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郭棠差点咬到舌头,楼喻什么时候对马这么上心了?不就一匹马吗?等等又怎么了?
他也这么问了。
谁知楼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起来,红着眼眶朝他喊:“这是马的事儿吗!这关乎我的尊严!”
郭棠彻底没话说,怎么就关系到尊严了?半个月不见,楼喻脑子被门夹了吧?
他好奇问了几遍,楼喻死活不开口,倒是更让他心痒痒。
到底是什么事,让楼喻对一匹良马这么看重呢?
他好说歹说,才将楼喻安抚下来,楼喻却又语出惊人:“既然收成不好,为什么不提高收成?你爹是州府长官,连这个都做不到?”
郭棠很想说你行你上啊,但还是照顾楼喻面子,为自己老爹辩解:“庆州府历年来收成本就不好,我爹不是没治理过,这不是没有起色嘛。”
楼喻狐疑:“有这么难?”
简直跟“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郭棠这下真忍不住了,瞪着眼,“不信你自己去种啊!”
他想着楼喻这下该知难而退了,却见楼喻腾地站起来,吃了爆竹般,“我种就我种!我就不信有那么难!”
郭棠气性也上来了,反唇相讥:“你连粮种都分不清,农书也看不懂,还敢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楼喻指着他,“你等着!”
然后不等郭棠回话,蹬蹬蹬下楼去了。
郭棠:“……”
他娘的!
楼喻钻进马车后才放松下来,一直绷着愤怒的脸,怪难受的。
冯二笔坐在车前,忧心忡忡宽慰:“殿下,您别气坏了身体,郭少爷就是气性上来话说得重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车厢传来愤愤声:“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分明就是他爹做得不好,他竟骂我说大话,我非要让他好看!”
冯二笔叹口气,转移话题:“快到最近的巷口了。”
楼喻当然还记得小乞丐的事,却凶道:“那又怎么样!”
“您不是说让小乞丐替您做事吗?”
楼喻没吭声。
冯二笔深知不说话就是默认,于是让马夫停在巷口,果然见到小乞丐乖乖缩在墙角。
见到他们,眼睛瞬间亮晶晶的,流露出满满的感激之情。
冯二笔瞧着也是怪戳心的。
小乞丐又跪下来磕头感谢,脑门出血都不顾。
“公子,有事您尽管吩咐!”
楼喻见他口齿伶俐,说话的口音更趋向于官话,有胆识,讲诚信,不由好奇问:“读过书?”
小乞丐点点头,“上过学堂。”
“叫什么名?”
“杨继安。”
楼喻眨眨眼,重复问:“叫什么?”
“杨继安。”小乞丐还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楚明白。
楼喻心里靠了一声,他记得霍延打天下时,身边有个得力大将,就叫杨继安!
“今年多大?”
“十岁。”
霍延现在十四岁,比他大四岁,而书里描述,霍延确实比杨将军年长四岁,且杨将军正是吉州人士。
这么多巧合,让楼喻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就是未来闻名天下的大将!
他问杨继安:“要不要跟我走?”
冯二笔觉得这都不用选,肯定愿意啊,不跟是傻子!
见杨继安沉默犹豫,他忍不住催促:“想什么呢!”
小孩感激看他一眼,抿了几下唇,神情渐渐坚定,然后重重朝楼喻磕头:“公子有事可以吩咐我,我就住在巷尾。”
楼喻面无表情:“为何?”
杨继安诚实道:“我还要照顾夫子他们。”
他自然明白跟这位善良的公子走是个大好的机会,但他放不下夫子他们。如果他去了府里,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出府照顾他们。
“你起来,带我们过去。”楼喻吩咐道。
杨继安一脸呆滞。
啊?
第四章
小巷狭窄逼仄,巷边时有秽物,所幸是冬日,若是夏季,定然蝇虫漫天。
楼喻穿着锦衣皮靴,小心翼翼地避开秽物。不是他矫情,而是庆王府估计也买不起新衣服了,能不弄脏尽量不弄脏。
冯二笔心疼自家世子,不禁嘀咕道:“殿下何需亲自去?把他们叫出来不就行了?”
杨继安耳聪,闻言有些懊恼自己考虑不周,转过身:“我去叫他们!”
看着不远处的巷尾,楼喻摇摇头,“一起去。”
来都来了,没必要半途而废。
他对杨继安口中的那位夫子挺感兴趣。
逃难大多是一家几口或同乡人结伴而行,杨继安却跟着学堂夫子一起,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有其他小伙伴。
巷尾有处破败的小院,墙壁四分五裂,屋顶整个坍塌下来,木头横七竖八,乱得一团糟。
角落里铺着薄薄的枯草,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一人身边,听到脚步声,全都瞪大眼睛看过来。
被一群瘦脱了相的孩子盯着,楼喻心纵使再硬,也没法不动摇。
这些孩子衣不蔽体,冻得紧挨着彼此,一个个头大身体小,眼睛极为突出。
冯二笔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小孩们围着的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继安连忙上前,对几个小伙伴介绍:“这是方才给我钱的好心人!”
小伙伴们闻言,警惕的眼神瞬间淡了几分,纷纷露出感激之情。
见他们不排斥,楼喻才上前几步,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好年轻!
杨继安又向楼喻解释:“夫子生病了,我是想多讨些钱给夫子治病的。”
楼喻想起来,书中杨将军确实提过儿时夫子,不过那夫子很早就因病去世,杨将军绝望无助之下,把自己给卖了,沦为奴仆。
眼前的杨继安矮矮瘦瘦,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藏着几分希冀,还有唯恐希望落空的忐忑。
这孩子愿意将他引过来,也抱了几分求救的心思吧?
楼喻不是铁石心肠,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便道:“我可以帮你夫子治病。”
所有孩子眼睛大亮,直勾勾地盯着楼喻。
楼喻顶着压力道:“但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恩人尽管吩咐!”杨继安兴奋点头。
楼喻将他引到角落,压低声音吩咐他几句,不叫其他人听见。
杨继安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完后才愣愣瞧着楼喻,这种小事完全不需要他们做啊!
恩人就是好心!
楼喻想了想,掏出一张巾帕给他,“三日后,你凭此信物去庆王府寻我。”
杨继安:!!!
庆王府!
他年纪虽小,却非无知,庆王府里面住着谁毋庸置疑!
面前的巾帕洁白如雪,帕角绣了一个醒目的标志,和他伸出去的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一瞬间,他竟起了退缩之意。
楼喻强硬塞给他,“没有信物,门房不会让你进的。你到时说奉世子之命就行。”
杨继安小心翼翼捧着巾帕,生怕玷污了,小脸坚定道:“殿下,我记住了。”
冯二笔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家主子避开自己,跟一个小乞丐说悄悄话,心里面有些失落。
突然看到主子朝他招手,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跑过去,“殿下有什么吩咐?”
楼喻:“给他五两银子。”
冯二笔:?
凭什么!五两!不是五文!这小乞丐到底拿什么蛊惑了殿下!
他犹豫着没动。
楼喻睨着他,“没带?”
冯二笔只好苦巴巴地掏了五两银子给杨继安。
“先给你夫子治病,”楼喻不再废话,“三日后见。”
他没有在这多待,转身离开。
杨继安一手捧着帕子,一手捏着银子,目送楼喻的身影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