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後来者
钱向东眸色深沉的瞅他眼没说话,小刘转过身撇了撇嘴,进了张涛办公室。
没一会儿张涛笑容满面的和小刘走出来,“那个谁,你去帮小陈干点活。”
钱向东坐在凳子上喝水,闻言眼皮都没撩。
那个谁是谁?
小刘同样稳如泰山,没搭理张涛。
张涛面上有些挂不住,又大声道:“那个谁,那个小钱同志。”
钱向东这才慢吞吞抬头,指着自己问道:“叫我?”
张涛道:“你去帮陈琛干点活。”
钱向东道:“我刚从大队回来,很累,双手没力气,干不动活。”
张涛沉了脸色,“钱向东同志,你这样偷奸耍滑的行为是不对的,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同事,有事理性互相帮忙,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要以为你考上技术员就万无一失了,若是你这般懒惰,无组织无纪律,我一样可以向上级反应。”
张涛唬着脸,以为这样说,钱向东就会怕了。
没想到钱向东仍旧镇静自若,不疾不徐的,甚至语调都没变,他道:“我确实很累,就怕帮不上陈同志反而帮了倒忙就麻烦了。万一弄坏了什么东西,我可赔不起。”
张涛嗤笑下,他以为钱向东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向他示弱了,矜傲道:“没事,你去吧,不用你赔。”
张涛不以为意,钱向东一个老社员,敢弄坏什么。再说了,陈琛那里都是些办公用品,又能弄坏什么。
最主要的是,他不认为钱向东有这个胆子,只当他随口一说,张涛一挥手就让人那么去了。
钱向东起身跟着陈琛离开了,陈琛得意得很,隐晦的睨了眼钱向东,高声欢快的跟张涛道谢,“谢谢你啊,张主任,果然就是领导,思想觉悟就是高。”
陈琛出来的时候还对钱向东高傲道:“你这个同志思想觉悟不行,要跟你们主任好好学习学习。咱们这里可是公社,不是你们大队,要坚决团结一致,不能各扫门前雪,那样的人在咱们公社是立不住脚的……”
陈琛没有看到钱向东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
这次陈琛有意折腾他,道:“你不是累了吗,就一次抱一箱,慢慢来。”
哼,这么多箱子,折腾个十来趟,看他累不累。刚来就敢和他叫板,呵!
钱向东注意到第一个箱子里是一些笔,他就抱回了办公室,如此折返了三四趟,第四个箱子就明显很重了,钱向东发现里面是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十多个计算器,还有一些复印纸、胶水等相对贵些的东西。
他抱着这箱东西稳稳的走着,正好路过道旁一个水坑,脚下一个踉跄,手没抱稳,纸箱子栽进水坑里。
远远的,钱向东就听到陈琛惊叫了声,钱向东也跟着惊慌失措,“哎呀,掉进水坑里了,这可怎么办?”
他手忙脚乱的去抢救,可是越抢救越乱,纷纷扬扬的复写纸落在水坑里,身后紧赶慢赶跑来的陈琛都要疯了。他跟着去抢救,可惜两个人四只手越抢救越乱,他抢救上来的东西,有的不小心被钱向东碰进水里,还有钱向东抢救上来的又被他扔进水里。
最后几乎纸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丢进水坑里,陈琛这才似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钱向东,你是不是故意的。”
钱向东惊恐的看着陈琛,“我不是故意的,我都说了我很累,一个踉跄就掉进去了。”
陈琛像头老牛一样剧烈的喘息着,“你弄坏的,你赔!”
“我不,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很累,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张主任都说了不用我陪了,要不然我死也不会来帮忙。”
“你就是故意,绝对的!”
无论陈琛怎么说,钱向东就是死不赔,拿张涛的话当借口,最后二人闹到了书记那里。
钱向东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半大的少年眼圈泛红,“书记,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累了。我今天和刘哥跑了三个村,我又没有自行车,和刘哥共用一个,回来是我载的他。两条胳膊两条腿都酸的特别厉害,我都说了我真干不动了,我那会就害怕自己手脚酸痛,一不小心再弄坏了什么。是张涛主任说就算弄坏什么也不让我赔偿,我才敢去帮忙的。不然又不是我的工作职责,还有风险,我为什么要去帮忙?”
