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哪晓得送来的茶水饭菜里,居然又有药?
他是有了提防。提防的其实是石步凡,歪打正着,没中妖僧的暗算。
正想把石步凡再臭揍一遍,愕然发现石步凡自己吃了药。
“你不是很精擅此道么?也会中招?”伏传讽刺。
石步凡憋得小脸通红,也是很震惊:“我……以为是你……故意给我吃的。”所以,他是真的很精擅此道,早就发现饭菜有问题。但是,他认为是伏传刻意惩罚,才会顺从地吃了下去。
“后来的事……小僧便不知道了。”僧说得也很憋屈。
因为,伏传既然没有受暗算,这世上哪有几个人是他的敌手?能对付得了他?
“想来他也没有胆子骗你。”和尚说。
见谢青鹤点了点头,和尚伸手拍在僧的头顶,僧瞬间断气。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自己的徒弟,感觉就像是洗了个茶碗那么轻松。和尚重新将手藏入袈裟之下,邀请道:“许久不见,喝一杯茶?”
谢青鹤厌恶至极。
当初和尚杀师父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如今杀徒弟也是这么不当回事。
哪怕和尚予他有不杀之恩,谢青鹤还是非常受不了这一点。
“不必了。”谢青鹤转身离开。
离开护国法师府之后,谢青鹤去了沧海楼,调查伏传失踪的线索。
时隔三个月之久,当地还有帮闲焌糟记得伏传与石步凡,说是顶俊俏漂亮的公子,出手也大方,打赏就是银丸金叶子,谈及石步凡,则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吧?说是某一日傍晚,才吃了晚饭不久,二人就匆忙出来,牵着马走了。
谢青鹤一路打听着,追到了城外的三十里亭。
说是三十里亭,原是旧城古称,如今城郭外漫,三十里亭也就是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往东是仙女山,往西是玉带河、银瓶湖。晚上这里就没什么人了,哪怕伏传长得再好看,没人就打听不到消息。
架不住谢青鹤找人还有个绝招。
他在岔道口点了三支香,焚了一道符,招来了常驻此地的老鬼旧魂。
滞留人间多时的老鬼旧魂多半都没什么意识,也不可能强行问答,谢青鹤一边烧着自己的修为,一边从老鬼们纷杂的见识记忆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很可能不存在的线索。
好在地方也没找错,有一只老鬼在槐树下流连,瞥见了伏传与石步凡仓促逃往仙女山。
为什么选择上山,而不是走水路?
谢青鹤心中一沉。
只有一种可能,伏传打算寻找遮掩,遁入空间里躲藏,而不是从水路从容离开。
——有强敌追赶!
什么样的人称得上强敌?
谢青鹤往仙女山追索,越是荒无人烟之地,越能清晰地感觉到伏传残留下的枪痕。
一路且战且退。
问题是……他在与何人交手?
谢青鹤只看见了伏传的慕鹤枪痕,却没有发现任何外人的痕迹。
一路循着枪痕往上,谢青鹤很希望看见战斗痕迹戛然而止。那代表着伏传已经躲进了空间。然而,他一路往山上走,一路都是凌乱的战斗痕迹。
一直走上山巅。
越走越荒僻。
谢青鹤在悬崖边看了一眼,发现了刀剑抵住山崖的痕迹。
……有人掉了下去。
为了自救,用身佩的刀剑,插在了石缝之中,试图爬上来。
然而。
没有成功。
谢青鹤根本不相信伏传会遇害。仙女山才多点儿高度?云朝能在观星台上高来高去,伏传自然也有这份功力。只是他比较低调,不喜欢炫耀轻功罢了。
谢青鹤在悬崖上查看片刻之后,一脚踏空,直坠悬崖。
相比起云朝高来高去的轻功,谢青鹤坠空时,甚至可以调整自己下坠的速度,偶尔攀住一片绝壁,四下查看痕迹。
这片悬崖偶尔也会有野物坠落,运气不好就摔在了山壁上,半空中就砸得粉身碎骨。
谢青鹤看了几处坠崖现场,都是各类扑食的野物。
一路往下,底下是一片深谷,长着比人还高的野草,几乎失去视野。
他在深谷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山洞,里边就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推算时间,很可能就是伏传与石步凡失踪的那段日子。山洞里潮湿阴冷,烧过的柴都洇起了霉。谢青鹤发现这里有砸破的瓷碗,用过的火折子,还有一些呕吐物和布料……
几乎可以断定,伏传曾经在这个山洞里待过一段时间。
否则,哪个意外跑来山洞里居住的野人,能随手拿出这么漂亮的瓷碗?还有精磨的面条。只可能是伏传从祖师爷空间里拿出来的。
与他同在山洞的,很显然还有石步凡。
这里有两个人短期生活的痕迹。
那时候恰好是夏季。
雨水充沛,野草漫长。
除了山洞里的痕迹,外边行走的痕迹早就被植物的生长彻底遮掩了。
谢青鹤在山洞里转了一圈,看着深草野覆的深谷,心中生起一丝茫然。
伏传肯定不可能有性命之忧。
可是,他被人追杀,掉下深谷,如今看来也离开了深谷,那他去哪儿了呢?
