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第七章
楼喻请了安,用了早饭,打着哈欠回东院。
昨夜没睡好,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正打算补个回笼觉,杂役来禀:“殿下,府外有人求见,还递了信物。”
楼喻精神一震,“信物何在?”
杂役双手恭敬地递过巾帕,帕角绣着庆王府的标志,的确是他那日交给杨继安的信物。
“请他进来。”
杂役一愣,下意识道:“是两个人。”
楼喻意外之余,生出几分好奇,“让他们进来。”
冯二笔虽不待见小乞丐,却也不会失了礼数,吩咐粗使婢女沏茶上点心。
府外的杨继安得到答复,兴奋地龇牙咧嘴,“夫子,世子还记得我!”
他这三天是真担心世子会贵人多忘事。
如今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踏入高高的门槛,入目是华美的亭台楼阁,回廊弯曲逶迤,大雪纷飞中如梦似幻。
有那么一瞬间,杨继安生出怯意。
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夫子……”
杨广怀坚定握住他的手腕,并未被豪华府邸震慑住,在杂役的引导下坦然往东院而去。
杨继安一路不敢言语,又忍不住东张西望,心中不断惊叹王府的假山清池、雕梁画栋。
自卑渐生。
可一想到那日温和善良的楼喻,他又生出几分妄念。
他想成才,他想变得强大,这样才能真正入世子殿下的眼!
东院至。
杨广怀整理衣袍,顶着鹅毛大雪,踏进这一方小院,与廊下相迎的楼喻四目而对。
楼喻心道:颜值不错,气质满分,就是身板过于清瘦。
杨广怀心道:俊眉修目,眼神清正,就是年纪有点小。
首次会晤,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杨广怀率先躬身作揖,“在下杨广怀,切谢殿下救命之恩。”
杨继安跟着行礼。
“杨先生客气,请进。”楼喻不讲虚礼,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杨继安在外冻久了,乍一进屋,只觉得手指耳朵都有些发痒,碍于礼数,强行忍住不抓。
他大着胆子道:“殿下,您吩咐我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楼喻招呼两人喝茶,“先暖暖身子再说。”
趁着杨继安乖乖喝茶,楼喻仔细打量着杨广怀。
他年纪小,婴儿肥还没褪,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人,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殿下,实不相瞒,今日杨某不请自来,一是为救命之恩,二是为应聘夫子。”
杨广怀开门见山的态度,让楼喻心生好感。
他径直问:“杨先生可有功名?”
“不才正乾十八年秀才。”
秀才启蒙绰绰有余。
楼喻对他的年龄深感惊讶,正乾十八年,也就是说,杨广怀十年前就中了秀才,那时他才多大?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杨继安喝了茶,胆子变大,目露骄傲,替杨广怀回道:“夫子十三岁中的秀才。”
楼喻:牛逼!
不过以杨广怀的才华,应该不至于十年后依旧是秀才啊。
他没继续问,只道:“先生愿意教我自然再好不过。月钱十两如何?”
府中奴仆,基本月钱只有几百文,但知识分子到哪都金贵,十两已经不算多了。
冯二笔心里冒酸气,他月钱最多也才二两啊!
谁知杨广怀拒绝了,竟道:“杨某不要月钱。”
楼喻好奇:“你要什么?”
“一处容身之所。”
楼喻懂了,斟酌着道:“王府不养闲人,我可以给孩子们提供住处,但他们需要替我做事。”
楼喻当然不会让孩子们做繁重的工作,只是希望他们不会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
有一个杨继安在,这些孩子值得他耗费财力。
想到这,他不禁心思一动,目光落在杨继安稚嫩的脸上。
未来的天下霸主和未来的杨大将军现在都在府里,要不要让他们提前会师呢?
书中他们真正结识是在五年后。
彼时,庆州城破,二人趁乱逃离,于逃亡路上相识,意气相投,一同加入反抗朝廷的大军中,开启王霸之旅。
而现在,他们都在庆王府,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经过一番交谈,杨广怀觉得庆王世子跟传言相差甚大,秉着真诚合作的理念,他问:“殿下打算如何安顿孩子们?”
楼喻想了想:“我暂时需要一个小书童,杨继安便与先生同住府中,其余孩子我将送往王府田庄,不会让他们缺衣少食。”
冯二笔瞪大眼睛,殿下,他也可以当书童啊!
杨广怀再次试探底线:“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他们能够继续读书。”
一旁的冯二笔简直无语,这位自称秀才的乞丐哪来的脸?想让殿下养着那些小乞丐白吃白喝白读书?
楼喻皱皱眉,“暂且不能。”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这件事就目前来说对他有弊无利。
杨广怀却是笑了,起身一拜:“多谢殿下。”
被点名当书童的杨继安,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的愿望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楼喻道:“继安,我吩咐你打听的事可以说了。”
杨继安忙端正姿态,小脸严肃:“庆州府共约九千七百户,按平均每户五人来算,约四万八千人。庆州府今年田税六成,如今粮价已涨至一两一钱……”
小孩事无巨细地汇报,连楼喻没吩咐过的都打听清楚,牢牢记在脑子里。
不仅粮价,连肉价、菜价、布价等等,皆说得头头是道。
冯二笔听得都发愣。
绞尽脑汁说完,杨继安一脸期待瞅着楼喻,见楼喻笑赞,不由眉开眼笑,完全藏不住喜意。
楼喻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书童?”
杨继安狠狠点头:“我愿意!”
楼喻让人安排杨广怀独住一院,杨继安则被领去霍延住的院子。
房间里只剩下楼喻和冯二笔。
楼喻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将王府今年的账本取来。”
冯二笔应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
冯二笔小心翼翼问:“殿下为何突然对这些庶务上心?”
其实他想说,殿下这几日的性情同以往大有不同。
楼喻随口道:“郭棠说庆州府供养不起咱们府,咱们王府都快吃不上饭了。父王从不管这些,母亲也只喜欢舞刀弄枪,我再不管,怕是明年就得饿死。”
冯二笔:“……”
殿下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他正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见楼喻突然肃了脸色:“二笔,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今日,我想同你说些肺腑之言。”
冯二笔瞳孔微缩,想也不想双膝跪地,声音坚定:“奴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请殿下放心!”
楼喻没立刻让他起身,反而轻叹一声,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来。
“三年前,我随父王上京为陛下祝寿,你可记得?”
冯二笔心脏砰砰直跳,殿下这是真的不一样了!
“奴一直陪伴殿下左右,奴记得的。”
“那你可知,陛下意图削藩一事?”
这?!
冯二笔脑筋转得极快,立刻明白楼喻的意思。
他猛地抬首,嗓音轻颤:“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