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江行舟:“因为这秣陵村眼下不显,八百年前正是被称作玉山上京的真玉王朝的皇宫旧址。曾经这里每一寸地面都是灵玉铺就的。”
所有人呼吸微微一秉,可睁大眼睛望去,无论远看还是近看,这荒芜之地都只是个贫瘠的山村,丝毫不见王朝古都的迹象。
江行舟并无意外:“当初真玉被天谴,幽冥诅咒肆虐而出,郁罗萧台上一任天道传人以自身兵解封印了地府。兵解的灵气遏止了天地灵气的枯竭,方圆千里的宫室夷为平地,落土成山。原本这里灵气充裕,但无数人来此地想要探寻宝物,一无所获不说,因为夺宝相互大打出手,死去的修士不胜枚举。这里一度沦为战场,都说这是还遗留着真玉王族的诅咒之气,渐渐便荒废了,直到这百年才慢慢有人烟居住。”
楚红月听了眼睛发亮,其余人也呼吸一阵紧促。
“江师叔刚刚提到的,郁罗萧台上一任天道传人,可是……那个人!”
江行舟有着和他们一样发亮的眼睛,但却更为复杂,他深吸一口气,曼声说道:“正是那位。”
没有人说出那个名字,但所有人的神情都懂,那是一种崇敬混杂着向往的神情。
一时沉默不语。
八百年前的郁罗萧台和现在不同。
那个人执掌郁罗萧台的时候虽然短暂,却是极其辉煌灿烂的时刻。
那时候,修真界虽然不能说绝对自由平等,但高阶修士无法恃强凌弱,凡间上来无根无基的小修士不用担心自己走在路上就被人杀人夺宝,小门小派也不必担心自己因为言行不慎被人灭门。
皆因那个人执掌天命之书,以修为刻下律令:修士不得恃强枉杀。
那个人虽然活着的时候年纪不大,却是天生道体,修为极高,对战三个半步飞升的圣人也不落下风,言行必果,端严无情。
无人敢以身试法,生怕自己的名字被记在了天书上,修真界那段时间甚是太平。
现在崛起的很多小门派,都是当年那段时间发展起来的。
现在的郁罗萧台也不能说不好。
但是,新的天道传人据说资质一般,为人太过温和,心慈手软,被郁罗萧台的侍宸长老架空,只是面上好看,并不管事。
八百年前,郁罗萧台一改以前避世高居的作态出手后,后续便不受控制。
九侍宸各自为政,互相掣肘,争权夺利,频频吞并城池,尤其是近百年,无数修士投靠依附郁罗萧台后,底下人良莠不齐,愈演愈烈。
据说有一个千人宗门,门中还有十个大乘期高手坐镇,门主出去喝了一趟喜酒,回来时候自家便被并入了郁罗萧台,还只给了个二等宗派的评级。
若是不从,郁罗萧台律法严苛,他们总能给你找出几条罪名出来。
威逼利诱,连消带打之下,能独善其身的极少。
成了郁罗萧台门下势力也不能说不好,只是,郁罗萧台规矩极多,好进难出。
修士天性自由,规矩二字难以适应,郁罗萧台以天道律令治天下不假,听上去公正公平,但执行操作的人各有不同,最终呈现的现状……只能说,钝刀子杀人磨性,各种苦楚难言,各人自知。
好在他们一道宗这种小门派,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眼,地处偏远,倒也自由自在。
江行舟活了九百多年,经历的事情更多,他知道如今许多底层的年轻修士不满一潭死水阶级分明的修真界,又听了长辈关于那个人的传说,一个个奉为偶像,他们却不知道,八百年前大半个修真界围杀此人之事,说不得还有他们祖辈参与呢。
那人活着的时候鬼神厌弃,世人皆惧,魂飞魄散八百年后,天下却怀念需要他了,无数人将他视为心中至高之神,日夜祈祷,恨不得他能凝魄重生,将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修士一举肃清。
人活久了,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能看到。
但元婴修士的寿限只有千年,江行舟若再突破不了,也就只有几十年好活。
他回过神来,低咳一声:“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完成宗门交代的任务,早些赶回去吧。我们散门小派,在这种公共地界上,更要小心不能行差踏错。”
万一遇到了大门派,要是行事嚣张的,随手灭了他们,也没有人能替他们说理。
楚红月撇撇嘴,她之前脸色不悦,就是因为本来他们计划去收徒的地方,被另一个宗门抢先占了,那地方本就是他们年年去的,对方与他们实力相差无几,往日遇到这种他们占理的,也是对方赔不是,若遇到不要脸的,大不了大家比划一场,输赢定去留,也好让这些将来的小弟子们看看他们的本事。
可是,却因为对方归顺了郁罗萧台,人家一口咬定这是公共区域,先来后到,若是不服,请他们去找郁罗萧台裁定。
什么公共区域,在郁罗萧台门下眼里,天下只要不是郁罗萧台的地界,都是公共区域!