“书记,他就是故意,才不是什么累,他就是不愿意帮我干活,蓄意报复。”陈琛气坏了,他敢肯定钱向东就是百分百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我是真的累了,书记,不信你可以问刘哥,我们上午是不是真的跑了三个村子。”半大的少年委屈的看着书记,声音都颤抖了。
书记看着'老实巴交'似乎惊慌失措到了极致的小少年,又看了看陈琛,几乎可以确定是陈琛欺负新人,而这个新人又是真的不是故意的失手了。
这时候张涛闻讯赶来,他看着一屋子的狼藉,那些东西已经被全部捞上来,可是却几乎没有能用的了。计算器不是被摔烂了,就是浸水不能用了。纸入水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复写纸,胶水,踩烂的笔……
张涛一时间都怔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反应过来后,张涛也不问前因后果就责备了起钱向东,“这怎么弄成这样,钱向东同志,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就是这么完成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张涛心底隐隐生出窃喜来,摔得好啊,摔得妙,这么多东西,公社肯定得让个人赔偿,钱向东一个社员家庭,哪里能拿出来这么多钱。到时候兴许自己还能用施恩的态度把钱向东手里的工作买回来,这小子还得感激涕零,他外甥也能再次回到公社当技术员。
想到这里,张涛甚至觉得自己安排钱向东帮忙安排得太正确了。
他忍住心中欢喜,面上竭尽全力保持沉痛,“钱向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正是因为信任,我才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结果你竟……唉,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些东西算算多少钱你赔偿了吧。”
陈琛马上道:“一共六十四元。”
钱向东用袖子擦着眼睛,“我不赔,明明是你说过不用赔我才去的,当时刘哥也在屋里,都听到了。你若是不那么说,我也不会去。你是领导,是个堂堂主任,说话当然要算数。若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那还怎么领导主持工作,就是我们大队的大队长都不会出尔反尔,否则还有什么资格当领导。”
张涛梗了下,这话他确实说了。
他的确说过这话,但他那会儿真没想过钱向东敢这么干,他以为他就是不愿意去,随口说说罢了。谁知道他竟然真这么干了。
书记被吵得头疼,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自然不可能真都让钱向东赔偿。
他道:“这事你们三个都有错。陈琛,这块是你负责,是你的工作,出了问题,不管怎样你都撇不开主要责任,所以这事你要负责大头。另外就是你,张主任,钱向东都明确表示他很累,真干不动了,你还安排给他他完成不了的任务,这事你也有责任。”
张涛傻了,没想到这事最后竟然还会落到他头上。
书记最后又道:“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弄坏的,所以你也得负责。”
“陈琛,你赔三十二元,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张主任的,三分之一是钱向东的。”
不管张涛和陈琛说什么,钱向东是一分钱都不愿意出,他颤抖着声音,似乎十分害怕道:“书记,我没有钱。再说这事本来就不怨我,工作也不是我的,是张主任和陈琛非逼着我干的。那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让陈琛帮我去修拖拉机,反正互帮互助,要是修坏了,就让他赔偿,和我没关系。”
无论怎么说,钱向东就是咬死不赔偿,甚至示弱的卖惨。
钱向东是个硬汉不假,必要的时候可以豁出性命流血不流泪。但是别忘了,他同时还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什么样的白莲花没见过,要是真没有一点反白莲的手段,只凭一腔刚直的拳头,真以为就能恐吓住所有人。别忘了,还有孤儿院老师和院长这种存在呢。
所以钱向东什么都会,只不过前世后来他不需要这些手段罢了,现在想用,自然还能拿出来用。这不过是为了博取书记的同情,不然蛮横的一味不肯赔偿,最后就算如愿,书记也得罪了。这完全没有必要。
总之最后这笔钱,钱向东没赔偿,都是张涛和陈琛的,后来公社还出了一些。
陈琛和张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没打过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可钱向东却全身而退了。
张涛被留下给书记训话,陈琛和钱向东一起回去,到了分别的时候,钱向东忽然对张涛笑了下,他小声在张涛耳边挑衅道:“下次有活来找我啊,让你赔一百。”
“对不起,陈哥……”接着钱向东马上又道。
“钱向东,你就是在故意报复我,走,跟我去书记那里说清楚。”陈琛急了,立刻就去拽钱向东。
钱向东的声音同时和陈涛一起响起,他小声说的话谁也没听见,但大声说的话,各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出来就看见陈涛拽着钱向东欺负的样子,钱向东明明生得壮实,肌肉虬结,该是一副很吓人的模样,结果竟然被陈琛给欺负的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
这时候大家都想起来钱向东只不过外表吓人,其实不过还是个少年郎,自家孩子也才这么大而已。
顿时纷纷谴责起陈琛,把他数落的面红耳赤,一时陈琛的人品都遭到了质疑。而钱向东再次全身而退,事后很多人知道了书记处理的结果,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反应过来这个钱向东不简单啊,这事八成就是他故意的。可偏偏他又做的天衣无缝,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也是通过这事,没人再敢欺负他,甚至心里都挺忌惮他的。
公社周日休息,钱向东这天起来就听到钱家很热闹,他出去一看,就看见孙萌在钱家。
原来是孙萌和钱向富的事情定下来了,今天来钱家吃饭。
钱家里外都在忙乎,孙萌跟着帮忙,钱向东没讨人嫌弃,去找路莳了。
路莳没在知青点,下地了,钱向东又去地里找路莳。
第30章
路莳干了半上午,又渴又累,腰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了般,仿若都没了知觉,木木的难受。
他支起腰锤了两下,又用挂在脖间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要喝水,就看见远远移动而来的一熟悉人影。
顿时水也不喝了,踩着雨鞋从水田里出来,狂奔而去,“四哥!”
