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不知不觉,变成了暄叶捏着青冥的肩膀,将他提起来。
青冥的眼皮垂敛,又无神掀开一线,映入暄叶的脸。
——为什么?
他已无法发出声音,来质问这违背常理的现状。
但暄叶显然懂他在想什么。
睁开眼睛的暄叶,弯着眼眸笑眯眯的,他捏着青冥的脖子,除了被染成血色的白衣,他看上去没有一点曾经被重伤的痕迹。
“为什么我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像在湔雪的心魔相里一样,失去天道传人资格,被你彻底杀死?你是不是想不明白?”
暄叶弯弯的眼眸半睁,他的唇边眼角都在笑,但眼中一片冷寂灰凉,像是索然无趣,毫无兴致。
这个眼神,让青冥想起了冶昙。
暄叶不知道,这一刻的他的眼神跟冶昙有多像。
他还在弯着眼眸笑着,轻轻地说:“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想看见祂睁开的眼睛,我……”
他微微偏着头,眉梢微挑,优雅轻纵的神情,扬起一丝疏狂,像告诉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压低声音:“我无情道大成了。”
青冥的眼中一片空落:“原来,如此。”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暄叶低低地笑,愉悦餍足的样子,眼眸弯弯,叹息一样:“我这八百年不得睁开眼睛,是因为我无法炼成无情道。因为我对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没有情,没有情,如何无情?还得多谢你,今日助我突破,作为报答,我会亲手送你一程。”
暄叶眼眸弯弯笑着,温和地说着,扼着青冥脖颈的手指却骤然用力,操纵着白骨之龙的尾尖向青冥的灵台紫府刺下。
变成血红的骨龙毫不犹豫,向着昔日的主人撕咬而去。
龙骨的毒刺尖端在落下的一瞬,发出一声金玉相击的震响。
斫冰银练一样的剑光在那一瞬间突然而至,挡下了骨刺。
寒光逼人,无法直视。
但暄叶一眨不眨,望着发出这一剑的湔雪。
他唇边还有笑,笑容淡若不存,眼眸没什么兴致望着再次出现的湔雪,他缓缓优雅地挑眉:“看来你想救他,那么……”
下一瞬间,湔雪的脖子落在了暄叶的手中。
快到湔雪甚至不清楚是自己被那股力量攫取过来,还是对方闪身出现在她身后。
看到近在眼前的玉撵亭台,她才明白,是前者。
暄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血红的白骨之龙从后穿过湔雪的心脏,将她带到暄叶面前。
暄叶轻慢地伸出手,脸上还有温雅慵懒的笑容,不熟悉的是他睁开的眼眸中的冷寂。
他看着湔雪,眼中却没有她,左手捏着湔雪的脖子举起她,喃喃地说:“那,你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湔雪的眼眸怔怔望着他,眼角一滴泪,到底没有流下。
暄叶在笑,但也只有唇角和弯弯的眼角有笑意,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人:“辛苦了,这八百年,你做的一切我都很满意。到此为止,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可以退场了。”
暄叶的左手虚抬,食指轻轻勾了一下。
被暄叶的血染红的骨龙,连同它捆缚刺穿的青冥和湔雪,在那一瞬间炸得粉碎,湮灭成血雾,喷洒在他脸上。
兵解消散。
在他毫不犹豫杀湔雪和青冥的时候,九侍宸其他人的身影从地面飞起,落在这座行峰上。
“暄叶,你在做什么?”
暄叶弯着眼眸,唇边不甚经心地笑了笑,似是恍然。
他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些人。
千花、寒楼、紫阙、浮生、空斋、佚影。
还有第五夏、裴英、妩翩仙、楚红月、丛流,甚至还有段凌。
柳眠眠持剑,咬紧牙关,难以置信青冥就那样死去:“师尊!”
这世间若还有一人会为青冥的消失悲痛,或许就只有这个一直被他关照的弟子。
暄叶的手指轻轻撑了一下眉尾,弯着眼眸,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啊,睁开眼睛倒是有些不太习惯,没法完全把你们对应起来。”
他只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兴致,只有声音始终和从前一样温雅:“叙旧的事稍候再说,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你还要做什么?暄叶入魔了吗?你怎么会连湔雪也杀?”
暄叶轻轻摇头,像是宿醉未醒一样,他微微偏头抬起眼眸,似是茫然:“湔雪?我杀了湔雪……”
“你果然是……”入魔。
叹息一样的轻笑,百无聊赖,好似觉得说话的人可爱。
暄叶眉眼弯弯,沾血的面容这时候看上去,竟也一派清澈出尘,如魔,似神。
他伸出手,快到谁也看不清的动作,将玉台亭中的人攥在手心。
千花他们脸上的震惊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被暄叶毫不留情扼住脖子的人,长着一张和冶昙极像的脸。
这世间不该有人会忍心伤害拥有这张脸的人,暄叶也不该对着一张和冶昙相似的脸下得去手。
但他就是捏住了桑雪卿的脖子,清澈美丽的眼眸弯敛,似有若无的温柔恬静,望着这张因为窒息失神的脸。
“暄叶!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是桑雪卿,是你师尊郁罗萧台主人的孩子!”