若要找郁罗萧台裁定,找到的也只能是那些人上级的郁罗萧台宗门,简直就是对方自己裁定自己,可是,对方不接茬,他们若是要动手,对方便可以他们触犯郁罗萧台律令,擅自出手伤人为由告他们一笔。
一道宗不想牵扯上郁罗萧台,只能忍气吞声自己走人,这才退而求其次,来了这里。
楚红月心下暗骂他们一句,狗仗人势!郁罗萧台的名声迟早被他们败坏干净。
满秣陵村的人都早已经汇聚到平地上,恭敬等候飞行器上的仙人们下来。
秣陵村的这些人虽然是修真界人士,但绝大多数根骨一般,勉强修行多活几年罢了,便也和凡间之人一样,过着嫁娶生子的凡俗生活。
其中也有一些闯荡过修真界,名噪一时,最终却放弃了长生梦,回归隐居的前辈。
楚红月虽然性格骄纵,却绝不是什么蠢人,对着这些村民也没有失礼,更不会流露什么看不起的表情。
说白了,这些人地位远远低于她,根本无所谓什么看不看得起,若是计较,反而掉价,自找没趣。
现在修真界生源最珍贵,哪怕修行无所成,放在外门当杂役弟子,也能增添排场人气不是。
楚红月也想给将来的新弟子们留个好印象。
但她也不是什么礼贤下士的性格,要她故作亲切反而假了,于是便只是平平站在一旁,只在最开始对着众村民拱手一礼,其余让江师叔代为发话。
她生得张扬艳丽,便是不说话不笑,站在那里也像一树怒放的桃李,让那些人露出看见仙女一样的表情。
根骨测试,测得是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孩子。
大门派可以选择的余地很多,或许有很多讲究,他们却简单很多。
“只要能操纵天地灵气,便都算过。”
反正回头没什么天赋,往外门一放就好。
就这样,挨个测一遍,也只有七八个人合格。
这数却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往年也不过能带回去三五个人。
连江行舟也露出一丝喜悦,他这差事办得不错,回去地位巩固不说,这也代表自从修真界和凡间放开相通后,这些有资质的孩子多了起来。
楚红月的目光却被人群里一个少年吸引,对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虽然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衣服,头发只随意绑起来,额前的碎发遮挡眉眼,一眼望去也已然见到此人优越的鼻梁下颌线条。
似是感觉到被注视,那少年抬眼朝她看了一眼,不等楚红月有什么反应,对方已平静移开目光。
他薄唇苍白微抿,神色淡淡自然,像是习惯寡欲沉默。
人群里也没有人在意他。
但刚刚一眼,那双墨色寒潭一般沉静的眉眼,却迟迟没有从楚红月眼前消散。
山野之间,竟有生得如此俊美气质尊贵沉静的少年。
她见过多少比之年纪更大的男子,什么长老之子,宗主首徒,青年天才,每个人无不华服美饰,和这少年一比,竟然全都相形见绌,仿佛萤火与日月争辉,不是太脂粉,就是太浮躁,要么就是老气刻板。
可今日以前,她也觉得那些人是难得的神仙人物。
楚红月招了招刚才负责考核的弟子,指着那少年低声问询:“他刚刚测试是何反应?”
