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心伤
他慢慢俯下头,额头擦过庄白桦的脸颊,在庄白桦的耳边轻声低语:“今天是我的生日。”
庄白桦这才回过神,说了一句他早就想说的话:“生日快乐。”
池月沉默半晌,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过二十一岁的生日。”
庄白桦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每个人每一年的生日都只能过一次,难道还有人同一年可以过好几次吗?
池月保持着几乎和庄白桦脸贴脸的姿势,收紧手臂,靠得更拢。
“我真的很高兴。”
别人可能无法理解,但对于他来说,这是长久以来渴望的奇迹。
他曾经陷入无尽的绝望,以为自己的痛苦永远没有尽头,没想到他能迎来自己的生日。
而且这个生日宴会这么隆重,有这么多人为他庆祝。
“都是因为有了你。”池月说。
庄白桦立刻手足无措,他根本没做什么,可不管是唐枫还是洛振铎还是池月,都喜欢把功劳归在他头上。
庄白桦有些惶惑,对池月说:“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托我对你说生日快乐。”
“比如唐枫,还有溪音。”
庄白桦动了动,想让池月松手,可池月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庄白桦只能艰难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池月的手上:“我在国外遇到溪音,他让我把这只钢笔交给你,当做生日礼物。”
池月这才抬起身,从庄白桦手里接过钢笔。
钢笔放在庄白桦的身上,像烫手的山芋,让他困扰。
他其实不喜欢这支笔,可他答应过溪音,就一定会带到池月面前,他是言出必行的人。
如今池月把钢笔拿走了,他本该松口气,心里却越发不舒服。
溪音希望通过钢笔唤醒池月的回忆,现在池月接受了。
那股熟悉的酸楚感翻涌上心头,庄白桦抿抿嘴唇。
下一刻,庄白桦看见池月扬起手,把钢笔从楼上扔了下去。
“等等……”庄白桦惊讶地看着盒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楼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池月收紧胳膊,逼着庄白桦不得不向后弯腰,庄白桦身上的礼服绷紧,拉出修长的线条,看得人眼睛发红。
池月恨,恨庄白桦那么听溪音的话,恨他把别人的礼物这么重视。
“我只要你……送的东西。”
池月的断句让庄白桦的脸微微发热,其实他还想把原主的戒指给池月看,但现在的池月非常不开心,庄白桦打消了那个念头。
“我送了。”庄白桦告诉池月,“一架飞机。”
池月低下头,耸着肩膀,拳头捏得很紧,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有人送他车,有人送他帆船,有人送他店铺,他无动于衷,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庄白桦望着池月的模样,突然低声说:“其实我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池月抬起头。
庄白桦有些不好意思,从衣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然后牵起池月的手,把东西放进他的掌心。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庄白桦脸色微红,喃喃地说着,“拿不出手。”
池月晦暗的眼眸慢慢亮起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的包装,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印章。
印章上刻着“天涯明月”这四个字。
庄白桦更加难为情,说:“这是我写的字,我很久没练笔了,写得不太好。”
庄白桦写得一手好字,以前公务员系统里举办书法大赛,他是可以拿奖的水平。
穿越后因为太忙碌,很久没练习,水平有所下降,他自己都不太满意。
他写了这些字,寻来上好的石料,找工匠替他刻了这个印章。
他很早以前就觉得池月的名字很有意境,写下这几个字,寄托着美好的寓意。
赠送印章是件很亲密很郑重的事,庄白桦担心池月不会喜欢这种老土的礼物,刻好章子之后带在身上,一直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也许你还是更喜欢飞机……”庄白桦见池月没说话,尴尬地替自己解围。
“很喜欢。”池月低着头说,“喜欢这个。”
他把印章紧紧地攥在掌心,抬起头,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飘扬,落在他深邃的眼睛上。
池月依旧没有笑,浑身上下一片冷清,不知道为什么,庄白桦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庄白桦惊慌地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掌心,带来一阵阵战栗。
庄白桦很心疼,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捂不热。
池月捏着印章,“天涯明月”四个字印入他的皮肉里,他被庄白桦遮住眼睛,沙哑地说:“我喜欢你的字,喜欢这个词,你不要回应我的父亲。”
他发出恳求的声音:“你等等我。”
