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废品回收
明明那盒鸡和海带都没有开封。
一行确定了这位小爷是真的挺讨厌他的,但是他又搞不懂既然讨厌他为什么下午要跟他一起过去。
下午还有一场依霜妖印解封的剧情。
书中写,依霜本为雪妖与修士之女,后其生父为攀附世家女,将那痴情天真的雪妖虐杀。幸而依霜机警早慧,带着弟弟躲入了山中方才得以苟活。却没想到修士婚后数年无子,又复打起了他们姐弟的主意,竟放火烧山将他们逼出,又巧言令色地哄骗两个孩子,将他们带了回去。
验过血脉后修士发现,弟弟身上并无妖血,姐姐却是完全的妖身,便对外谎称弟弟原是他夫妇之子,刚刚出生就不幸被那雪妖夺去,今日才得以寻回。又见依霜虽只是孩童,却已生得清丽无双,便将她妖力封住,送去了某位大人物门下,留待将来作为炉鼎。
弟弟为了优渥的生活,对姐姐的命运故作不知;父亲亲手将她送入魔窟,未有一丝怜悯恻隐,之后,便是在那位道貌岸然的大乘修士跟前的七年,拼死脱身后又落入魔族笼斗场,受尽斗奴捉弄欺凌……
她的前生写完血泪,为了保全性命如履薄冰,直到妖印解封的这一刻,她才终于不必再在男人手中辗转求生,她自由了。
如果说从前依霜还对长风有所怀疑保留,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她是真的将他视为兄长,从此随他闯刀山剑树,入龙潭虎穴,都没有一刻后悔过。
这一条拍过,程宁宁有点入戏,忽然蹲下来大哭,哭得停不住,牧野拍了拍她,一行也凑了过来,说:“好了,依霜苦尽甘来,以后都不受欺负了。”
程宁宁抽泣了半天,原本好了些,抬起头看到作者,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哭得更凶,“那你怎么不让温祝余也苦尽甘来,最后还把他写死了€€€€”
一行说:“没死没死,开放结局。”
程宁宁正陷在“这个世界好不幸”情绪里,听到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嚎啕道:“那他伤那么重自己一个人下落不明,他怎么活下来啊!”
程宁宁的助理用谴责的眼神看了一眼一行,一行很€€,他书里的人气配角很多都死得惨,他在网上没少被骂,人早已滚刀肉一样,但现实里遇上女粉丝哭成这样,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推说自己要过去B组看看溜了。
但是他好像忘了,牧野说要跟他一起过去。
夏夏过去开车,牧野脱掉了外面的披风,只留里面的黑袍,小丁拿了伞帮他打着,代拍们看到他出来,又都架起了镜头。
牧野全程并未跟作者讲什么话,一行怀疑他其实根本不是想送自己过去,而是单纯的想给自己放个假出去闲逛。
不过他是坐高铁从上海过来了,自己没有开车,也没有带助理,不坐他的车也要自己叫车,麻烦得很。再加上煊赫买了他几部书,价格他都满意,这时也不好转身就走了得罪人家的太子爷,只好频频看看手机掩饰自己的尴尬。
其实他的心里略有些不快,感觉牧野还挺傲的,心说枉他当初为了他演牧长风还给自己的书打补丁,却忘了自己当时出来打补丁引骂其实是为了炒话题蹭热度给新书预热来着。
下午B组正在拍摄温祝余在外门柴火房初遇牧长风的一场,温涯穿着半旧的浅灰常服,并未留心到牧野来了,见小长风被脸朝下按在了脏兮兮的假雪堆里,现身冷冷喝退了众外门弟子,伸手一提,便将小孩子从雪堆提了起来。
他掏出手帕,递给他道:“此事我会禀明宗主。”
他注视着他,见那孩子转身欲走,并不去接那手帕,似有些迟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仙门早已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各大宗派世家为求生存壮大,争夺灵脉灵宝,广收弟子门徒,吞并小门小派,灵山宗为了守住开山立派的祖师心血,也只有走上了这条路。如今九峰固然仍是干干净净的灵气汇聚之地,霜雪峰上经年洁白无垢,可外门却早已混沌污浊,便像是牧长风被按进的那一堆脏雪。
外门弟子为求在大比中脱颖而出,正式踏上仙途,常年武斗不休,年长力强者欺凌年幼体弱者,双灵根三灵根者欺凌废灵根者,筑基成功者欺凌炼气者,在这样的风气之下,能入内门者,除非天资卓绝,便只有心狠手毒之徒。宗主心知肚明,但也只能尽量压制住大规模的武斗,只要不闹出人命,其余的却是无力多管。
饶是如此,比起其他世家仙门,灵山宗却已算得上是德泽深厚了。
温祝余喜静,平日多只在自己的霜雪峰不出,若不是今日偶然来外门,只怕绝不会想到灵山宗之内,竟会有这等事。
小长风注视着他,眼神警惕,缓缓道:“牧长风。”
一行站在一旁,方才牧野没怎么理他,便有意想要显显自己的厉害,故作深沉地开口说:“温祝余的宿命开始了。”
牧野并未理会,目光还追着温涯。
一行清了清嗓子,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道:“温祝余注定为了牧长风而死。祝余,是《山海经》里令人食之不饥的仙草,所以为了滋养牧长风而死就是他的宿命。”
