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萧彧呵呵笑了两声,转过眼去,别笑那么勾人好么,自己那不是职业病犯了么:“是吗?这说明我特别适合当夫子。凛之喜欢吃糖油果子,我的给你吧。”他注意到裴凛之的糖油果子已经吃完,看来是个爱吃甜食的男人。
裴凛之说:“不、不,郎君自己吃就好。”
萧彧将自己的糖油果子挪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说:“我下午炸的时候就已经吃了不少。”
裴凛之哪好意思吃殿下的糖油果子,正要拒绝,忽然听见吉山说:“萧郎君不吃么,那赏我吃了吧。”
裴凛之闻言瞪了吉山一眼,然后拿起用竹签串好的糖油果子,张嘴咬下一个,剩下的送到萧彧嘴边:“郎君,我吃过了,这个给你。”
萧彧见状,微笑着接过来,吃下了那个糖油果子。
裴凛之分吃了萧彧一个糖油果子,让一众孩子羡慕不已,真幸福,能够多吃一个糖油果子呢。老师对裴郎君真好。
水稻收割又种下之后,就要准备烧青砖了。跟烧石灰一样,烧青砖也需要挖窑,由于青砖烧制过程中需要浇水,由于没有高压水枪,水不能从窑口喷进去,建窑的时候,还要确保窑顶能打开。
萧彧和师傅们经过了反复试验,最后终于确定了设计方案,因为首要保证的是安全,窑顶打开的时候,窑内的温度正是最高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人烫伤,无论如何,安全最重要。
等砖窑完全建好的时候,砖坯也干燥了,由于数量多,分成两窑进行煅烧,砖坯码放其中,再塞进稻草和木炭,将火点上,待火烧得最旺的时候封窑。煅烧七天,然后开窑浇水,再次封顶闷上五天左右,差不多就可以出窑了。
砖坯入窑之后,萧彧决定让裴凛之出去找粘土,他要准备烧瓷器了。烧瓷器的粘土不是青砖这种程度的粘土就足够的,必须是高岭土。就是不知道能否在岛上找到,如果找不到,就得去买瓷器,但那成本就太高了,他目前根本支撑不住这样的投入。
裴凛之却迟迟不肯动身,这次出去的时间长短并不能确定,但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他放心不下萧彧,然而这次真不能带着萧彧一起去,家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定夺呢。
裴凛之说:“不如让吉山去吧,他去挖点土回来,这事应该不难。我们谁也没见过粘土,只能挖不同的土回来试。”
萧彧想了想:“也行,我同吉山说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家里一堆人,却没有几个能用的,只能事事依仗裴凛之,可裴凛之只有一个,哪能事事顾得上,也是时候培养人手了,不让去尝试,就永远也不会做。
萧彧同吉山说了这件事,吉山当即便答应了下来,他一直都想帮萧彧做事,无奈萧彧一直都没给他安排事做,只好去打渔给家里添菜。现在萧彧终于给他派任务了,岂会不愿意,不就是找土嘛,这并不难。
萧彧却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是挖回来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就得回去再挖。他叫过吉山一一叮嘱,吉山识字不多,萧彧打算让吉海跟他一起去,到一地采了土样,就把名字给记下来,方便日后回去寻找。
吉海识字也不算多,但比他哥还是强不少的,就是离开之后,他的课程要耽误不少时间,只能以后再给他补。
吉山临出发前,闵翀突然来找萧彧,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去找粘土。
这还是闵翀头一回主动要求做事,萧彧简直是喜出望外。这些日子闵翀一直都在调养身体,家里的事他几乎不参与,萧彧也没给他安排过任务,毕竟他们算是合伙人。
萧彧小心地问:“闵当家身体是否已经好了?”离他受伤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从外表看,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毕竟伤得那么严重,萧彧还真不敢让他劳累了,航海可是需要特别过硬的身体素质的。
闵翀冷漠地说:“无妨,已经好了。除了粘土,不再需要旁的?”
