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凔溟
“这些家具不都是内务府做吗?跟工部有什么关系?”
“这……内务府的工匠有限,时间紧迫,做不完。”
“那就去外头请工匠,这满京城还怕请不到工匠?我工部的人都要忙,没空帮你做家具摆件这种小东西。”
李海摸了下脑门,不敢反驳沈嘉的话,心想:这些东西大不了从库房里找一找,也是能补上的,“那就请工部帮忙准备一座寝宫吧。”
“寝宫?你在跟我开玩笑?”沈嘉被气笑了,他是有听说过贵族女子出嫁要准备的嫁妆非常多,生老病死的东西全部都得备齐,但也没听说连房子都得准备一栋带走的吧?
“怎么带?房子建在哪?这长安城有长公主府,总不能让工部的官员跑到瓦刺去建房吧?”
“自然不是,而是将各部件都做好,到时候内务府的人会跟过去,按着图纸拼起来就可以了,这个……以前公主出嫁也是有惯例的,您不妨问问陈大人他们。”
沈嘉拿了支毛笔在手上转着,将最后那张图纸打开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时代的建筑图纸画的格外精细,每个部件都做了图解,毕竟运过去要直接拼接起来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但这么一来,这个工作量……想想都恐怖。
“谁的主意?”他问。
李海不敢抬头,总觉得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已经要发怒了,但他不明白为何要发怒,这种事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这……礼部给出了嫁妆礼单,公主殿下说留恋故土,不忍远嫁,后来才要求说要在瓦刺皇宫旁建一座与公主府一样的府邸,免去公主思乡之苦。”
“思乡之苦是能靠一座一样的宅子解除的?你们可想过建这样一座府邸需要多长时间?多少人力物力?公主殿下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厉害被他训的胆战心惊,沈侍郎胆子真是太大了,竟然敢说公主殿下胡闹?
“大人,这……这时间紧迫,所以您看……”
沈嘉把单子丢还给他,“拿回去吧,告诉你上峰,这些东西我工部一样也不会出!若是他不服气,就让皇上给工部下一道圣旨,交代好要做多少东西,给多少经费,补充多少人手,工部的事情延迟或者耽误了要恕我等无罪等等,交代清楚了再来找本官!”
李海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虽然早听说这位沈大人受圣宠,可也没想到他敢用这种语气说话,难道真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沈大人,您是否要再考虑一下?”李海善意地提醒。
“不必,本官很忙,你回去吧,公主出嫁迫在眉睫,与其做这些无用的东西,不如多给她准备些金银财物,想要住长公主府一样的宫殿,让她带着钱财到瓦刺找人建去,有图纸还怕建不起来吗?何必如此劳民伤财地折腾。”
李海不敢再听下去了,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去,至于要如何向上级复命,那就不是沈嘉要考虑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见弹劾
沈嘉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觉得内务府的提议太荒唐了,正常人听了都不可能同意,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御史弹劾了,罪名是违抗圣旨、藐视皇族、不遵祖制……一系列的罪名,任何一个都能将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撸下去。
都察院是个风险极大的衙门,弹劾朝廷重臣可都是得罪人的事,一个不好就被报复了。
这两年,一个姓于的,一个姓王的,可都是都察院一等一的人物,最终还不都落了个悲惨的结局?因此今年伊始,御史们都修身养性起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早朝上发言了。
沈嘉如今不是孤军奋战,身后追随的官员也不少,当即就有人反驳道:“陈琛,你得把话说清楚,拿出证据来,如此重大的罪名可不是光靠嘴巴讲的。”
陈御史走出来,跪在大殿上将沈嘉拒绝给长公主置办嫁妆的事情说了,在他看来,两国和亲是大事,难得皇上肯下嫁长公主去维护两国关系,结果这位工部侍郎却仗着皇上的宠爱打发了内务府,消息传到礼部,礼部上下也是一顿骂,陈琛的岳父便是礼部侍郎,自然与礼部同站一条线。
“皇上,长公主殿下远嫁,时间又紧迫,本该各衙门同心协力一起置办起来,偏沈大人目中无人、不遵圣旨,不仅将内务府的掌事公公赶跑了,还扬言工部不会出一个子,这岂不是藐视皇族等罪名吗?”