牧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了下来,一行觉得,他脸上的表情翻译过来应该是“你TM再说一句试试”,他不想表现得很怂,但牧野的身高实在太有压迫感,于是他闭了嘴,虽然他不能理解自己刚刚那句话哪里出了问题。
温祝余又将手帕往小长风跟前递了递,说:“自己擦干净。”
牧野虽然不信那作者的鬼扯,头脑里却不断盘亘着宿命、宿命。
不对,没有这鬼东西。
就算有,他的宿命也不是死,是我。
小长风接过了手帕,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牧野暗自道,你只有一张手帕。
他的温涯没有手帕,他当时蹲了下来,用衣袖擦干净了他的脸。
对,他是用衣袖。
他的眼前猛然闪过一道白光,头脑中的杂音全部消失了,感觉自己仿佛被带回到了那个时刻。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慢放的电影一样清晰可见,他踩在雪地里刺痛到麻木的脚趾,眼角那处伤疼得他的太阳穴砰砰跳动,温祝余更为清淡柔和的面貌,他衣上柔软的褶皱,身上暖烘烘的柑橘香味,他眉头皱起时细小的纹路,他似乎是想摸摸他的伤处,白瘦的手指伸出来,见他躲开,便也如被火烫到一般地闪开。
他说话的声调,他的衣袖抹上他的脸时的那种触感。
他震惊地问:“你是,长风?”
他在那一刻难以言说地心脏狂跳,跳得他觉得胸膛仿佛里揣进了一只向往天空的鸟,马上就要撞破他的肋骨,飞出去了。
这是,什么?
第67章
九岁的牧长风站在门外,手里端着茶盘。
沙棠师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阿沿,我早同你说过,那孩子天生资质不宜修炼,就算你一时心软怜悯,用丹药强行帮他筑基,他也根本就毫无结丹的可能。等再过上几十年,他的同门容颜不改,唯独他日渐衰老,修为未有寸进,难道这于他就不难堪吗?”
温祝余温和道:“师姐,我不是怜悯他。”
“带他回来之前,我也认真考虑过,是否灵山宗才是他最好的去处。如果我送他下山,为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呢?”
牧长风低下头晃了晃茶盘,试图震飞落在茶盘上的小虫,没有作声。
“但我认真考虑之后的结果就是,他应该留下。”
“他比这次通过大比的那七名外门弟子,都值得留下。要是先师见过长风,也会同意将他收入九峰的。”
沙棠师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轻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也许长风真的是个好孩子,但如此资质,他会被人嚼得连骨头也不剩下的,还是你准备好要护他一辈子了?”
茶盘上的茶碗滚了下来,摔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滚出去很远。
温祝余听见响动,站起身问:“怎么回事?烫到了?”
……
新棉被还没有送上山的小孩子睡在了师父的寝居,温祝余修为已至元婴,不怎么需要睡眠,只是帮他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一旁打坐。
牧长风闭上双眼,低声说:“师父。”
温祝余拨了拨炉火,问:“冷了吗?”
牧长风摇了摇头,手里攥着被角,又安静了许久,久到温祝余都只道他已经睡着了,他才开口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温祝余心中蓦地一软,将蒲团挪得离他更近些,说:“那日师父拿了米糕给你,给你藏在柴堆,叫你自己偷偷拿着吃,你分给了那个个子小小的小丫头,是不是?”
牧长风睁开眼说:“阿珠,和我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她娘让我关照她。”
温祝余伸出手,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示意他把眼睛闭上,“她娘让你关照她,是因为她心里知道,长风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小孩子浓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扫了扫,欲言又止。
如此又静默良久,他忽然说:“我不善良,每次被人欺负,我心中都很想杀了他。”
他身上流着人魔妖鬼四族的血,天生便邪气杀性不小,温祝余轻叹一声,将手掌移开,用拇指抹了抹他的眉心,低声说:“凡事论迹不论心,师父被人那样欺负,也会心里气得想杀人,你在这样的处境里不移本性,没有挥刀向更弱者,这样的人就是好人。况且心中想想,也不为过。不过本门门规,第一条就是慎杀,所以€€€€”
牧长风将被角攥得更紧了些,却见温祝余眨了眨眼,笑着说:“面对使坏欺负你的人,或许咱们可以选择一些温和的手段,比如揍一顿什么的。”
牧长风道:“我没办法结丹。”
温祝余道:“谁说你不能结丹?”
