修行宫呢?
行宫与其他官府衙门离得近,也方便萧彧差遣,日后他就算迁都到北边去,番禺还留一所行宫,他想什么时候回来住都行。
萧彧拒绝了,他修六部衙门,是因为六部官员都挤在原来的长史府中办公,一个衙门一两间屋子,局促得要死。某个部门讨论争执,隔壁部都听得见,非常尴尬,必须要搬迁才行。
他现在住在刺史府挺合适,广州直接隶属他管辖,没有设新的刺史,所以没必要为新刺史腾地方,等到以后他迁都到北边,这宅子还可以改回刺史府,给新一任的广州刺史用。
说白了,萧彧还是怕浪费钱,毕竟行宫的规格和普通的宅邸是不一样的,他没必要为一座住不了几天的宅子浪费那么多钱,省点钱干正事不挺好的。更何况天下未定,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萧彧拒绝建行宫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城内,百姓听说皇帝竟不舍得给自己建造一座新宫殿,都纷纷称赞他俭朴,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第128章 下雪
东西新城区自八月开始规划, 九月起动工,计划三年内完工。见惯了基建狂魔的速度,萧彧觉得这个时间跨得有点长, 毕竟只是在平地上修房子。
但是想想当今的生产力和生产工具, 也只能认了,毕竟什么都靠手工和人力的年代, 任何大型工程都只能靠时间慢慢去打磨。
一有闲暇, 萧彧便会去工地视察一下进度,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够改进技术和效率的地方。
没想到还真有他的用武之地,他叫来工部郎中王涓,授意他用滑轮来往高处搬运砖块与木头等建筑材料。
王涓试着做了滑轮,果然既省力又高效。对萧彧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真是什么都懂, 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在萧彧的指点下, 他继续将滑轮加以改进, 弄出了更省力更好用的滑轮组。他又继续增加滑轮,但发现增加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不如少一些更省力。
这很令他费解,便去问萧彧。
萧彧说:“可能是太多滑轮反而加大了绳子与滑轮之间的阻力。”
王涓点头:“这大概就是过犹不及吧。”
滑轮组的运用在新城建设中大力推广开来,萧彧希望它的运用能够提高效率,缩短工期。
不过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一向气候温暖的广州今年天气有些反常, 进入十一月后,就时常有大风与阴雨天气,竟让萧彧有了许久都未曾体验的寒气入骨之感。
天气不好, 工地自然得停工歇息。百姓也闭门在家烤火, 抵御严寒, 因为广州还没有像崖州那样大面积推广棉花种植,仅有一小部分地方普及了棉花。
萧彧刚解决了百姓饿肚子的问题,马上就迎来了穿暖的考验。他不得不命人将崖州尚未纺纱的棉花运来广州,卖给百姓缝制棉袄棉被。尽管杯水车薪,但能改善一些是一些。
明年必须要在广州和交州全境普及棉花种植,家家都要种一些,解决穿衣盖被的问题。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寒风。
正在批改奏章的萧彧抬起头,看着穿着披风与铠甲的裴凛之,赶紧招呼他:“冷不冷?赶紧过来烤烤火。”天冷得人说话都能呼出热气,他估摸着温度已经接近零度了。
裴凛之大步走过来,将大掌笼在炭盆上烤火。萧彧看着他冻得有些发青的手背,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十分冰人。
裴凛之感受萧彧掌心的暖意,怕冻着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没事,我烤烤就好了。”
萧彧便给他解开身上的披风和铠甲:“我已经好久没有感觉这么冷了,不会要下雪吧。”
裴凛之说:“没准。不冷吧?”他伸手摸了摸萧彧的兔皮袄。
萧彧摇头:“不冷。我里面穿了棉衣,外面又套着兔皮袄。暖和着呢。”他将裴凛之的披风与铠甲解下来,放在地板上。
“将士们都没有棉袄,能扛得住吗?”广州天气暖和,萧彧给军中将士准备的被服都不足以抵挡这严寒。
“无妨,不下雨的时候,就让他们操练,动起来就不冷了,下雨了就在营房里烤火。”
“那千万要做好通风,当心炭火中毒。”
“叮嘱过了。”
此时门又被敲响了,萧繇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皇兄!”
萧彧说:“进来吧。”
萧繇推门进来,一边嚷嚷着:“哇,冻死了。始兴都下雪了,没想到广州还会下雪。”
“赶紧来烤烤火。”萧彧看着萧繇,“始兴真的下雪了?大不大?”
