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193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不得已,二郎又继续往外跑。

  从村子找到乡上,又摸到了县上,才算是买齐了佐料和布料。他背着锅碗瓢盆各色玩意儿往林子里跑,不幸又迷路了两天,才找到了谢青鹤闭关入定的古林之中。

  谢青鹤居然还在闭目修行!

  二郎检查过附近,没有任何起居生活的痕迹,可见大师父是真的没有睁过眼。

  ……前后就有十几天了吧?

  二郎看着自己背回来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

  真的就要三五个月之后,大师父才会醒来?

  ※

  谢青鹤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数千株古木源源不断借命给他,他并未感觉到饥渴与枯竭,皮囊也失去了体感。所以,这所谓“很长一段时间”究竟是有多长,谢青鹤也没有很准确的认知。

  睁开眼之后,谢青鹤看见的一切都使他迷惑。

  他记得自己坐在一块被雷击的朽木之上,四周都是凄慌的幽林。

  现在他坐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这木屋有个很高的屋顶,能够遮挡从天而降的暴雨,然而,在屋顶之下,又有一块很大的镂空墙板,可以使风气自然流动。往下的墙板也很奇怪,明明四面合围,又挖了很多洞洞,完全没有挡风的效果。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谢青鹤低头看了一眼,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在他的身边,放了一只不知什么动物尾羽束成的毛掸子,那把手都摸出了熟光,可见是常常在使用。

  ……这是,拿来给我身上掸灰用的?谢青鹤觉得有点荒谬,还有一丝好笑。

  他的衣裳已经不合体了。

  肩上披着宽大的袍子,腰间轻轻束着系带。

  这很显然是二郎给他披上的。想要给他换新衣裳,又不敢太过亲近,只能粗粗地披上。

  谢青鹤能感觉到原本衣裳小得不再合体,却没有被勒住的难受。他将披着外袍脱下看,发现原本的衣裳都被剪开了,两条袖子各豁开一条口子,两侧腰间被剪了口子,裤管也被剪了口子……

  就剩下几条布片,勉强挂在身上,难怪不会觉得勒。

  二郎听见屋内的动静,一骨碌钻了进来,嘴唇抖动:“大、大师父……”

  这人活得好艰辛的样子。

  头发跟鸟窝似的乱糟糟地束起来,衣衫褴褛残破,倒是养出了一身腱子肉。

  “这是……有几年了?”谢青鹤不确定地问。

  “整整六年了!”二郎脸上悲喜交加,“大师父,我差点以为您要在这里坐一辈子!”

  说好的三五个月,哪晓得三五年都抵不住!

  谢青鹤坐在这里入定,不知岁月流逝,毫无感觉,守在他身边的二郎既未得交代,也不知底细,甚至也没有太多修行相关的知识,根本不知道他要坐关多久。

  对于二郎来说,就是漫无目的的等待。如他所说,或许就要等一辈子。

  六年时间。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

  雨季来临之前,他给谢青鹤盖了个屋子,给谢青鹤挡雨。

  怕严严实实的屋子会挡着谢青鹤修行借命,又费尽心思去把屋顶抬高,在墙板上下各处挖洞,让风气流动。

  给谢青鹤披上新的衣裳。

  做了个羽毛掸子,替谢青鹤掸去身上的灰尘……

  “我本来想去找小师父报信。”二郎诉说这六年来的忐忑与委屈,“可我又想,万一我刚刚走,大师父你就出关了呢?又怕我走得远了,来不及赶回来,您万一有点什么意外呢……”

  谢青鹤入定不出,陷入了一种完全未知的状态,就让二郎变得很惶恐,不敢随意离开。

  如果谢青鹤事先告知他,会闭关六年。二郎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谢青鹤完全能够体谅他的煎熬与痛苦,想了想,问:“你想学剑么?”

  二郎完全不知道这问题代表着什么,愕然道:“啊?剑?”

  “你若不想学剑,还有什么想学的?但凡我会,必以衣钵相托。”谢青鹤说。

  二郎才反应过来,他尽心竭力守护了大师父六年,大师父终于动了凡心,要把他当入门弟子照顾了。他照顾谢青鹤时当然没有求得回报的心理,如今谢青鹤要给他好处,他更没有推拒的道理。

  这会儿知道自己要领赏了,他也憋不住心中欢喜,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大师父,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聪明,自打认识小师父与你之后,我才知道我那点聪明也是有限的。我只管跟在大师父身边服侍修行,我日后要学什么,做什么,都听大师父安排。”

  你要说这人不狡猾?正经是鬼精灵。谢青鹤不禁摇头:“这是赖上我了。”

  二郎又忍不住问:“大师父,您都恢复了么?可是大好了?”