萧彧说:“如果有可能,再帮我带一点石头回来,咱们这儿常见的石头就不要了,带一点比较不常见的特别的石头,比如白色的,彩色的也可以。如果找不到也不要紧,不必强求。”除了烧瓷器用的粘土,他还想找一些釉质材料,陶上了釉,烧出来那才算是真瓷器,如果没有矿物釉,草木灰也能当釉使用,不过那样一来,就是普通的黑瓷了。
闵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闵翀要去找粘土,就不需要吉海跟着了,因为闵翀能断文识字,只让吉山跟着他一起出门。
萧彧还去借了一辆大车来,用裴凛之的马给他们拉车。裴凛之纵使心疼,也没说什么,毕竟那么多土总不能靠双手提回来。牛车也不合适,速度太慢了。
两日后,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好干粮和银钱,闵翀和吉山一起赶着马车出了门,找粘土去了。
闵翀离开之后,裴凛之带了村中几个年轻人,进山将母猪连带小猪仔一并给萧彧抓了回来。带猪崽的母猪通常都分外暴躁,战斗力惊人,让人看了心惊胆战。但裴凛之还是很轻松地将母猪给打晕了,叫人去帮忙,是为了叫人抬猪回来。
所以萧彧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猪崽终于有了着落,那窝小猪仔有九只呢,以后还可以留下种猪自己繁殖,这样就有猪肉吃了。家猪本来就是野猪驯化来的,野猪养的时间长了,不就慢慢成家猪了嘛。
为了养猪,萧彧专门盖了个猪圈,而不是普通人家的厕所猪圈一体构造,他要吃干干净净的猪肉。从此以后,鱼儿这帮小丫头们又多了一项打猪草的活。
萧彧开始捣鼓他的舂米灌溉两用筒车,专门请了木匠师傅过来帮忙。萧彧有图纸,师傅有手艺,两人开始合作制作筒车和碓车。
这期间,砖窑开窑浇水,冷水遇热产生的大量水蒸气像云一样升腾而起,蔚为壮观,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萧彧看着奋力泼水的师傅们,还是感叹砖窑设计方案不成熟,青砖恐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其实没有青砖,红砖也不错了,硬度比土砖大得多,用上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这日萧彧又在河边捣鼓筒车。筒车的雏形已经基本出来了,舂米的功能也有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筒车转得太慢,舂米的效率也低得出奇,还要好好改进一下才行。
木匠师傅不在,这两日他家中有事回去了,只有萧彧在琢磨。他左看右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为了查看问题,他甚至爬上了筒车。
正在溪边摘桑叶的吉海看见了,吓得忙喊:“郎君你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萧彧说:“没事,我抓得挺牢的。”结果话未落音,脚下突出的楔子被他踩掉了,人一下子就往下坠去,只听见“啪”一声响,他落进了溪水里。
“郎君!”吉海也顾不上桑叶了,直接从树上跳下,扑进水里救人。
与此同时,从州城回来的裴凛之也正好来找萧彧,也正好看见他落水的一幕,心脏顿时如抽筋了一般,风驰电掣一般飞奔过来,跃进水中:“郎君,郎君!”
萧彧会水,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直接就把他给震晕了过去。好在为了安置筒车,这段溪流被他们给挖深了,所以并没有真撞到哪儿。
吉海用力抱住萧彧,将他托出水面:“郎君!郎君你没事吧?”声音都带了哭腔。
“郎君!郎君!”裴凛之也赶到了,他从吉海手中接过萧彧,抱着人一跃上了岸,放在地上,用手轻拍着萧彧的脸,“郎君你快醒醒。”
吉海随后爬上来,跪在萧彧身边,哭着说:“师父,我看没看好郎君。”
裴凛之伸手探了一下萧彧的鼻息,略略松了一口气:“郎君还有气息,他没死。我带他去看大夫。”说完就将人抱起来,朝州城的方向奔去。
吉海慌忙跟上,但完全跟不上师父的脚步。
裴凛之急得大汗淋漓,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也后悔让闵翀骑走了马,郎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萧彧被他抱着颠簸了一阵,突然咳了起来,突出一口水来,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被裴凛之抱着在赶路,便出声:“凛之?”
裴凛之身形巨震,停下来低头一看:“郎君!”泪水不由自主地涌满了他的眼眶。
萧彧咳嗽几声:“我从筒车上摔下来了?”
裴凛之吸了一下鼻子,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人的手臂却没放松,而是紧紧抱住了:“是,谁让你爬那么高,你快吓死我了!”
萧彧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讪笑:“失误,失误,以后不爬了。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裴凛之声音还在颤抖:“怎么能不担心,万一溺水了怎么办?”
萧彧说:“短时间溺水气绝也有救,需要先控水,再按压人的心脏,同时渡气给对方就行。”
裴凛之问:“渡气怎么渡?”