“挺大,昨天午后开始下的,我出发的时候,已经有一寸深了。没想到番禺居然没下。”萧繇在始兴郡督工修大庾岭关卡。
“那么冷,工程停了吗?”萧彧有点担心那些在大庾岭开山修关卡的将士和俘虏们,虽然都是俘虏,但他们也是人,不可能不管。
“停了,那么大的雪怎么挖。我是回来请示皇兄的,大庾岭关卡最多还有几天就修通了,需要现在将它修通吗?”萧繇问。
萧彧和裴凛之对视了一眼,说:“就目前这个情况,攻打北边的事还得缓缓。咱们的准备不充分,没有棉衣棉被,这仗没法打。明年要大面积种植棉花才行。”
萧繇问:“那关卡还修吗?”
裴凛之说:“暂时不修,以免过早让萧祎提高警惕。我认为可以待发兵之前才打通比较好,杀他个出其不意。”
萧彧点头:“我赞同凛之的观点。”
萧繇皱眉:“不修路了,那些俘虏怎么办?”
萧彧说:“就地屯田吧,就在始兴郡内垦荒种地,主要种棉花。现在那些水师俘虏没有棉袄棉被,天那么冷,你怎么安置他们的?”
萧繇说:“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将所有能穿的都穿身上,再烤火啊,晚上盖稻草。咱们又没那么多皮袄。不用担心他们,又不是第一回 这么挨冻,广州再冷,也不会比他们自己家冷。”
萧彧一想也是,就算安国军中能给士卒们配发皮袄,但大部分士卒在入军营之前,家里也没有皮袄能够御寒,通常是一家子抱着火盆或者烧着火炕熬过整个冬天。
古代人口少寿命短是有原因的,条件这么艰苦,能扛过严冬活下来实在太不易了。
所以推广棉花种植迫在眉睫。
晚上,萧彧躺在床上,席子下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子,身上盖着在崖州做的蚕丝被,非常柔软暖和。
一开始侍从是要给他铺上棉花褥子的,被他拒绝了,百姓盖的被子都没有,他怎能还垫棉被。
于是行宫上下都像民间百姓那样垫稻草取暖,将棉花褥子送给城中一些贫病家庭,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
朝中百官听说皇帝都睡草垫,哪还敢垫棉被皮毛,也纷纷换上了草垫,每家或多或少都捐赠了一些棉被和动物皮毛出来。
萧彧伸手摸摸睡在他和裴凛之之间的阿平,这几日天冷,阿平都是跟着他们一起睡的。
“今晚真冷啊,我觉得要下雪。”
裴凛之胳膊伸过去,摸了摸萧彧身上:“你身上有点凉,睡过来,我给你暖暖。将阿平抱到里边去。”
“还是算了吧,别把阿平冻着了。”萧彧虽然贪恋裴凛之温暖的怀抱,但还是不舍得让阿平受冻。
裴凛之不由分说,便起来将已经熟睡的阿平放到了最里侧:“我搂着你,你搂着他,冻不着。”
下一刻,萧彧便被搂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冰冷的双足也被裴凛之夹在腿间。他微笑起来,将阿平搂在怀里,前后都是暖炉,身上别提多暖和。最幸福莫过于此了。
第二日醒来,萧彧睁开眼,裴凛之已经不见了,怀里的小暖炉也醒了,正在被窝里拱来拱去,没有起床,扭头见他醒了,小家伙高兴起来:“爹爹醒了!”
“阿平早。”萧彧在他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吉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陛下,下雪了。”声音有点难掩的激动。
“啊?下雪了?大不大?”萧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印象中,广东除了最北边的山区,别的地区是从来不下雪的,没想到竟给他碰上了。
“不小,地面上都白了。”吉海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雪,觉得特别新鲜神奇。
萧彧赶紧穿上衣服,套上皮袄,再给阿平穿上棉衣,父子俩火速起床出门看雪。打开门,嗬!满眼的白,院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房顶上的雪更厚一些,全都白了。
阿平兴奋地喊:“哇,好多盐!”
萧彧笑了:“傻孩子,不是盐,是雪。”他难掩兴奋地走到院子里,蹲下去,在地上扫起一团雪,在手心里团了团,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看到雪了,上辈子的记忆中也没几次下雪的印象。
阿平也好奇地过来:“爹爹,雪是什么样的?”
“你试试就知道了。”萧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