  谢青鹤也不说话,先走出这间木屋,才发现这六年之中,二郎也没有闲着。门前积淤的烂泥都被他填了起来,铺上了各类砍倒的木料,地上就变得干爽。东边树冠被劈开,让阳光透了进来。

  在谢青鹤的木屋旁边,还有一间小木屋,是二郎的居处,铺着床,还有小炉灶。

  那间木屋的墙外,还挂着一排腌肉,两串风干的根茎菜。

  这就是六年的生活痕迹。

  谢青鹤缓步木台之上,舒展筋骨,打了一套简单的五龄拳。

  一套五龄拳打完,谢青鹤将体内所有经络血脉气行都熟悉了一遍,才能确认自己安然无恙。

  “都好了。”谢青鹤说。

  二郎的生活习惯脱不开贫民街区的影响,能吃能睡就行,也不大在意卫生。

  谢青鹤说要洗澡,二郎这里只有一个腌菜腌肉用的小木盆。没奈何,谢青鹤只好动手给自己现箍了一个。因合用的木材不多,澡盆子做不出来,也就只做了个稍微大些能储水的洗脸盆子。

  二郎这边用小炉子烧水,谢青鹤就在那边洗浴。

  因都是男子,谢青鹤也没有太多避忌,只穿了个裤衩子,坐在木台上慢慢清洗。

  二郎倒是多看了谢青鹤几眼,完全是因为谢青鹤长得太过英伟好看。

  六年时间过去,谢青鹤的皮囊被神魂所控制,生出来的就是谢青鹤十七岁时的体格模样。

  在现实世界中,谢青鹤可不是坐关六年的小弱鸡,他常年习武奔跑,体格极其英伟潇洒。光是那宽广坚实的胸膛,一寸寸健美的肌肉,在这个羸弱的乱世中,极少人才能拥有。

  何况,在二郎看来,他就是一动不动地坐了六年。哪有人坐着也能长出这么好的体格来?

  谢青鹤梳理好自己乌黑的长发,恰好二郎来添热水。

  “你也将头发打开,梳洗干净。”谢青鹤是真的受不了。二郎那鸟窝一样的头发,里面会不会有虫子?

  没人管的日子里,二郎自然是怎么邋遢怎么过,现在被谢青鹤训斥了,他就乖乖去洗干净。

  二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梳洗,换好干净衣裳之后,谢青鹤才松了口气。

  “走吧。”谢青鹤说。

  “现在就走么?”二郎很惊讶。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这里有床铺有灯烛,还有热汤热饭。六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一晚上吧?

  谢青鹤仍然坚持:“现在就走。”

  他根本不知道会坐关六年之久。就算曾经给小师弟留了信息,整整六年杳无声息,小师弟会不会已经急疯了?这事当然不能怪二郎没去给伏传送信。二郎也不知道他会一坐关就是六年。

  总之,想见小师弟,想尽快让小师弟知道自己的近况,不想让小师弟多担心一个晚上。

  二郎也不犟嘴顶撞,揣了两块腌肉,就跟着谢青鹤一起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问:“大师父,你真的都好了么?可要我背着你出去?”

  谢青鹤见他精力旺盛,可见这六年也没落下修行,反正赶路中没什么事做,说道:“往前奔跑,我看看你的功夫。”

  二郎一溜烟就蹿了个没影。

  正要再蹿回去,向谢青鹤炫耀自己的功夫,哪晓得谢青鹤也不见了。

  把二郎惊出一身冷汗:“大师……”

  谢青鹤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功夫不错。”

  “……父。”二郎咽了口口水,“你刚才就跟在我背后么?”

  谢青鹤微微一笑,说:“可以教你。”

  打从二人住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农家小院附近时,谢青鹤每日想念伏传,无法止息心念,就故意找二郎来传授各种秘法小窍门。听说他要教什么东西,二郎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惊讶。

  然而,当初的二郎刚刚修行一年有余,连门槛都没摸着,谢青鹤教他的也都是些粗浅玩意儿。

  世易时移,二郎不仅心无旁骛地修行了六年,又博得了谢青鹤的认同与欢心,教给他的东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光是离开莽山密林的两天时间,二郎就学会了一门《鹤翔》身法,是谢青鹤所创的轻身术,因谢青鹤还未收徒以后也不会收徒,这门身法只有二郎得了真传。

  远近亲疏,果然不同。二郎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点,跟在谢青鹤身边时,越发地恭敬讨好。

  走出莽山之后,谢青鹤决定直接往附近的大城打听消息。

  “咱们不去见小师父么?”二郎不解。

  谢青鹤解释说:“已经过去六年了,若韩琳肯听你小师父的话,不至于偏居南郡一隅。若他不肯听你小师父的话,只怕南郡也不一定坐得稳。”不管怎么说,直接往南郡跑,基本上都会扑空。

  何况,伏传都不一定还跟韩琳在一起。说不得二人已经分道扬镳了。

  二郎有些担忧:“如果小师父不在万象,天下这么大,咱们怎么去找?”

  谢青鹤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根本不担心找不到伏传。若韩琳与伏传分道扬镳了,就去留下巨石的小院找,那里没有消息,就去京城住过的小院找,还是没有消息,就去屏乡老家找……

  他和伏传没有商议过失散了该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从何处来,往何处找。

  密林出来往县城的路上,谢青鹤就感觉到异常不祥的气息。

  平整的土地似是被许多人踩踏过,路上还有新鲜的马粪,马蹄印,而且,没隔多远,道边就有人的粪便尿渍,味儿还挺大。二郎也很奇怪:“此地农人都不拣粪沤肥么?”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说农人吝惜肥力,必要回自己家五谷轮回,不能便宜外人。

  谢青鹤摇头说:“怕是有战事。小心些,附近或许有探哨。”

  顺着前往大城的官道行走,半道上就遇见了一支多达千人的兵马。千人行军速度比较慢,比不得谢青鹤与二郎的脚程,就这么被他俩后来居上地缀了个尾巴。

  “大师父,这里难道也闹贼?”二郎目瞪口呆。

  “你有多久没出来了?”谢青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