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众人只好四散离开。
赵双四站在原地,遥望那边营帐片刻,直到远处监工用鞭子指着他,才垂低下脑袋干活。
他挑着卤水来到灶边,赵小狗正添柴加火。
“你阿娘今日可好些了?”
赵小狗高兴点头:“阿娘精神了点,还跟我说了好些话。”
“说什么?”
赵小狗抿唇偷笑,“说世子殿下是咱家的大恩人,以后要记得报答殿下。”
想到那个金光笼罩的世子,赵双四情不自禁笑起来,皱纹里刻满感激。
“是啊,咱要知恩图报。”
可是他们一家三口,贫寒清苦,又能为殿下做什么呢?
恐怕这恩情只能在心里记一辈子了。
他忍不住想,要是盐场归殿下管就好了,殿下那般仁慈,跟那些贪官污吏肯定不一样!
贪官污吏郭濂,正暗搓搓调查自家儿子被关押的地方。
查了这许多天,却一直没有进展。
就在他头秃之际,盐场传来消息。
郭濂不小心打翻茶盏,双目瞪圆:“真给他造出来了?”
“千真万确。”
郭濂怔忪半晌,忽然想起什么,问左右奴仆:“那雪盐到底从何而来,你们可查清楚了?”
左右皆摇首请罪。
郭濂眯起眼,在庆州府,可堪与他抗衡的只有庆王府。
他儿子因雪盐被俘,恰好被庆王撞个正着,郭濂有理由怀疑,制出雪盐的就是庆王府的人。
他原先并没往楼喻头上猜,毛还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大能耐?
可如今看来,最没有可能的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郭濂起身吩咐:“备车,我亲自去一趟盐场。”
营房内,楼喻与霍延相对而坐。
他靠在书案后,姿态随意,毫不雅观,一边研究布防图和暗哨,一边吃着果脯。
“你是说,只要解决哨兵,那些土墙便不堪一击?”
霍延颔首:“我暗中试过守兵战力,他们……”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楼喻倏然笑了:“糟糕透顶?”
“嗯。”
楼喻敛目沉思。
怪不得赵双四带领两千瘦不拉几的盐工,就能攻破盐场防守,径直冲到庆州城内。
守兵监守盐场,时间久了,必会生懈怠之心,从而堕落成酒囊饭袋,实力大减。
即便如此,他如今也不能轻举妄动。
郭濂是最大的一块拦路石。
若想要彻底搬开这块石头,他必须要有万全之策。
楼喻低叹一声:“再等等罢。”
他抬眸看向霍延,恰好撞上霍延盯着他的脸颊,见他看过去,又迅速避开。
楼喻若有所感:“我脸上有东西?”
“嗯。”
楼喻伸手去擦右脸。
“左侧。”
又去抹左脸。
“嘴角。”
等楼喻抹下一粒果肉,霍延微耸的双肩终于沉下。
楼喻暗笑,敢情还是个强迫症。
适时,冯二笔在营外禀报:“殿下,郭知府求见。”
楼喻收好图纸,霍延立刻起身。
“你留下。”楼喻吩咐完,朝营外道,“让他进来。”
霍延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站姿挺拔如松。
郭濂甫入营房,就要高赞楼喻,却被楼喻抢先。
“郭知府,大喜啊!”
郭濂神情一滞。
“喜从何来?”
第二十五章
楼喻示意郭濂坐下,慢悠悠道:
“据我所知,青石盐场每年盐产可达一万三千石,而每年却只需上交八千石官盐,那么,余下的五千石,又去了哪儿呢?”
郭濂面色不变,正要开口,楼喻又笑道:“不管你承认与否,只要此事传到皇上耳中,青石盐场根本经不起盘查。”
这倒不假。
郭濂沉默不言,一双眼凝视面容尚显稚气的楼喻。
庆王此人凡胎浊骨,未料生了一个狡猾如狐的儿子。
楼喻低声蛊惑:“郭知府,官盐份额不变,若是青石盐场的盐产能够提升更多,你不就能埋更多银子了?”
“莫非殿下是指晒盐?”郭濂轻嗤,“晒盐之法固然可用,但若逢雨,不仅盐场停工,前功也会尽弃。”
楼喻忍不住笑了,他点点脑门,“郭知府,有时候脑筋也要转一转。你可统计过,庆州往年下雨的天数与下雨集中的季节?即便不能统计,咱们还有司辰官,可预测天文气候。”
郭濂不解,“如此依旧会少了产盐的日子。”
“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楼喻神色淡淡,“对劳役盐工同样如此。”
郭濂听不进去,在他看来,那些低贱的盐工生来就是劳碌命,他们的价值就是熬出更多的盐,没有休养生息的必要。
更何况,一个盐工倒下,会有更多盐工填补进来,多的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贱奴。
楼喻心中冷笑,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提议道:“煮晒兼备,岂不快哉?”
郭濂眼睛一亮,是啊!
又煮又晒不就行了?方才是他脑子没转过来。
他拱拱手:“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来之前,下官已知殿下的晒盐法产出极高,只是可惜会被下雨天埋没,如今有解决的法子,那可真是青石盐场的一大幸事!”
楼喻故意问:“晒盐之法功在千秋,郭大人是否有意上表圣人,借此请功?”
这一政绩足以让郭濂官运亨通。
郭濂这时候倒有几分清醒,他捋捋胡须摇首道:“下官并无鸿鹄之志,只愿在庆州府安心度日。”
他上头那么多大山,随便来一个都能把这功劳夺了去,而且等他升官去了京城,这些盐利估计就到不了他的囊中。
他还不如在这庆州当个土皇帝,将盐利死死捂在自己怀里。
反正如今朝政紊乱,有崩断之象,他还不如偏安一隅,趁天崩之前,多攒些钱以备后患。
郭濂用他朴素的小民思想,成功说服自己昧下晒盐之法。
楼喻眉梢微挑:“郭大人,既然你已有所打算,不如就此与庆王府合作,晒盐所得利益,我予你一成如何?”
郭濂:“……”
他呵呵一笑,“盐场乃朝廷管控之地,盐工亦由府衙分发酬劳,殿下莫非想空手套白狼?”
“没有我,也就没有晒盐之法。”楼喻不愿让步。
郭濂:“没有下官,殿下也保不了晒盐之法。”
“想必郭大人见过雪盐了吧?”楼喻丝毫不怵,“雪盐之价,是原盐的成百上千倍,且根本不愁销路。”
同郭棠一样,郭濂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他眯着眼道:“殿下打算分下官多少利?”
“原盐一成,雪盐一成。或者原盐两成。”楼喻仿佛是个周扒皮。
郭濂:“雪盐产量如何?”
楼喻轻描淡写道:“只要不缺钱,不缺人,想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也知道,物以稀为贵。”
什么东西一旦泛滥,就不值钱了。
“我要原盐一成,雪盐一成。”郭濂答应合作。
他当然想将全部利益占为己有,但如今郭棠在楼喻手中,他投鼠忌器。一旦郭棠回来,他一定要筹谋将庆王府牢牢掌控在手里。
届时不管是原盐还是雪盐,都将是他一个人的!
他想得眼睛都开始发红,仿佛疯狂的赌徒,神色渐露狰狞。
旁观的霍延见状,不由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