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是因为要兵解地狱道,子桑君晏才没有躲避凶手那一刀吗?
让那个怨恨嫉妒着他的凡人,得偿所愿一回。
是人类强者对弱者的悲悯……吗?
可是,同一时间,他毫不留情斩杀数个渡劫期修士,平静地接连送无数人下地狱,比这世间最嗜血可怖的妖魔更残酷无情。
——会用心头血浇万年优昙婆罗花的疯子,可真是……难以理解。
跳入地狱道的子桑君晏并非是在自戕。
他在主动地往下飞,梵炁外放,阻隔着岩浆中死气的侵蚀。
墨色眼眸沉静专注,心无旁骛,似乎即便这种地方,也还是在主动求存,冷静寻找着什么。
但地狱道下什么都没有,除了岩浆和死亡。
地狱道,素来是黄泉在人间的交接之地,便是天道传人,落入其中,也难逃身死道消的结局。
岩浆的死气能侵蚀一切,包括修士的神魂。
地狱无底,子桑君晏的灵力消耗极快,直至灵脉抽干,丹婴燃烧,紫府急剧枯竭,再无梵炁支撑。
被压制的岩浆死火立时燎原反扑,转瞬包围了他。
无法再运用任何术法,子桑君晏直直坠落进万丈岩浆深海。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无波无澜,平静得无动于衷。
甚至,不曾闭上眼睛。
那双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望向上方:“你是谁?”
冶昙虚坐在他下坠的身上,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看得见我?”
这怎么可能呢?
祂只是在他的紫府识海看见过去,过去的人如何会隔着时空看见祂?
但,子桑君晏的确在看着他,眼里冷清寂静,没有感情的脸,寡欲淡漠,很安静,看久了错觉像是温柔:“嗯。”
啊,居然是真的看见了。
岩浆烈火构建的地狱深海,只有这张俊美安静的脸是苍白的,就像冶昙沉睡万年的冰川雪谷。
冶昙喜欢皎洁的白色,他伸出手,擦去这张脸上干涸的血污。
冶昙的眸光很轻,恹恹低靡,像是笼在翡色湖泊上的月雾,这一瞬在,下一瞬便不知去了哪里。
祂很难保持注意力,对这世间也没什么兴致,但目光落在那双墨色眼睛上的时候总能停住一瞬,时间好像慢了一拍。
轻声地问:“你求生,还是求死?”
祂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出明显的求生欲,却也看不到自毁,只有寡欲淡漠的平静。
稍微……有些好奇。
子桑君晏没有回答。
直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上面。
那双永夜一样安静的眼里所见的世界,大约静谧美好。
于是,冶昙也向上看了一眼。
看见,熊熊烈焰之中层层燃烧的岩石,颜色深浅不一。
像苍穹之上的星辰都绽放着宝石一样璀璨的烟花,层层叠叠铺满夜空。
像梵天诸相瞬间错综的星云命轨,春意繁花。
——好像,是很美。
第5章 他死了 天书是不可能滴血认主的,住手……
冶昙缓缓睁开眼。
这里还是地狱道下的雪谷。
祂仍旧还是人形,红衣白发,坐在子桑君晏的尸体上。
子桑君晏的血已经流干,再无声息,那双永夜一样漆黑淡漠的眼眸失去了神彩。
他死了。
冶昙手指轻轻撑着侧脸,看着子桑君晏死去的脸。
另一只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子桑君晏的脸苍白,冶昙的手指却比他的尸体更加的白,霜白透明。
“你求生,还是求死?”