“……”
暄叶无视了所有的声音。
那些人想靠近,想阻止他,却发现他们和暄叶之间隔着一层结界,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去。
暄叶看着那张脸,轻轻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命运,对吧?”
桑雪卿一脸苍白,茫然地望着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就像当初在心魔相里,暄叶曾经从九侍宸那里得到过的冶昙的分神一样。
暄叶笑了一下,眼神清润柔和,眼波冷凉,眉眼重新弯弯:“我在做每一个人都想做,做我身为人本应该早就做,然而直到现在才做的事——我在杀,天道给我的命运啊。”
他声音越温柔,神情越深情清澈,手中的动作越毫不留情。
那人偶一样美丽的面容,迷茫的眼眸涣散,濒死。
暄叶的神情怔然出神,眼神宁静专注,像是陷入一场幻灭的迷梦。
他的唇边还微微扬起一点笑意,眼眸也弯敛:“我杀青冥,你毫无反应,我杀湔雪,你也毫无反应,现在轮到桑雪卿,你也还是,不打算现身吗?”
暄叶缓缓补上那个称呼:“师尊。”
他长眉微抬,像是意外,又像是了悟,矜持地颌首:“既然你也不在意,那我就——杀了。”
他毫不留情扭断了那美丽的脖子,但在那一瞬间,他别开了头,没有看那张和冶昙一模一样的脸。
金色琥珀混沌的眼眸在那瞬间放空,什么也没有看。
阴云穹顶之上金色溶溶的云光,就在那一瞬间迸发,让所有修仙者在那一瞬间无法抬头直视,甚至因为这威压单膝跪地。
唯有暄叶,仍旧一瞬不瞬望着,望着足以让他再次陷入黑暗的云光。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一片寂静空无,又缓缓地笑了:“你终于肯出现了。你为我所准备的命运,对你而言也很重要吗?”
第90章 故人之约
金色的光芒洒落,如同夕照落日的灿然。
在光落下的地方,湔雪和青冥消散天地的身体恢复到被暄叶摧毁前那一刻。
青冥伤得很重,躺在那里,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空茫。
柳眠眠惊喜地跑过去,一时之间却不敢碰他,只小声叫着师尊。
湔雪只受了暄叶最后一击,完好无损,她睁开眼睛,怔然望着云端无法看清的存在,下意识想要参拜行礼,称呼主人。
但她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做,眼中微微的复杂。
金色溶溶的云光,纵使是修真界最顶尖的修士的眼睛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耀眼发白。
但那云中的确存在着某个意志,某个像人一样的存在,在注视着暄叶,注视着众生。
云端的声音完全符合人对神的想象,像是低沉的,又像是轻灵的,像是无情的,又像是怜悯的。
【我已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你还不满足?】
暄叶唇角微扬,眼眸弯弯在笑,鸦羽一样纤长的眉睫垂敛,这样看去和之前未曾睁开眼睛时一样。
他笑得温雅,若非脸上的血和手上杀戮的证明,身上被鲜血染红已经看不出曾经纯白胜雪的白衣,就像是生来就拥有无数的爱,被世界所偏爱着,清澈出尘的贵公子。
就像当初冶昙初见,一个看上去便觉得阳光天真美丽昂贵的人,什么也不用做,就会有无数人将这世间所有珍贵的美好双手奉于他面前,以被他挑选为荣。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这八百多年来,世界和世人一直是如此待他的。
可是,他却率先背弃了这一切。
暄叶弯着眼睛在笑,眉尖微展,笑得温柔轻纵:“嗯,是的,你已经给了我所有。然后,又随意的收回了。”
【你想要这个世界的爱,可你根本不在乎他们,又为什么要因为被收回而不满?】
“不错,我是只在乎我有没有拥有。”暄叶笑着,矜持缓缓颌首,他的手中还捏着桑雪卿纤细的脖子,让那张脸朝着云端的天道意志,像捏着一朵被折断的花的尸体。
他笑得清澈无辜,笑容却像冬日的浮光轻薄:“我可以将这些感情拿在手中把玩,丢弃,揉碎,都可以,都随我意。但他们不能把我不要的爱分一些给别人。”
青冥神情冷凝看着他:“这就是你针对雩雳的理由?”
暄叶眉梢微扬,笑容加深,又更快渐消,有些百无聊赖:“这怎么能叫针对?这是另眼相看,毕竟只有他看到了真相。他说得没错,我致力于掠夺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或者说,是收集。有人收集书法画卷,有人收集美人,我收集世间的感情。”
他蹙了蹙眉,仍旧温柔笑着,却像是一点不耐:“修真界的修士人人求长生,可我怎么觉得,这长生如此无趣,区区十多年就已然叫人厌倦,每一天都觉得虚无厌烦。白日黑夜,于我并无分别,都只是一片黑白。我甚至不需要像人那样睡着。如果不被这些藏品围绕,灵魂就会苍白枯死在漫漫无趣的虚无里。”
他对冶昙说谎了,不是天道不许他睁开眼睛,是他自己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所见的是黑白,睁开眼睛所见的世界是有色彩的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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