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林泱泱
冰冷、客观的文字记录,由人转述出来,在林放脑海中电影画面般飞速晃过。
他一直排斥着重新回忆起这段往事,可如今有些细节,不得不查证清楚。
那年余殊为他谱写的曲调,当真流传下来了吗?
“有关他的功绩、诗作、轶事,记载于何处?”
“这……”
管理员面露为难:“上下五千年,襄王只是梁朝末年的一个小符号,目前还没有学者研究过。再说了,景帝献帝时期梁朝已至末年,相关研究比较少,加之战乱纷纷许多典籍都消失了,所以……”
林放眉头微皱:“没有任何资料?”
“有是有,但大多是没被处理过的一次文献。”
管理员领着林放来到一间单独的藏书室,屋中约莫二十多排书柜,一个柜子有五层。
有迹可循就好。
林放松了口气,“帮我整理下相关时期所有的书籍档案,办一下借阅手续。”
管理员惊讶道:“所有?那可太多了!您是要写剧本还是别的,我们这边可以推荐其他……”
林放没有任何犹疑,坚决道:“我今晚先带一部分走,剩下的明天取,谢谢。”
第17章
林放到小区时,天边已隐隐泛光,路边草叶沾染了一夜的寒露湿气。
他坐在车里下意识瞥了眼楼上,意外看到了灯光。
从省图书馆打包好的二十多本书他自己提上了楼,一进门,就见余殊坐在客厅地毯上。
他闻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像是没发现已过去了一整晚。
“你上哪儿去了?”
许久没开口说话,余殊喉咙里黏糊糊,连带着发声方式都软乎了许多。
高强度工作了近十八个小时,又在路上奔波了两个钟头,林放眼中难掩倦色。
却莫名被余殊话里的小抱怨安抚到了。
余殊换了身略显宽松的圆领毛衣,颜色像烤化了的话梅糖,格外显得皮肤白皙。周围尽是冷色的家居,在灯照下,整个人洋溢着暖融融的光。
林放没提行程,反问他:“怎么还没睡?”
他往客厅走去,才看到余殊面前铺开的剧本。
比上次看到时又厚了几分。
余殊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下午要拍的镜头,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他只是眼睛干涩,习惯性的眨眼,到林放眼中却成了少年俏皮撒娇的脾性。
“有我能帮忙的吗?”
嘴上是询问的语气,林放却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冥思苦想、一直没进度的余殊:“!!!”
他自个儿看剧本,许多场景在眼前一览而过,感觉平平,有些想法也不知对错。
如果有人能帮忙就好了。
他欣喜地转过身,双手扒在沙发边缘,脸上的期待毫不掩饰,“能帮我对对戏吗?”
受不了热切直白的目光,林放装作自然地抬手看了眼腕表,没说话。
这动作到余殊眼里就成了拒绝的意思。
他不抱希望地缩回放在沙发上的手,垂回身体两侧。
林放余光瞥见余殊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变得有点沮丧。
他暗自发笑。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惯成这样的,一言不合就使小性。
他无奈地松了松领口,秒进入工作状态,“给你半个小时,结束后就睡觉。”
上一秒还在失神的余殊好像成了林放的错觉,他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双手举过头顶,一脸得逞的笑意:“好的老师!”
林放:“……”
他好像被骗了。
说好了半个小时,余殊目的明确不拖泥带水,守时地收了工。
夜凉如水,依稀能听到房屋外呼啸的风。
余殊热了两杯牛奶端过来,在林放的瞩目下每杯各加了两块方糖。
“我不喝甜的。”林放想都不想就推辞。
“助眠!”余殊锲而不舍地举杯在他面前,“你都快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就不饿?”
林放挑眉,神色不明的打量了眼余殊。
要是宁原在他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他大概会立马收到一封辞呈。
当然,目前还没人尝试过。
余殊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眼里的寒意似的,苦口婆心道:“多大人了,怎么还挑食?”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上还“啧”了一声。
林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余殊好像已经掌握了拿捏他的情绪方法,总是能精准踩到他的雷区警戒线,又尺度刚好的始终没跨出那一步。
林放拿他没辙,接过牛奶闻了闻。
他不太喜欢甜口的东西,更别提余殊调的这杯闻着都齁。
监督他都喝完了,余殊才满意地站起身,拿着两个杯子要去洗。
“你作息太不规律了,以后我监督你。”
他刚转身要走,就被林放拉住了。
递过来一张纸。
林放没看他,“嘴角。”
余殊刚刚就觉得脸上一处有些凉,原来是沾了奶。
他两手都拿着杯子腾不出来,索性躬下身子,就着林放手上拿的纸擦了擦嘴。
林放似乎没料到他的举动,手指不自然地僵住了。
余殊也不在意,没心没肺地笑着道了声。
他走了许久,林放仍在原地愣着。
捻了捻碰到余殊脸颊的指腹。
软的出奇。
像广告里的水晶果冻,又像天边抓不到的云朵。
*
次日下午,拍摄开始。
由于提前和林放对过戏的缘故,余殊发挥得很稳定,几乎每镜都是一两遍过。
这一镜接着离荣和姚颂在祠堂打斗惊扰了仙逝族长的亡魂,要离荣生祭。此刻,他正在祠堂罚跪。
“兄长,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
与他一惯的顽劣模样不同,少年声音清冷,有几分凉薄。
故事背景中,神族死后,魂魄会幻化天上的星辰,永远守护着故土。因而自他们降生起,就会用修为炼制一颗择宿珠,在死去后为自己的亡魂做牵引。
两个小辈在祠堂发出的动静,为赤水族长择宿珠失窃制造了借口。
赤水族人对离荣发难,明衍坚定维护,两人一时成了众矢之的。
“赤水伯伯真的会魂魄不安,无处可去吗?”
“与你无关。”明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择宿珠关系重大,你心里是有分寸的,罪不至此。”
跪着的少年拳头紧握,不发一言。
他身旁,素衣黑发的明衍将右手放到胸口,眉头一紧,从身体里化出了自己的择宿珠。
“这个你拿着,去向赤水族人赔罪。”
即使没有任何特效,不依靠化妆手段,林放依旧完全沉浸其中,带的余殊也入戏更深。
修为剥离身体时的痛苦、一瞬间的孱弱、以及前后状态的对比,都被他饰演的淋漓尽致。
“兄长!”
离荣跪着扑上前,又在一步之遥时硬生生停了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珠子弄碎了。
看到这里,邹立辉都替余殊捏了一把汗。
这一幕是离荣成长的一个分界点,原本仙山上无拘无束的少年平白受了冤屈却无法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被他牵连。
长大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
离荣这个角色后期还有突破,余殊作为新人演员,将这个层次感拿捏住了,情感到位也为后续的爆发留出了空间。这一点,是邹立辉没料想到的。
余殊比他想象中要有天赋的多。
别的尚且不论,他念台词时发音位置是正确的,光台词功底就拉开了同龄演员一大截,完全能驾驭电影摄制要求的现场收音。
镜头里,离荣倔强的面具被右眼落下的一行泪撕碎了。
邹立辉无声的握起拳头,这滴眼泪绝了!
剧本里没写,是演员的临时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