赵璋伸手拍了拍膝盖,面无表情地说:“朕不记得有下过这样的圣旨,沈爱卿何来抗旨不尊的罪名?”
“这……李公公说,这清单是皇上您过目后的,那定然就得照办了,沈侍郎一再推脱,不就是抗旨不尊?”
赵璋吩咐一旁的内侍,“去找一份陪嫁单子来。”他是看过,但并没有看的很仔细,厚厚的一本账册,他就算看了也记不住有多少东西。
陈琛见皇帝偏帮沈嘉,再接再厉说道:“皇上,公主殿下是为了大晋百姓才远嫁西域,这是大忠大义啊,她贵为公主,陪嫁之物自然是要精挑细选,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大晋的富足强盛,私以为,那座寝宫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嘉反驳道:“陈大人,您见过那张建筑图纸吗?”
“自然见过。”
“哦?你一个都察院御史为何会见过公主殿下的嫁妆单子?难不成……”
陈琛不敢深想,急忙制止沈嘉,朝皇帝磕了三个响头,委屈地说:“皇上,臣是在礼部见到的嫁妆单子的,礼部上下成日为了这件事忙碌,臣偶尔过去帮忙。”
说话间,那名内侍已经捧着图纸进来了,赵璋一看那篇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前朝也曾出现过公主出嫁连宅子都搬走的例子,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劳民伤财的很。
赵璋瞥了一眼就将图纸丢下去,冷脸问陈琛:“你觉得这个份单子合理吗?”
陈琛见皇上发怒便想退缩,但事情已经扯出来了,他总不能空手而归,于是点头道:“很合理,臣见过长公主当年出嫁高家时所备的嫁妆,比这多多了,臣不明白沈侍郎为何要拒绝。”
赵璋朝沈嘉那抬了抬下巴,“沈爱卿觉得呢?”
沈嘉站出来说:“臣觉得不合适。”
“哦?为什么?”
“一来,长公主发嫁的日子迫在眉睫,现如今再开始动工也做不完,就算做完了也不够精细,二来,长公主要嫁去瓦刺,此去途中至少走几个月,如此多的零部件得多装多少辆车啊,岂不是给队伍惹麻烦、拖延速度?依臣看,不如多给些金银,带几名匠人一同出关,等到了瓦刺爱怎么建就怎么建,还不赶时间,多好?”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一时间,不少官员都站出来表态,不赞同长公主二嫁还想拿出初家的风光的态度。
“那便如此吧,礼部去筹备,还有其他问题吗?”赵璋把目光投向陈琛。
“皇上,这……这不妥吧,公主出嫁是大事,怎能如此轻慢对待?岂不是堕了我大国国威?”
镇远侯站在一旁冷笑出声,“陈御史,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大国国威难道是靠嫁公主才有的吗?难道我西北军将瓦刺打的屁滚尿流就不算扬我国威?此次和亲乃是瓦刺再三提出的,他们敢说什么?大不了这亲不结了呗。”
镇远侯很想问问皇上,为何突然又想和亲了,早前听他拒绝将公主嫁给瓦刺王子还觉得皇上硬气,没想到换了个人求亲他竟然同意了,还让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和亲,未免太抬举对方了。
“侯爷,战场上的事您说了算,但这朝政上的事您不懂还是少说话,和亲乃两国大事,答应了怎么能反悔?”楚尚书站出来反驳镇远侯。
沈嘉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大声说:“皇上,臣觉得,以往嫁女儿的风气可以改一改,嫁妆确实重要,但一次性准备太多东西反而不美,不如以后每年都派人给长公主送东西,既能让瓦刺忌惮我朝,也能了解长公主过的好不好,让瓦刺不敢亏待我国公主,至于那座寝宫,臣真觉得没必要,瓦刺的气候与地形都不适合这种建筑,就算建了住着也不会舒服的。”
这一点大家倒是没考虑过,听着也很有道理,大多数官员都被说服了,礼部的官员也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复杂,但这个是长公主提出来的,他们也是拒绝不了才不得不加进礼单的。
“朕同意了,其他东西也减半,尤其是布匹和饰品,这些东西带过去未必适用,不如折成真金白银,方便长公主取用,朕如此用心良苦,众爱卿没意见吗?”
