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楼喻看向范玉笙:“范相怎么看?”
昨日宫宴过后,范玉笙就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出列道:“回禀陛下,臣以为,郎尚书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实施起来太难,遂略显荒诞。不过,教化蛮族虽难,约束蛮族却不难。”
楼喻终于听到了点干货,不由问:“这么说,范爱卿是同意边境贸易了?”
“是。我盛国的确物产丰饶,但不能因此自视过高。北境畜牧业的确比咱们要优越,他们蓄养的牛马强壮有力,他们的羊毛织物同样颇受咱们大盛百姓喜爱。既然互市能够给咱们带来益处,为什么不同意呢?”
“可是范相,一旦开启互市,势必会影响边境的安危。”
范玉笙反驳:“阿骨突部夺取澹州城的事诸位忘了吗?那时候可没有互市!可见影响边境安危的永远不是互市,而是北境的贪婪!”
其余人一时无法反驳。
确实,正乾年间,惠宗关闭与北境的贸易渠道,一关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间,边境受过大大小小具体多少次劫掠,没人能够数得清。
所以,互市并非引起边境动乱的充分必要条件。
楼喻温和问:“想必范爱卿已有良策,不妨说说看。”
“陛下,此次是北境想与我大盛开通互市,咱们可以同他们制定规则。”
“什么规则?”
范玉笙道:“臣翻看了以前的一些记录,但凡贸易双方发生冲突,多因物价、数量、交货期、商品毁损等难以协商而引起。要想尽可能避免武力冲突,不妨约定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易规则,也可以设置一处专门处理纠纷的场所,进行调解或审判。”
楼喻颔首笑道:“不错。”
范玉笙所言很清楚,无非就是先立法,再设置一个执法部门。
这条思路很不错,但还存在一个问题。
楼喻又看向杨广怀:“杨先生以为呢?”
众人都清楚,杨广怀曾做过陛下的“启蒙老师”,故陛下一般都会称他为“先生”,以表尊敬之意。
杨广怀拱手道:“陛下,微臣觉得范相的策略非常好,不过微臣有几个问题想问范相。”
范玉笙极有风度道:“请讲。”
“我大盛律制定已有多少年?”
“已有一百八十二年。”
“那么,我大盛百姓知悉律法的又有几人?”
范玉笙愣住,他明白了杨广怀的意思,不由惭愧道:“是我思虑不够周全。”
“无妨,”杨广怀笑眯眯道,“范相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剩下的咱们可以集思广益,一起细细探讨。”
制定规则简单,但要让不识字的平民百姓了解规则却很难,尤其是北境的牧民们。
楼喻适时笑着说:“朕方才受二位启发,倒也生出一些想法。若有不足之处,诸位可以进行补充。”
庆州嫡系官员纷纷无奈。
陛下肯定是早就想好了,故意看他们的热闹呢。
“咱们与北境的互市,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公市,一种是私市。公市的管理素来比较规范,但私市就比较混乱,诸位方才的争议也大多放在了私市上。那么,为什么私市会混乱?”
范玉笙道:“陛下,私市多为边境百姓与北境牧民私下的交易,这种交易官府虽默认,但并不归官府管辖。”
说白了,官府没工夫去管老百姓的日用品交易。
若是遇上比较贪婪的官员,或许还会故意克扣老百姓的货物,才会同意他们与牧民交易。
楼喻颔首:“是啊,所以咱们也要规范私市。首先,设边境交易所,让盛国百姓和北境牧民,定期、定点、定量、定额进行集中交易,约束交易物品的种类,物价由官府议定,不得随意叫价,且只能以物换物。”
“其次,在交易所里设公门人员,管理集市的开放、关闭、出入登记、冲突纠纷等事宜,根据交易情况,定期公布黑名单。黑名单上的人,不论是盛国百姓还是北境牧民,都终生不得再入交易所进行交易,违者严惩不贷。”
“再者,出入交易所的人,一律不得佩带管制武器,即便是农具,也必须提前向交易所申请报备。”
“最后,交易所的管理人员,既要有盛国人,也要有北境人,最好都通晓两地语言。”
说完这些,楼喻顿了顿,对朝臣道:“诸位若有任何想法,皆可提出。”
“陛下所思已经足够周全,微臣拜服。”杨广怀率先道。
其余人皆附和。
楼喻笑了笑,问:“以前的公市都是如何进行的?”