弟子不明所以,以为师姐是问此人资质,想了想:“哦,他是木灵根。”
只是木灵根?!
木灵根向来只能修些医道之类的小道。
楚红月有些失望,又有些不信:“你仔细说说。”
他们到底测得粗了些,说不得有什么遗漏。
弟子却摇头:“喏,师姐你看他怀中抱着的花盆,他方才测试时候,就是用灵气催生那花盆里的花,嗨,连个花苞都没有催出来,就一片新芽。”
楚红月彻底失望,又怔然,想着自己是怎么了,难道长得好就一定资质好吗?
她再看那少年,对方正在登记。
记录名字的弟子头也不抬,例行问道:“姓名,年纪。”
少年声音清冽淡淡:“子桑君晏,年纪不知道。”
第26章 冲我们来的
子桑君晏!
江行舟和楚红月都一怔。
上一任天道传人的名字!
村人急忙解释:“他脑子不大记事,许是受了刺激。测了骨龄,是十三岁。年岁小,只是性情沉闷了些。”
这些宗门收徒对年龄有限制,超过十四岁,那若非什么天才人物,轻易可是不收的。
村人生怕误会,这才解释。
楚红月唇角勾了一下,没什么表情。
心底微微的失落,继而自嘲,怪不得这少年给她一种特别的感觉,原来对方的气质很像传闻中那个人。
江行舟也摇了摇头。
现在的修真界,不管是出身底层还是各大宗门里,逐渐兴起一股崇拜那位的风气。
以前只是他们那一辈经历过的底层修士怀念斯人,现在是年轻人,尤其是些特立独行的年轻散修,颇有些以其门人自居的意味。
于是,修真界很多人取名字时候有意靠近那个人,若是名字不能取,道号也要致敬。
什么南宫宴,顾子桑,简直到处都能听到,含蓄一点的便带一个君字。
却不知当年那位行走修真界,独来独往,别说门人,半个侍从也没有,身边唯一一个能靠近他的人,还背刺于他。
修真界上层对那位的态度讳莫如深,但人都死了八百年了,早魂飞魄散,那样的人物一万年才有一位,这些底层修士再怎么闹也成不了第二个。
更重要的是郁罗萧台并不将这股风气放在眼里,只当哗众取宠。
哪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郁罗萧台弟子崇拜子桑君晏,那位叫暄叶的天道传人也不以为意,提起被逐出师门的上一任传人,也称一句师兄。
正是因为暄叶品行温纯雅量,素来谦逊仁善,颇有君子之风,只是资质普通修为不显身体也不好,以至于郁罗萧台再怎么行事嚣张霸道,修真界也不会算到他头上,都清楚郁罗萧台早被九侍宸架空,暄叶不过是个摆出来好看的门面。
但江行舟活了九百多年知道的更多,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别人提起暄叶的时候,他从不附和也不反驳,只敬而远之。
“不行!”记录名字的弟子好笑地敲敲桌案,提醒这位少年,“这名字不能用!”
再崇拜那位,可以名字里含带一个字两个字甚至三个字,略作致敬,但决不能顶着那个人的名字招摇世间。
事实上,一般用两个字的就已经落了下乘,用了三个字的几乎就可以说是俗了,但再哗众取宠的人也不敢把自己的名字直接叫成子桑君晏。
对于崇拜者而言,这不是一个名字,是一种至高的道意。
少年声音淡淡:“不能用?”
“对,不能!谐音字也不行。这是为你好。”不管是崇拜子桑君晏的人还是惧怕厌恶子桑君晏的人,都不会喜欢顶着这个名字的人,这少年若坚持,那简直可以想象他以后的修真之路会多么坎坷短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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