“皇上英明!”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家怎么敢有意见呢?何况都是事不关己的事,陈琛弹劾沈嘉不过是因为礼部的几位大人与沈嘉不和罢了。
本以为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没想到被沈嘉轻松化解了。
沈嘉这时候突然拿出一份奏折递给皇上,“皇上,臣也有事要奏。”
众人齐刷刷地目光落在陈琛身上,以为这一次沈嘉又要反咬御史了,上次是王御史,这次要轮到陈御史了吗?这么罡的吗?
陈琛心跳加速,双手握拳盯着他,心里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在脑子里迅速过一遍,发现除了养了外室也没什么值得人诟病的,于是将腰板挺直,准备反驳。
沈嘉见赵璋翻开奏折看,便开口说:“臣到工部也有一段时日了,了解到一些情况,工部负责的事情繁杂又琐碎,本就人手不够,可是臣发现,不少大臣与皇室宗亲总是打着奇怪的名号请工部帮忙,今日帮忙画个园子,明日帮忙建个宅子,还有让工部帮忙屯田置地的,这是把工部当什么了?他们吃着皇粮,拿着皇饷,正经的事情不做一个个跑去接私活,这是谁惯出来的?”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官员一个个都不吭声了,毕竟谁家没往工部找过人呢?谁家没有修个园子建个外院的时候?虽然外头也有不少知名的大家,但工部的人用起来便宜又顺手,久而久之,这个风气也就行成了。
尤其是皇亲国戚,简直将工部当做自家的匠人一般,连要把椅子都往工部跑,当然,若有本事些,他们更愿意拜托内务府的匠人,那才是真正的技术一流。
赵璋扫视了底下一圈人,耸耸肩,“此事交给沈爱卿整顿便是,该如何便如何,顺便查一查,这些年哪些人白白用了朝廷的官员办私活,让他们把账填上,若是数额大的,按贪墨亏空处理!”
沈嘉应答下来,不顾身后无数道想吃人的目光,高高兴兴地朝陈琛笑了笑,“陈御史,还有事要问的吗?本官记得陈家年前还在工部借了一名小吏去修院子,不知道院子修好了吗?”
陈琛忙解释:“沈大人记错了,陈某并未借用工部的人,只是年前找个工部的朋友画了份图纸罢了,人早就让他回去了。”
沈嘉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阳光且无邪,看着格外亲和,“是么,那就好,那记得将画图的钱补上,本官今日刚定的规矩,以后凡是工部官员都不允许私自在外头接私活,官方分派的除外。”
沈嘉沿着大殿走了一圈,将每个官员都看得锋芒在背,然后才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少之前低头不敢看他的官员同时抬头朝他望去,才发现,这位入朝不过三年的状元郎竟然已经走到他们需要仰望的地步了,而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连个孩子都没有,在众人眼里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何就敢公然在朝堂上挑衅所有人呢?
徐首辅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站着,心道:还是太年轻啊,锐气太盛,这是一下子要得罪一票人,且看他如何兜底。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证
春三月,长安城又热闹起来了,今年是科举年,又有一大批学子汇聚在京城,每家客栈人满为患,酒楼里每天都聚集着无数学子高谈阔论。
“这个月的报纸出了,快,快去买!”有人在大街上喊了一声,整在酒楼里吵架的学子们纷纷停下话题,派人上街买报纸。
“上一期报纸上有一篇闲居散人的策论写的实在太好了,写的是如何管理一座城,我给老师看过后,连他都说这位闲居散人一定身居高位,懂治国之道。”一位南方来的学子激动地说道。
“哈哈,你竟然不知道,闲居散人就是上一届的状元,工部右侍郎沈大人啊,他如今可是正三品官,可不就是身居高位么?”