如果真有“强敌”追杀,他为什么不回寒山?
……因为我?
谢青鹤站在潮湿阴冷的山洞里,看着那长着霉斑的残留炭火,心想,宁可窝在这种地方,也不回寒山找大师兄么?就因为……那包药茶?以后就不能再抬头看我了?
谢青鹤离开深谷之后,独自回了寒山。
外门弟子仍在江湖上四处打听伏传的下落,谢青鹤回观星台隐修,不再过问此事。
一直到四个月后。
伏传突然现身扈水宫,打算取回藏在思亲堂的剑魂,被李伯告知:“少东家,云大爷来找过您!嗨呀,现在都在找您!大掌柜都急疯了!”
伏传脸颊削瘦,看上去略有些憔悴,怔怔地回答:“啊?”
※
“你这大半年都去哪儿了?”李钱暴跳如雷,“消息都不留一个!不知道家里会担心?”
伏传只好赔笑:“从前也没见您这么着急啊……”
“从前你就在眼皮底下转!有点什么事,马上就能知道。你看看你弄出多大的阵仗?仙长为了你二十天跑遍了所有门派世家,护国法师府的僧都被他弄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李钱怒气中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担忧,“你若没有好理由,现在赶紧想一个。”
谢青鹤自从接任掌门之位来,从来不曾下山。
此次为伏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伏传不给一个让谢青鹤信服的解释,只怕要被训斥。
伏传在扈水宫就听说了这大半年的闹剧。
他是真的没想到,谢青鹤会如此兴师动众。他想得很简单,从前不在寒山整三年,谢青鹤也没说找他,何况,他下山的时候也交代过了,是要去找石步凡,又不是无故下山。
既然交代了去向,家里就不必担心,更不必多管。
说到底,他这么大个人了,苗疆那么乱的地方都混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希望被家里从头管到脚。
被李钱从镇上接到山上,陈一味与时钦也亲自来接他了。
时钦不怎么说话,陈一味也只管安慰:“回来就好。看着是受了些?莫不是受伤了?快快快,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边走边吃,先去见师父。”
——当初谢青鹤亲自出门找人,外门弟子倾巢而出,把上官时宜也惊动了,亲自出山坐镇门户。这会儿伏传终于现身,自然得先去飞仙草庐给上官时宜交代。
伏传根本就不饿。
还是被陈一味强塞了一袋肉脯,边吃边往飞仙草庐爬。
伏传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寒山,飞仙草庐也得了消息,伏传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上官时宜板着脸负手站在门口,盯着他。
伏传最怕的,还是师父。
“弟子拜见师父。”伏传赶忙上前施礼。
“你们跟来做什么?吃接风宴不成?”上官时宜脾气先朝着陈一味等人去了。
唬得陪着伏传上来的陈一味等人连连告罪,一溜烟辞了出去。
李钱急得团团转:“哎哟,这可怎么办!”他只记得提醒伏传给谢青鹤交代,心底好歹知道,谢青鹤疼爱伏传,不会苛责。却把上官时宜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时钦下巴抬了抬,暗示观星台。
李钱一拍大腿:“对啊。那个谁……齐欣然,你跑得快,快去找仙长来救命!”
齐欣然偷偷瞥了时钦一眼,说:“李大叔,您看,除了您……谁敢去搬大师兄来?”跟上官真人作对,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钱只好拖着一身精悍了不少的肥肉,吭哧吭哧往观星台跑,边跑边抱怨:“怎么这么远!”
观星台。
谢青鹤观香闲心,静坐室内。
云朝正在向他回禀飞仙草庐的情况:“掌门真人问小主人去了何处,为何不回寒山,小主人只说意外受了伤,在外休养。掌门真人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小主人磕头不语。掌门真人就让门外执役带上板子,与小主人一起来观星台,说,请主人管教。”
见谢青鹤呼吸均匀,没有一丝情绪,云朝又说:“仆回来的时候,李钱正在来观星台的路上,说话就到。”
话音刚落,谢青鹤就听见门外噗哧噗哧的脚步声,以及李钱气喘吁吁的呼喊:“仙长救命!”
云朝垂首退至一侧。
李钱推门进来,先向谢青鹤求助:“仙长,上官真人只怕是要发脾气了,您快去飞仙草庐救一救咱们东家!”说着看见了桌上的茶壶,摸了摸温度,咕噜咕噜灌上两口,“哎呀,您快走一趟吧!”
谢青鹤一口气调均匀了,挥挥手,云朝便将他面前的香炉撤去。
他才缓缓睁开眼,说:“你先回去吧。”
李钱很错愕。
“早几年师父就将小师弟托付给我照顾,我没病没灾活得好好的,师父岂会越过我责罚小师弟?关心则乱。待会儿小师弟就过来了,我与他有话说,你先回去。”谢青鹤对李钱不必很客气,说话也很直接,没太多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