“回陛下,公市是朝廷与北境约定,每年进行三次交易,朝廷用盐茶布帛等换取北境的牛羊马匹,每次的成交量都以成千上万来计算。”
楼喻明白了。
也就是说,不开则已,一开就搞个大的。
“此事一般由谁负责?”
“惠宗之前,朝廷设了互市监,公市皆由互市监进行管理,不过惠宗即位后,互市监形同虚设,已闲置数十年。”
“既如此,重设互市监。”
“遵旨!”
开通互市不是说说而已,其中有许多细节需要跟北境使臣进行商谈。
就在朝廷跟北境使臣商议互市协议时,恩科悄然而至。
谢茂第一次参加考试,心情实在有些紧张,临出门前反复检查考篮,在小厮的提醒下,这才担心错过入场时间,连忙乘车前往考场。
第一天考的是国学和算学两门基础科目,农部、财政部、交通部三部考试内容相同,考生分在同一个考场。
谢茂赶至考场门口,乖乖排起了队。
他望着前头队伍,原来真的有女子过来参加考试啊!
从数量上看,京城的才女比地方上要多,她们从小受家族培养,眼界也比地方上的女子高,加上有圣上亲封的薛乡君带头,所以参考的女子算不上少。
其中有些女子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没真的想要当官。
“薛乡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薛盈一身窄袖便服,梳着利落的发髻,提着考篮下了马车。
正好就排在谢茂身后。
谢茂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再看。
倒是薛盈大方得很,笑着问他:“前面这位郎君,你考的哪个部门?”
谢茂偏头答道:“交通部。”
“我是财政部,”薛盈笑容明媚道,“咱们共勉呀!”
谢茂:“……共勉。”
这位薛乡君怪活泼的。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州府都在进行一场男女同考的考试。
不仅考生自己,就连普通老百姓都关注着考试结果。
至于什么乡试、会试的,嗐,那都是老调重弹了,没什么新鲜的。
谢茂上午写完国学试卷,下午写完算学试卷,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眉眼带笑地出了考场。
回府后,佟氏立刻吩咐下人摆膳,都是谢茂爱吃的。
“茂儿,娘听说今日有不少女子参考,可是真的?”
谢茂连连点头,“是真的!我对面号房里就是个女考生,她好厉害,每场都比我先写完!”
“说不定她根本没写完,只是不会写呢,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佟氏安慰道。
“嗯嗯!”
第二日,还是那个考场,但号房是重新抽的。
今日三部考生的考试内容都不同,故号房被分割成三个区域,泾渭分明。
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考场资源实在稀缺。
以前的考场多用于科考,三部招考能用上标准的号房已经是万幸了。
总而言之,基础设施没能跟得上新政策。
待考试完毕,三部考生的试卷经糊名后被送往阅卷处。
国学、算学及其余学科,皆由专业人士担任阅卷官。
因为是首次招考,三部尤为重视,主阅卷官都由三部高官担任。
五日后,三部试卷全部批阅完毕,进行总分统计。
万众期待的结果就要出来了,赌坊趁热开设了赌局,赌三部谁能夺得头筹。
这可比猜测科考解元、会元难多了。
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一般而言,都会有几个远近闻名的才子,解元、会元不出意外会从他们中间诞生,猜对的几率很大。
三部考试不一样,有男有女,大家都是平平无奇的考生,根本猜不出到底谁能登上榜首。
可是,越猜不出越能激发老百姓的兴趣。
终于到了张榜日。
谢府的小厮一大早就跑去占位,生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二爷的名次。
谢茂等在府中坐立难安,酒楼的少东家非常“义气”地来陪他一起等。
“别太紧张了,你都说你考得还算顺利,应该不会落榜的。”
谢茂瞪他一眼,“你是特意来瞧我笑话的是吧?”
“是你自己说的啊,别怪我。”
谢茂提不起劲跟他斗嘴,嘀咕道:“我是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可谁知道能不能入阅卷官的眼。”
少东家豪爽道:“你要能考上,我请你吃饭,你想点什么菜就点什么菜!”
“可别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