“什么?”那学子激动地跳起来,“怎么可能?闲居散人……在下一直以为闲居散人一定是位老而弥坚、胸怀宽广的老前辈,连我老师也说,这位大家肯定阅历丰富,否则怎能写出那般洒落的诗句,那样完美的策论,怎么会是沈大人呢?不是听说他才及冠之年吗?”
“那是三年前啦,不过沈大人确实年轻,乃是三品官员中最年轻的,不过人家是皇上的同门师弟,受重用是正常的,可惜啊,我们可没那样的福气。”
“同门?可我听说沈大人是蜀州保宁府人士啊,他老师是哪位高人?”不少人发出同样的疑问,这个世界消息传递的慢,外地来的学子并不了解朝中局势。
“这位大儒你们肯定听说过,就是怀安先生。”
众人惊呼一声,“怀安先生竟然定居在蜀州,难怪之前家人曾四处找他都没找到,难怪沈大人年纪轻轻就能高中,怀安先生当年也是少年高中的。”
“但皇上怎么也是怀安先生的弟子?怀安先生不是三十年前就消失了吗?皇上也才二十几岁。”
“听说是皇上年少游学时到过蜀州,然后拜了怀安先生为师。”
“那皇上应该喊沈侍郎师兄吧?”有人说了句大实话。
“咳咳,皇上年纪更长嘛,不过能有这样的缘分,沈侍郎这辈子的官运是不用愁了,恐怕十年之内就能入阁,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在话下啊。”
“比不了比不了……对了,可有人要结伴去沈府拜访这位沈大人?”
“别去了,之前不少人都去过了,沈大人一个也没见。”
“那可未必!”一道声音高调地插进来,众人回头,就见一名年轻学子摇着扇子走过来,强行赶走了一位布衣学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这位是……?”众人见他眼生,一时辨认不出来者是何路数,但各地来京的学子太多了,除了早就出名的那些,还是有不少隐士高人的。
“在下蜀州学子柳城邑,不巧与你们口中的沈大人是同乡,也认识怀安先生,有幸受过教导,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便惊讶地恭维起来,“原来是沈大人的同门,失敬失敬,柳学兄此次来京也是赶考的?”
“柳学兄一看就是才高八斗之辈,风度翩翩,此次科举定然也是榜上有名之辈。”
“明日家兄要组织一场诗会,柳学兄不嫌弃的话也来凑凑热闹可好?”
柳城邑一脸高深莫测地挑挑眉,淡淡地问:“你兄长是哪位啊?”
“不才的兄长是顺天府尹的一名经历,不值一提。”
“哦,那在下有空就去,不过可能也没空,明日我打算去拜访沈大人的。”
众人心中一动,纷纷朝他靠拢,将柳城邑包围起来,好话不要钱的往他身上丢,甚至还有人偷偷往他手里塞荷包,只求他能带着自己一起去沈府做客。
柳城邑东西收了,嘴上却一个也没答应,只说:“沈大人公务繁忙,能抽空见一见在下已经是难得了,我可不敢随意带人去叨扰他,不过各位的心意柳某一定会一一带到的。”
等报纸买来了,人群终于散了,开始一起研读报纸,就连广告版都深入讨论了一遍,直到天黑才散去。
柳城邑醉醺醺地扶着小厮回客栈,进门口脱了鲜亮的外衣抚平了挂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今日收到的荷包全都拿出来,“哈哈哈,没想到沈嘉还有这样的用处,这些白痴,竟然这么好骗,可见这官场上都是蠢人!”
“少爷,您这样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咱们会不会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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