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蛇
时间久了,便将这种推介折子叫黄折子,往常只见过三位王爷的,慕景臣呈上来黄折子,还是头一次。
虞帝扫了一眼,嗤笑道:“想不到景臣心思也活络起来,人呢?”
于德喜忙答:“殿下正在临溪亭外等着呢。”
“有意思。”虞帝笑一笑,又闭上眼睛,专心地摩挲着手炉上的纹路。
于德喜心领神会,退出去片刻,带了人回来,慕景臣走在当先,还有一人低着头,虚弱得像是走不了路,被两人架着跟在最后。
慕景臣往日进宫,照顾母亲居多,父子之间从来都是只有例行寒暄,顶多问起娴妃的身体,跪拜问候皆是规规矩矩的君臣之礼。
虞帝瞟一眼桌上,主动问道:“景臣,这折子是你的?”
“回父皇,是的,”慕景臣恭敬地叩个头:“父皇在猎场受了惊吓,儿臣一直心中挂记,机缘巧合下得到此人,儿臣信他可卜算吉凶,故而引介进宫,盼皇上自此趋吉避凶,百岁安宁!”
虞帝许久没听这个儿子说些贴心话,平日里见多了另外三个,虽明白慕景臣怕是也不再甘于人下,可想想娴妃的性子和如今的梁家,竟从怜悯中生出些怜惜。
“难得你有这份心。”
慕景臣又叩头,起身退去一旁站着,向最后那人道:“还不上前叩见皇上!”
那人始终匍匐在地,闻言慢慢膝行上前,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轻声说:“下奴叩见皇上……”
连于德喜的目光也转过来。
这样的人进宫前必然是要搜身的,可并没见手腕上的奴环。
“父皇,他如今的确身在奴籍,”慕景臣轻声解释:“而且他也不是儿臣买下的家奴,是……”
他话音未落,门外一阵喧哗。
于德喜忙出门去看,片刻后回来:“皇上,是世子来了。”
“重明哪就这么个没规矩法,让他先候着,等景臣的事处理罢了。”
于德喜忙躬身:“皇上,世子说……就是要找殿下,让皇上给他一个公道。”
慕景臣目光闪了闪,后退几步,单指掂起跪在地上那人的下颌。
“皇上,儿臣不敢有所隐瞒,这家奴就是儿臣从重明那里抢来的,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他。”
那人被抬起脸来,虽未曾抬眼,可纤长羽睫下异样的瞳色却格外醒目。
虞帝啊了一声,自然记得,不光记得这双眼睛,连这张脸也很难叫人忘记。
“怎么又是他……”
棉帘外嗵的一声,像是有人跪在地上,很快传来柳重明的声音。
“臣柳重明求见皇上,求皇上为臣做主。大虞律法,在管制司入籍的贱奴归主家私有,殿下强夺豪取,求皇上为臣做主。”
慕景臣躬身。
“父皇明鉴,世子对下奴凶狠暴戾,若不是儿臣出手相救,这小奴就要被世子活活凌|辱致死。”
虞帝向一旁靠去,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摆手。
“那是重明自己的事,你素来规矩恭谨,怎么办这种荒唐事。些许小事,重明都找上来了,你自己去与他说,把人带出去吧。”
“父皇,”慕景臣忙跪下:“儿臣在筵席上,偶然与这小奴撞见,他向儿臣坦白说能知吉凶,恳求儿臣救他脱离苦海。”
“儿臣并非为了救他,而是相信,他当真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才将人带来,献与父皇。”
“重明暴殄天物,只知玩乐,父皇决不能将人交给重明带回去。”
虞帝沉思片刻,微微抬眼。
于德喜再次出门,将柳重明引进门来。
“皇上!”柳重明匆匆进门,正要跪下,一眼见到匍匐在旁边的人,登时勃然大怒,抬脚就要踢:“吃里扒外的贱人!”
于德喜忙令宫人拉住他,笑道:“世子息怒,皇上面前,怎可如此放肆?”
柳重明委屈地咬着下唇,呼地跪倒:“皇上,殿下当街强抢臣家中下奴,有宁王爷作证,求皇上为臣做主,将人还给微臣。”
虞帝一笑:“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皇子,一个世子,为了个贱奴,闹成这个样子,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皇上,此事明明就是殿下有错在先,臣为什么要遭人嘲笑?”
柳重明拧着性子,见虞帝不说话,不依不饶起来。
“臣自从买了这贱奴,细心调|教了两年,才出落得这么个模样,在京中谁不知道微臣家养了个颜色顶尖的!连宁王爷,臣都没舍得给人摸摸!殿下未免欺人太甚!”
虞帝像看着闹脾气的孩子似的,慈祥一笑:“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可是臣悉心养了几年……若是都这么个混抢法,微臣是不是也可以去别家抢人?”
“放肆!”虞帝喝了一声,见柳重明不服气地瘪着嘴,半晌才说道:“重明,景臣刚刚说,这小奴天赋异禀,可知吉凶,可是真的?”
柳重明直起腰,看着慕景臣:“殿下是哪里听到这种传言的?”
慕景臣与他对视:“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柳重明冷笑:“那殿下是被人骗了,这种唯利是图、忘恩背主的贱奴,为了逃走,什么话说不出来?我养他几年,怎么就没见他知吉凶?”
