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罗逸挑眉,“我说错了吗?他放着定国公不用,却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当代统帅,难道不是因为忌惮?”
“你懂什么?”周满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入营时也不过十几岁,怎么,就允许你年纪轻轻被汤贼看重当军师,不允许别人十几岁比你更强?”
那些西北军要是真小看杨继安,恐怕到时候有他们受的!
罗逸:“……”
他不想继续争论,只道:“我想面圣。”
“陛下日理万机,没空见你。”周满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以后不在西北?你是俘虏,你不去西北去哪?”
罗逸说到现在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全身上下忽冷忽热,正要开口回答,突然眼前一黑。
“咚”一声,栽倒在地。
周满:“……”
他连忙吩咐小兵去请大夫,结果大夫前脚刚到,圣上口谕随后就来了。
周满头疼:“快让大夫弄醒他!”
罗逸醒了之后,便被带进了宫。
楼喻在勤政殿见到了他。
身形瘦削,面白如鬼,只一双眼睛里透着幽幽的光。
罗逸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楼喻。
当初楼秉登基后,楼喻和汤诚进行过数次交锋,罗逸一直帮着汤诚出谋划策,却从未占过半分便宜。
他内心深处对楼喻是佩服的。
但一想到楼喻对西北统帅的处理方式,便觉得如鲠在喉。
他们楼家人都一个样!
他盯着楼喻,楼喻也在看着他。
冯二笔不由呵斥:“放肆!胆敢直视天子圣颜!”
罗逸虚弱跪在地面上,垂首行礼:“罪民叩见陛下。”
“听说你想见朕,朕倒是好奇,你哪来的胆子?不怕朕活剐了你?”
楼喻没让他起身,罗逸便继续趴伏在地上。
“难道不杀降兵只是戏言?”他轻笑一声,“罪民相信陛下不会言而无信。”
楼喻挑了下眉,看向一旁坐着的霍延,问:“此人是西北军俘虏,你乃西北统帅,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霍延淡淡道:“他乃汤贼旧部,宜杀不宜留。”
“敢问定国公,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空得一个统帅的名号,难道不觉得憋屈?”
罗逸根本不怕死,他就是不甘心。
霍延眸色霎时变冷。
“罗逸,别太自以为是。”
罗逸神色微惊:“你知道我的身份?!”
他猛地抬起身,看一眼霍延,又不管不顾地看向楼喻。
楼喻却噙着笑欣赏霍延发怒的俊脸,根本没在意他。
霍延沉声道:“你以为你为何能活到现在?就凭你为虎作伥的行径,你早该死上千百次了。之所以还能开口,不过是陛下顾怜你父亲忠义罢了。”
罗逸瞪大眼睛,傻傻望着楼喻。
楼喻却不看他,只对霍延道:“我只是觉得他的经历与你有几分相似,不忍他死而已。”
霍延心中泛起甜意,面色倏然变得柔和。
罗逸再傻都能看出不对劲了,更何况他并不傻。
他之所以苟活至今,是因为还抱着一线希望。
他能从楼喻各种惠民政策中看出,这位盛国的新皇会是一位胸怀广阔、爱民如子的仁君。
如果能求得新皇为罗家翻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他没有办法见到楼喻,只能试图通过周满的关系实现愿望。
他来到勤政殿,本以为是周满在他昏迷后帮了他,现在想想,这应该都是昭庆帝的安排。
而昭庆帝和定国公的关系,或许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罗逸这才明白,为什么霍延会说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确是错估了。
他不由苦笑一声,真心实意地再次俯趴于地,高声道:“罪民罗逸,恳请陛下为罗氏沉冤昭雪!”
楼喻这才转过脸看他:“朕为何要帮你?”
罗逸眼中燃着两团幽火:“罪民只是想求得陛下的恩典,罪民知道陛下厌恶于我,若陛下愿为罗家翻案,罪民定不再苟活于世,除此之外,罪民还有一物要献于陛下。”
“你是说西北军的细作名单?”
罗逸:“……”
他确实掌握了细作名单,可是听皇帝调侃的语气,名单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面色诚恳:“陛下英明神武,是罪民班门弄斧了。罪民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但先考和罗家其余人都是无辜的,罪民恳请陛下为罗家平反!”
楼喻却问:“当初汤诚明显失势,你为何还要跟随他?”
罗逸不假思索道:“罪民曾答应过他要一直助他,不能违背诺言。”
他何尝看不出汤诚的颓败之相?
可他发过誓,他必须要跟随到底。
楼喻颔首:“如果朕替你洗刷罗家的冤屈,但要杀了你呢?”
“罪民不过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要陛下还我罗家忠义之名,罪民定以死谢罪!”
只要罗家平反,他心甘情愿去死。
“好。”楼喻淡淡道,“朕可以为罗家翻案,但朕需要你去办一件事,办完再死不迟。”
“罪民愿意效劳!”
过了两日,杨继安等将领向楼喻辞行,率一众西北军前往云州。
罗逸留了下来。
在楼喻的命令下,翻案的效率极高。
最后证据一汇总,真相大白。
众人无不惋惜。
罗侍郎明明是忠君之人,却被自己效忠的君主给冤杀了。
真惨。
罗家名誉恢复,罗家曾经被发配、被充作官妓的男丁女眷当然也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但遗憾的是,罗家除了罗逸,已无一人在世。
因为接受不了欺辱,罗家的女眷们竟都已经含恨自杀了。
罗逸哭得不能自已。
暗部搜查罗家血脉时,了解过罗家女眷们的遭遇,那些遭遇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楼喻看罢,更加坚定废除官妓这一制度的计划。
官妓,说白了,就是为了取悦官员而存在。
官员们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寻常娼妓会玷污自己,遂想出这样一个法子。
官妓有的是从小培养的,有的是官宦获罪,由家中女眷被充入进去的。
从身份上来说,那些罪臣家的女眷更能“配得上”狎妓的官员。
然这个制度的存在,对女子何其残忍?
不管罪官是否无辜,这些罪官家中的女眷基本都是无辜的。
因为她们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利。
仅仅因为她们的父亲、丈夫或儿子犯了错,她们就要受到这般不人道的惩罚,何其不公?
罗逸作为男丁,尚且能发配到西北寻求一线生机,他还可以立功,他还可以受人赏识改头换面,可那些女眷呢?
打定主意后,楼喻便在朝会上宣布废除官妓制度一事。
意料之中,遭到了反对。
好像这群人就跟女人过不去了。
好像他们不反对一下皇帝的政令,就显得无能了一样。
这次薛齐没出列。
他有女儿,可不想做这些造孽之事。
“陛下,那些本就是犯官女眷,这是她们的命。”
“陛下,这个制度由来已久,不能说废就废啊!”
“陛下……”
不少大臣七嘴八舌,列出官妓制度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楼喻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慷慨陈词。
直到有人发现不对劲,渐渐弱下声音。
殿内针落可闻。
楼喻笑着问:“都说完了?”
群臣低首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