他已经很努力追赶,这个生日上他想展现出成熟的一面给庄白桦看,可还是输给自己的父亲。
年龄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刚振作起来,想从眼下开始新的生活,洛振铎就先他一步向庄白桦表达了情感。
他与洛振铎的阅历天差地别,怎么能让他不恨。
他想光明一点,想像洛振铎那样,与庄白桦肩并肩,支持庄白桦,可他做不到。
他是黑色的。
又黑又冷,已经坏掉了,要怎么去爱庄白桦。
他配不上“天涯明月”这个美好的词汇。
庄白桦感觉手掌下的皮肤一片冰冷,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展开双臂抱住池月。
接着池月反手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颈侧,低声说道:“给我时间,我会改变。”
庄白桦告诉他:“你这样很好,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庄白桦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只有他才知道池月经历了什么,池月在偏执黑暗的世界里挣扎,到现在还能保持本心,就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强大。
池月突然笑了笑,说:“只有你会说我善良,说我是好人。”
他可以给唐枫拍下流的照片,可以任由溪音心脏病发作完全不管,也可以戳烂卫丛森的肩膀让他再也无法抬手。
池月揽住庄白桦的腰,身体嵌进庄白桦的腿里,把他举起来,仅仅用后腰处的围栏当支撑点。
庄白桦再次被池月的力气吓到,因为担心往后倒掉下去,只能往前环住池月的脖子。
池月当然不会让庄白桦掉下去,牢牢钳住他的腰,抱着他,与他脸贴脸。
“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那个人的吗?”
庄白桦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姿势上,一时之间没懂池月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我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庄白桦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原主。
庄白桦圈着池月的脖子,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喘息着说:“可以理解。”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原主把池月关在小黑屋里,池月给予同样的手段,很公平。
“不只如此。”池月告诉庄白桦,“我让他把用在我身上的东西一个一个全吞下去。”
庄白桦:“……”
庄白桦不知道该说什么,池月轻轻用自己的脸磨蹭庄白桦,轻声说:“这样的我也可以么。”
可以像父亲一样渴求你的偏爱么。
这是池月第一次向庄白桦坦白自己恶意的一面,他觉得自己很蠢。
洛振铎刚刚向庄白桦表白,接着他就赶着自曝其短,不是等于把庄白桦往父亲那边推吗。
池月与庄白桦脸贴脸,今天他的心太乱了,一会想成熟点,一会想求庄白桦关注他,一会又自暴自弃。
可有一点他很明确,他不会放开庄白桦。
也许成熟的男人会很绅士从容,这种大度他永远也学不会。
身处深渊的人,一旦看到救命的绳索,会拼尽全力抓紧,让他放手是不可能的。
庄白桦搂着池月,感觉他浑身都是郁气,刚才生日宴上的意气风发仿佛只是错觉。
可不管是怎样的池月,都很有魅力,牵动着人的情绪。
庄白桦说:“你在反省自己,只要会反思,就不是真正的恶。”
池月并没有放纵自己沉沦,而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只不过他自己没发现,以为自己还在深渊里,其实他已经走出来了。
“你总是帮我开脱,帮我想借口。”池月闷闷地说。
庄白桦笑了,说:“因为你值得。”
他也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有的人实在救不了,他表示无能为力,但他就是无法放弃池月。
楼下还在开生日宴会,主角却消失了踪影,今晚月色美丽,却被院子里璀璨的灯夺取了光彩。
此时他们在豪宅背面的阳台上,与月亮无比接近,月光温柔地洒下来,盈盈如水,淹没皮肤,带来清爽宜人的感觉。
说不尽的天涯明月夜。
那边的灯光也不甘寂寞,拼劲全力发散着耀眼的光芒,彰显着宴会厅里的热闹与喧嚣。
“不要走,回应我。”池月抱着庄白桦,强硬地说。
庄白桦越是温柔,池月越是不想放手,公平竞争?不可能。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那些人没有区别,偏执地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他愿意为庄白桦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去强取豪夺。
可惜庄白桦还没懂,天真地问:“回应什么,不管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回应。”
池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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