一旁田地里的窦维晟看见这个样子的路莳直摇头。
钱向东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人向他飞奔而来,嘴角上扬,眸中含喜,一把接住小人,抱着飞起一圈。
“轻了。”把人放在地上,钱向东心里升起淡淡的不满,这隐隐约约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路莳弯着漂亮的眉眼,笑的比这天上的大日头还灿烂,“是嘛,那应该是我最近又没吃肉。”
钱向东低头就看见路莳因为劳动而晒红的脸颊和满头满脸的汗水,仿佛水洗一般。身上腿上都是泥,就连脸上不知道都怎么弄上了。
钱向东抬手自然的给路莳擦了擦,路莳也不躲,昂着头任由他擦拭。阳光照耀在路莳的眉眼间,漂亮的发着光。
“你还有多少没完成?”钱向东问道:“换下来给我,我帮你干。”
“谢谢四哥。”路莳把自己干活的行头换给钱向东,包括脚上那双下水田穿的胶雨鞋。
幸好这雨鞋路莳穿着大,钱向东才能塞进脚去,虽然还有点顶,钱向东忍了。
有这身体的经验,加上他自己之前干过,钱向东做起来又快又熟练,速度不但比路莳快多了,甚至落下其他知青一大截。
路莳抱着一个大大的茶缸子,里面是他之前从知青点带来的热水。他没有水壶,那种军绿色的水壶很漂亮很时髦,但是很难买到,一个要七八块钱,路莳没有。他一直用的都是上面印有一朵怒放的大红花的搪瓷水缸,这还是他父亲的,后来因为他下乡送给了他。
“四哥,喝水。”路莳捧着搪瓷水缸,也不嫌弃钱向东干活一身泥,凑到他跟前笑盈盈的。
钱向东的视线落在搪瓷水缸上,又瞅了瞅路莳脸上还没褪下去的红晕,把自己头上的遮阳草帽拿下来戴在路莳头上,指了指路边阴凉的一片小树林,“我们去那边休息下。”
“嗯,好的。”路莳抱着搪瓷水缸蹦蹦跳跳在前面走,钱向东在后面跟着,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田地两侧是茂密的树林,还有到小腿高的杂草,走在其中,微风吹过,带来阵阵清凉。
路莳累了,想着自己身上这身反正是干活穿的,就直接躺在草丛上,钱向东也跟在躺下,二人享受着清风,轻声说着话。
路莳侧过头,认真的看着钱向东,“四哥,你这几天工作忙,我们都没见过面。今天早上我起来,还以为咱们都要半个月没见了,结果坐起来掰着手头一算才四天。”
二人挨得很近,钱向东可以清晰的看见路莳眼中自己的倒影。
路莳接着道:“我算是知道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钱向东听见自己的心脏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对上路莳单纯盛满清澈的眼眸,他不知怎么回事,一时间竟感觉自己不敢直视路莳那双明亮的双眸,不自觉躲闪起他的目光。
他怕身旁的人发现自己的狼狈,连忙闭上眼睛,面冲天空,装作自己的在感受微风拂面。
路莳说完,自己都被感动了,结果竟不见钱向东有所表示,瘪了瘪嘴。完全不知道他四哥那一湖死水般的心湖,不过因为他短短几句话泛起了多大的涟漪。
“四哥,昨天你家请媒人来知青点了,好像是钱向富要和孙萌结婚,你知道吗?”
“知道。”钱向东双手交握,按在胸口,感受着胸腔内那股悸动慢慢平复,哑着嗓子道:“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看见她来了。”
路莳眼睛刷地亮了,“对象第一次上门,怎能不做点肉吃,四哥你快早点回去,可别回家晚了赶不上了。”
路莳跃跃欲试的眼眸,恨不能以身代之,替钱向东回家敞开肚皮好好吃上一顿。
“四哥,快起来,咱们这就回去。”路莳推了推钱向东,催促着他赶紧起来。
钱向东无奈摇头,刚要起身,忽然大腿根传来一痛,接着一个影子飞速略过,竟然是一条蛇。
路莳当时脸色就惨白如纸,惊叫道:“蛇,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