他笑了笑,缓缓说:“长风,你从前听过说书没有?”
牧长风点了点头,他从前在村子里见过。
“你听那些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命途坎坷,劫难重重,可是那些难关,是不是都被一个一个地越过去了?”
“不仅越过去了,而且还精彩万分。”
“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即便是别人说不可能的事,你也一样可以做到。”
牧长风年纪尚小,时间晚了,很快便觉困倦得睁不开眼,虽然努力地还想要听他说话,却还是眼皮渐沉,呼吸渐缓,慢慢睡了过去。
“长风,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气运之子,大男主。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师父能不能保你一帆风顺,你都要记得这一点,记住眼前的困难不会永远挡在你的前面。你会越过去,然后天高地阔,无拘自由。”
……
十七岁的牧长风跪在温泉池旁,眉间尤带未褪尽的黑气,唇边有憔悴的青色胡茬。
温祝余在缭绕的雾气里哭笑不得,“你一定要在这里跪我吗?快点起来,一会儿叫赤霄峰的人看见了像什么话,还以为是我这师父有多刻薄,你伤刚好就叫你跪着。”
牧长风闷闷道:“谁敢乱说,我去揍他。”
温祝余:“……”
“这次是我没有听你的,明知那狐妖修为不浅,却还是冲动冒进,才中了妖毒。是我自己活该,师父不该救我,更不该去四象海。”
温祝余气得用池子里的水瓢丢过去砸他的脑袋,他虽未在四象海中冻伤,但身上寒气尚重,手臂方一从温泉中伸出,便迅速由红润变得青白,“噢,我不救你,我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这么高的小徒弟,眼看就要结丹了,你要我看着你被吸干灵力、变成干尸吗?”
牧长风乖乖受了一下,脑门上留下一个红印,伸手小心地把他放在池边的那只伤手捧了起来€€€€那是玄武背蛇所伤,温祝余为取鳞取血伤了灵兽,灵兽生恨,这一处贯穿伤便很难长合,便是宗主也无法处置,只得骂了他一顿,用蛟绡纱替他裹了,再图慢慢医治。他隔着白纱轻轻碰了碰,不敢用力,说:“我想法子,一定把你的伤治好。”
温祝余玩笑说:“然后你再受伤,我再救你,咱们俩永动机?”
牧长风不懂什么是泳动鸡,不过大致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正欲再开口,便听见温祝余叹气道:“你是为救人,这件事不能怪你。明明是赤霄峰的那几个冒失鬼闯的祸,我都知道了,你如果不去,大概就要闹出人命了……是你命中该有这一劫……剧情杀,怎么样也避不过。”
牧长风问:“命中有,就只能受着么?”
温祝余想了想,答:“命是天定,运是人为。命中有,就是避不过。但避不过也没所谓,避不过就闯过去,结果也一样是好的。”
温祝余的书房中所挂那一幅草书,所写的便是“知命”“不忧”。
修道亦修心,只是想做到这四字,其实是很难的。
牧长风若有所思,温祝余却忽然又想起另一件要紧事,“差点忘了,那几个冒失鬼惹了祸,竟还推你出来背锅,我是尊长,不好动手,一会儿你去揍他们!”
牧长风点点头,“刚刚碰到,已经顺便揍了。”
温祝余“噗嗤”乐了,见他还未大好,却还跪着,多少有点舍不得,只得从水里站了起身说:“行了,不跪了,别人的山头再好,总归还是不自在,咱们回去了,你把胡子刮一刮,我€€€€”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单衣,起身时白衣湿重,全部贴在了身上,隐隐透出底下的皮肤。
牧长风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垂下视线,却看见两截白瘦修长的小腿和一双干净秀气的裸足,他顶着一张红脸想努力表现得正常一些,伸手去扶他,又碰到了他的腰身,结果脖子和耳朵也都跟着红了起来。
他掌心的温度烫人,温祝余抬眼便看见面无表情却像只熟虾子的小徒弟,好笑又无语道:“我又没光着,这你也能害羞。”
“还好你不用洗北方的澡堂€€€€”
牧长风回过神来,挪开了手,目送他走到屏风后,忽然重重掴了自己一记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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