但这个人,已经不会回答祂了。
很快,就连这具尸体也会消失。
雪谷之中,灵气空前充裕,因为有空前庞大的灵气回归天地,如鲸落。
冶昙的树也伸展了一下枝叶。
冶昙走回树下,指尖碰了碰树枝,想重新变回优昙婆罗花,回去树上,和以前一样继续睡下去。
但,从未有优昙婆罗像祂一样,传承记忆自然也没有教祂从人变回去的方法。
冶昙微微蹙眉,表情放空发了一会儿呆,重新走到子桑君晏的尸体旁,在他身边坐下。
祂想了想,枕在他的心口,闭上眼睛,努力像之前一样睡着。
但祂并没能睡着,作为人,这里冷得不适合睡觉。
只有子桑君晏的尸体残留着一点温度,这余温却在消散。
冶昙睁开眼,子桑君晏的尸体化成的最后一点萤火升起,消散在雪中。
什么也没有剩下,连那身衣服也一起消散了。
只有一滴金色的流光。
冶昙伸出手,那流光本来奋力向上飞去,眨眼间已然窜到了高处。
但下一瞬却不受控制地到了祂的手心。
冶昙想起来,那些人似乎一直提起一本书。
天命之书,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连天道传人的生死都有记载,或许也记载了祂的,也许看了书就能知道该怎么变回去。
“天书?”祂唤道。
似乎对于自己忽然落在祂的手上感到意外,金色流光懵了一下,并没有理会祂,又试图继续往上。
冶昙敛眸眨了眨眼:“给我看一下,怎么变回去。看完就放你走。”
祂将极力挣扎不配合的水滴状流光贴在额头,纤长的雪色睫毛垂敛。
瞬间,那流光便安静不动了。
半响,冶昙睁开眼,墨绿的眼眸清透如翡色的湖,感到意外,蹙了蹙眉:“嗯,不给看?”
金色流光装死不理。
冶昙点了点头,清凌翡色的眸光轻轻一顿。
左手的拇指,轻轻划过右腕。
刚化形的人体肌肤轻薄脆弱,玉白纤细的手腕立刻便渗出一道朱红血线。
血线汇聚成珠,滴在这水滴状的金色流光上。
这还是从子桑君晏给祂浇心头血的行为中获得的灵感呢。
【哼啊哼啊哼啊天书是不可能滴血认主的,住手啊!】
效果立竿见影。
金色流光忽然发出奶凶奶凶的猪叫声,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小熊猫?
说是小熊猫,仔细看又有点不像,小熊猫的四肢和腹部都是黑褐色的,它的肚子却雪白无杂色。
天书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四只粉嫩的爪爪软乎乎地举着,正仰躺在冶昙的手中。
冶昙垂眸看着它,声音和眼神都很轻:“放心,我没想滴血认主,就是想方便沟通。”
所以说,子桑君晏为什么要拿心头血浇自己?浇他的书该多好。
祂两手握着对方的爪爪,捏了捏掌心粉色的肉垫:“书页在哪里?肚子上吗?翻给我看一下。”
天书睁着水汪汪的黑色小眼睛:【天书只有天道传人才能看。】
“我没想给那个喜怒无常的天道当儿子。就想看看,怎么变回去。”
【是传人!不是儿子!】
冶昙脸上没什么情绪,轻轻挠了挠外表是小熊猫的天书的下巴和脸。
天书的小眼睛舒服微眯:【可,可你不是天道传人,是看不见的。】
“看了再说。”冶昙手指握着它的爪爪,左右分别按了几下软软的肉垫。
只见光滑雪白的腹部很快起伏了一下,就像是翻页过了几张纸的样子。
【哼啊哼啊——】天书又奶凶地猪叫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能翻书?】
它喊完一顿,又叫起来:【不行不行,快闭上眼睛,你真的不能看,看了会遭天谴的!】
冶昙蹙眉,恹恹的:“我要不是已经遭了天谴,哪里还需要看?”
片刻说话间,冶昙已经翻了好几页。
天书愣住了:【咦,你,怎么还好端端的?没有……暴毙吗?】
它不挣扎乱动了,冶昙靠在树上,改为左手托着它的背,右手摘了一截枝叶塞进它嘴里。
一边继续捏着爪爪翻书,一边说:“我是优昙婆罗,天国之花,籍贯隶属上面的天国,不归下方的天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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