第29章 演戏
萧彧一下子被问住了, 这要怎么回答?难道要给他示范人工呼吸?他干咳了一声,说:“捏住气绝者的鼻子,掰开他的嘴, 检查口中无异物, 有则取出, 然后往他嘴里吹气。”
裴凛之听到这里, 脸慢慢变红了, 喃喃地说:“这样真的有用?”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彧说, 心想有必要给大家教一教急救措施了,否则多少枉死的人。
裴凛之盯着他的唇, 很想让他给自己示范一下,到底还是没敢造次,话到嘴边改了口:“郎君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医书上看到的。”萧彧说。
裴凛之终于注意到萧彧一向红润的唇此刻有点发乌, 忽然意识到什么, 说:“郎君我带你回去换衣服。”
这时突然来了一阵风,浑身湿透的萧彧张嘴打了个喷嚏, 他都来不及掩住嘴, 估计唾沫星子都溅到裴凛之脸上了:“对不起,没忍住。”
裴凛之浑不介意:“赶紧回家,当心着凉。”说完抱起萧彧, 转身朝家的方向奔去。
萧彧说:“凛之, 我已经没事了,放我下来走。”
裴凛之说:“我抱你走得更快。”
这是真的,即便抱了个人在怀里, 裴凛之的脚力都比萧彧快了不少。但是, 为什么要用抱的呢?还是公主抱, 萧彧有些尴尬地想:“要不你背我吧。”
裴凛之看低头看他一眼:“好。”
很快,萧彧便趴在了裴凛之背上,他注意到,裴凛之的耳朵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煞是可爱。萧彧突然生出一种冲突,很想去捏一捏,甚至咬一口,看看是什么感觉。他为自己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觉得可耻,这可是个身高八尺的大男孩啊,萧彧你在想什么!上辈子就算没谈过恋爱,也没发现自己是弯的啊。
吉海一直在后头追着师父跑,等他快追到的时候,师父又抱着郎君朝家跑了,弄得他有点不知所措,但很显然,郎君已经醒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吉海惴惴不安的心又放松了些。
炊烟袅袅,家里正在做晚饭。裴凛之刚跑进院子,就大声说:“鱼儿,有热水吗?赶紧倒上,郎君落水了,要洗个热水澡。然后给郎君煮姜糖水驱寒。”
鱼儿正在灶间烧火做饭,听见这话,大声答:“有热水,马上就来。小春姐,快来帮我抬水。”
家里人听说萧彧落水了,赶紧都过来帮忙,打热水的打热水,提冷水的提冷水,搬桶的搬桶,找衣服的找衣服,不一会儿,就全准备好了。
家里人多,房间不够,沐浴都是在自己的卧房里进行,裴凛之将房门一关:“郎君赶紧沐浴更衣吧。”
萧彧疑惑地看着他,意思是你怎么不出去。
裴凛之走过来:“我伺候郎君沐浴。”
这下轮到萧彧窘迫了:“还是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一向不都是自己洗的吗,怎么今天就要伺候自己了。
裴凛之转过身去:“郎君赶紧进浴桶吧,我帮郎君搓背。”
萧彧只好迅速脱下衣服,坐进浴桶里。裴凛之听见水声,这才转身,过来帮萧彧解开发带,替他用皂角洗头。
被伺候的感觉只能用舒服两个字来形容,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偏好去理发店洗头,去沐浴中心洗澡按摩,但萧彧还是不习惯:“凛之,你今天怎么——”怎么会想着伺候他洗澡,以前就算在京中,原主洗澡也从未让萧彧伺候过啊。
裴凛之轻轻按揉着他的头皮,视线尽量不要落在他单薄白皙的肩上:“今日去刺史府取珠核,薛钊告诉我,京里来人了。”
“到底还是来了。谁派的?”这下轮到萧彧吃惊了,裴凛之天天都担心京中来人,但京中人一直没来,想也知道,山长水阔,天高路远,来一趟是要冒生命危险的,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
裴凛之说:“说是朝廷派的,陛下想知道郎君在这里过得如何。我以为,不见得是陛下,只是假借了陛下的名头而已。”
萧彧说:“这么光明正大说要来看我,多半是来探路的。你担心的其实是后招对吧?”
裴凛之给他洗头的手停了下来:“郎君英明。以后我便寸步不离郎君左右。”
萧彧叹气:“一切就仰仗凛之了。”这么平静的田家生活难道就要消失了吗?还真不让人好好过日子啊。
裴凛之说:“明日那来使怕是要登门拜访。”
萧彧说:“让他来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裴凛之迟疑片刻:“明日还练兵吗?”他担心被对方抓把柄,说他家殿下蓄私兵。
萧彧挑眉:“为何不练?这崖州是什么地方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刚来就遭遇伏击,薛钊才刚剿灭了一帮海贼,我们也是很惜命的好吗。”
“那便一切如常?”裴凛之问。
“一切如常。不过我得装个病,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错。”萧彧说。
裴凛之莞尔:“郎君英明。”
翌日,朝食过后,萧彧坐在厅堂的主席上,给一众孩子上算术课。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麻布袍,长发披散,额上系了一条白色布条,显得苍白而脆弱,有气无力地讲着课。
课堂上分外安静,学生们都仰着小脑袋,听得格外认真,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师昨日意外落水,感染风寒,今日是抱病为大家上课。最为自责的便是坐在右上角的吉海,他眼圈一直都是红的,认为是自己失职,没有照看好郎君,才让郎君落水生病。
正上着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人声,说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官话,听着是京都口音。一些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开始忍不住扭头朝门外看去,萧彧用戒尺敲一敲身后的黑板,说:“注意了,下面我要出题了,叫人上来解答。”
那几个孩子赶紧扭头过来,因为老师说了,课堂答题积极者,会有糖油果子奖励。
萧彧刚写上题,门口的光线就暗了下去,有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裴凛之正和几个人站在门口,中间是一个面生留着髭须的文士。看那文士衣着打扮,就知道不是崖州人,因为崖州是看不到绿色布料的,盖因印染工艺水平达不到,这边以蓝、黑、灰、白几色为主。
那文士见到萧彧,便遥遥抱拳作了一揖,萧彧当没看见一般,继续上课。
那文士也没离开,裴凛之也没招呼他,连凳子都没给他端。文士倒很坦然地在门槛上坐下了,听萧彧上起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