“京中谁不知道世子苛责,换做是谁,都不会对世子坦诚相告。”
慕景臣冷冷答一句,便转向虞帝。
“父皇,两个月前,这小奴向儿臣求救的当日,曾说十一月初一,酉时向南。儿臣觉得蹊跷,始终记挂着,前几日酉时出门向南而行,正巧碰上他从重明别院逃出来。”
“重明当时真是好威风,差点把人活活打死,幸亏儿臣即使赶到。”
“儿臣以为,若不是未卜先知,不可能将时间掐算得如此精准。”
柳重明腾地起身:“荒唐!所谓卜卦不过是之前奸商的噱头,他若是未卜先知,早该跑了!”
慕景臣当即答:“他一个下奴,又长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逃得过你的掌心?”
“殿下抢就抢了,我索性大方一点,让殿下玩够了,再还给我,何必编派这种话。”
“欺君乃是死罪!如果我不是编派呢?”慕景臣昂首道:“我今日将他带进宫,不是为了让父皇为他指个归处。他有这双天赐之眼,自然该物尽其用,而不是陷在世子手里,只做个下贱的娈宠。”
“那是他妖言惑……”
“罢了!”虞帝低喝一声,打断两人的争执,才转过目光:“上前。”
于德喜快走几步,以拂尘推着那人膝行上前,在阶下停住。
“你叫什么名字?”
于德喜将人推推,推出一声低弱的回答:“下奴名叫曲沉舟。”
“曲沉舟……这名儿倒不像个贱名。”
虞帝笑一声。
“你刚刚也听到他们的话了,你是重明的家奴,却向景臣求救,对景臣说你能掐会算,又对重明一直隐瞒。像这样两面三刀、背主无耻的贱奴,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旁近卫立即拉起曲沉舟,就要向外拖去。
“皇上饶命!下奴真的天生会卜卦!下奴的眼睛能看到未知之事!”
曲沉舟慌乱惊叫起来,眼见就要被拖出门外,屋里却无一人开口,突然高声喊道:“皇上,金平庄……”
于德喜神色一凛,看看虞帝,将手摆了摆。
近卫又将曲沉舟拖回来,丢在阶下。
“皇上,”这次开口的是柳重明,一脸纳闷,似是误会了于德喜的意思:“皇上若是不想污了宫里,请将他交给臣处置,臣自会让他生不如死,好杀一儆百,给那些不老实的看看。”
于德喜深深地看他一眼,唇角勾了勾:“世子费心了。”
还不等柳重明去拽起曲沉舟,便见虞帝抬了抬手,可待他停住,虞帝却是对慕景臣说话。
“景臣,你知道金平庄在哪里么?”
慕景臣拧着眉头,思酌片刻,惭愧道:“儿臣对宫外的商户住家并不熟悉。”
虞帝点点头,又转向柳重明。
“重明,这倒是你该知道的,金平庄在哪里?”
“回皇上,臣知道,”柳重明仿佛余光里没看到于德喜转瞬即逝的慌乱,胸有成竹答道:“臣知道有两个金平庄,一个在余江县,做绸缎生意,与臣略有往来,庄子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翠毛锦。”
于德喜飞快地瞟了虞帝一眼,脸皮微微抽动。
“还有一处金平庄,在双楼关不远处,早些年做的是开赌场的行当,而后据说转做了钱庄,经营不善,曾托人求臣将庄子买下,臣还没有时间理会。”
虞帝低垂着眼,取茶盏抿了几口,默不作声。
柳重明偷眼从于德喜处抓到个眼色,茫然地轻声问:“皇上若是想要买下金平庄,臣……”
虞帝摆手,打断他的话,又沉声问:“你说的金平庄……在哪里?”
曲沉舟刚刚差点被拖出去打死,侥幸逃得一命,只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一时竟没意识到是在问他,直到于德喜上前推推,才颤声开口。
“下奴不知道……不知道在哪儿,只是下奴能见到皇上身上的卦言,金平庄血流成川,无一活口!”
不知是这双眼的诡异太过震慑,还是话中的令人无法怀疑的笃定,虞帝手中的茶盏磕在案边,茶水泼在桌面上。
于德喜忙在一旁扶住,喝道:“放肆!”
曲沉舟又伏在地上:“下奴的卦言……从不会错……金平庄……”
“放肆,”柳重明也喝了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肩上:“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说八道!”
曲沉舟被踢得歪倒在一边,忽然哑声高喊:“求皇上救奴!求皇上不要让世子带走奴!奴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柳重明正待再上前,却被慕景臣拦在中间。
只这打岔的工夫,于德喜伏在虞帝嘴边频频点头,出声打断二人一触即发的争执。
“殿下,世子,请二位回吧,”他瞟一眼趴在地上的曲沉舟:“皇上让他留下。”
两人被一起送出来时,零零星星的雪仍没有停。
慕景臣站了片刻,以为会听到什么话,却只见柳重明神色黯然,全然没了方才的精神,只对他拱拱手,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咦?为啥上一章也都在哭鸭,不是之前都要求虐虐世子吗,不哭不哭啦,今天给你们发小红包包今天不能双更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慢慢会重新把两个人黏合在一起的让世子先隔着宫墙眼巴巴,只能看老婆不能舔了
有人还是没看懂沉舟为啥要瞒着世子,首先,世子怀疑他了,沉舟现在就是按照“世子的记忆恢复而且并不利于两人在一起”而走的剧本,毕竟他不知道重明最后都知道了第二,沉舟要去做司天官,要满足的条件是,外人眼中决裂,还有重明同意如果不是现在的做法,柳重明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换句话说,如果重明在可以商量的、知情的情况下,舍得让沉舟伤痕累累,眼看着沉舟受朔夜煎熬,再让沉舟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前途去做司天官,我觉得这样的攻才该换了
第155章 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