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谢青鹤丝毫没觉得自己干了件煞风景且不大温柔的坏事,他依然盯着伏传的脸,往前逼近一步,再次低头捧住伏传的脑袋,继续咬伏传的嘴……
伏传再次把他推开,努力想要教他:“不是这样,不能咬会疼的。不是,不是不给你咬,我明天还要见人……大师兄,大师兄……”
谢青鹤固执地非要咬他,他将脑袋摆来摆去闪避:“你再这样我要走了。”
这句话逼急了谢青鹤,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谢青鹤的皮囊就带着整套精修多年的技能修为,如今胎光全凭本能行事,死死压住了伏传,伏传根本无法挣脱。这一口咬下去,伏传就差点要疯了。他要见人!脸上带个牙印儿算怎么回事!
很意外的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撕破脸颊上的皮肉。
被谢青鹤“咬”住的地方湿漉漉的一团,伏传感受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被“含”住了。
——人对喜欢的“东西”,就喜欢咬住,含住。
谢青鹤“含”住伏传的脸颊,很用力地吮吸,似乎想要把他吞进嘴里。伏传的脸皮被嘬得拉起半寸长,直到再也嘬不动了,谢青鹤才略松开一些,再次用力地“索取”。
伏传任凭他啜吸轻咬,含混地安慰:“我不走,大师兄,我一直都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谢青鹤才慢慢地停下嘬他的那股凶狠,凑近了盯着他的双眼。
伏传搂住他的脖子,柔声哄道:“我不对。我不该对大师兄乱说话。我会永远在大师兄身边,不管怎样都不会走。大师兄不担心也不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谢青鹤才露出一丝委屈的眼神,用手轻轻抚摩他被嘬得红起来的那团脸皮。
伏传笑道:“不疼。”
谢青鹤拍拍他的脑袋,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含”了一下。
见伏传始终含笑望着他,没有挣扎说不许,也没有威胁要走,谢青鹤似乎很开心,连着在他脸上轻轻地嘬了好几下——这时候,嘬已经接近于亲吻了。
伏传一边承受安慰着谢青鹤,一边不着痕迹地探察着谢青鹤的反应。
他对与智力一岁半的大师兄做事没什么心理障碍,胎光大师兄也是大师兄,但是,胎光什么都不懂,偏偏修士干这事专业要求非常高,搞不好就修为凉凉……所以,幽精爽灵都可以,胎光不可以。
好在谢青鹤修为极好,胎光暂时没有其他想法,只想抱着他嘬嘬嘬。
到后来,伏传特别想哭。
被自己的道侣按倒在榻上亲了这么久,别说勾引,反应都不敢有,就死死憋着……
与此相比,带一岁半的小娃娃算什么痛苦!
这才是最痛苦的地方!
第373章
谢青鹤接二连三找了几间衙门,搜罗了不少卷宗文本,却没有再发现无头仙尸。
以他对现场的勘验,推测应该是前面靠近天门的两个衙门接连遇袭,惊动了后边几个衙门里正在当值的仙人,他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匆忙离开——具体去了什么地方,是去迎战还是避难,谢青鹤暂时还不知道。
他靠着几个衙门搜罗的卷宗文本,做了推测比较、文法结构分析,渐渐能读懂一些文函。
仙人们的文函很无聊。
底本基本上都是下界风雨祸福等记录,比如某地某年月日时刮风几次,分别是大风小风过路妖风,大小风合宜奏报谨呈,妖风已交有司详查。转呈记档。
负责第一手资料的仙人按个戳,交上第二层小主管再按个戳,一路密密麻麻往上转。
最后递交到衙门主官处,字都懒得写,拿章盖了个“阅”,再盖个“转档”的戳。
通常不同衙门之间没什么往来,除非发生了不合常理的事件。比如说负责刮风的部门,发现有妖风过路,记了一笔,转交给“有司详查”,这所谓的“有司”就涉及到兄弟衙门,根据职权划分的不同,可能写协查报告,也可能写风险警告。
这个主管刮风的衙门也收到了不少兄弟衙门发来的函件,比如某年月日,某地稷神兆丰,突然刮了半个时辰大风,不单准备收割的农田损失惨重,连跑去参加庆典的朝廷官员都刮死了一个。稷神衙门非常愤怒,发函来问刮风衙门,你到底怎么回事?没事跑来刮你麻的风呢?没有合理解释你衙门上下全死定了!照女青律劳资要告死你们一签到本!
然后,主管刮风的衙门就把这份函踩了几个脚印,放在压箱底的位置,直到被谢青鹤翻出来。
“倒也和凡间别无二致。”谢青鹤越看越觉得无聊。
这和他心目中向往的神仙相差太远。
此地所谓的神仙,更像是比凡人高级一些的“人”,凡人饲养牲畜,仙人饲养凡人。
凡人给牲畜搭建窝棚,给牲畜提供饮食,保护牲畜的安全。若牲畜不听话四处乱跑,就用暴力使牲畜屈服害怕乃至于时时囚禁,饲养的猫儿狗儿不合心意不会讨好,就不给食水使其屈从……
天宫中的神仙扮演着相同的角色。他们掌握着天地间的一切生死祸福,此地皇帝不敬天,罚他治下三年不雨、三年暴雨、三年狂风,此地百姓不修道德,那就降下瘟灾杀干净重新再来,这地方遵从教化敬天法祖,赏他十二年风调雨顺,使他国力强大,去侵吞杀灭不敬天的罪恶王化。
对待凡人如此肆无忌惮,与同为仙人的兄弟衙门也是勾心斗角、彼此不服,称不上德化之乡。
与谢青鹤想象中光风霁月、诗酒相伴的逍遥快活,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老子曰,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
天宫云阙的瑰丽奢华已经与俭朴扯不上任何关系,谢青鹤本想着神仙手段皆能点石成金,仙人用金玉建筑宫殿与顽石也没有太大差别,倒也不能说此地仙人皆无德行。等他学会了仙人文字,读懂了各个衙门的往来文函,就彻底对这片天失去了敬意。
此地仙人对下民不仁慈,对自己不俭朴,更没有任何藏锋全身的谦逊想法。
巍峨天宫,跋扈赏罚,翻来覆去只得一个字,权。
我强,我贵,我高踞云端之上。执权在手,亿万生灵皆为刍狗。
翻了好几个空无一人的衙门档案室之后,谢青鹤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云端天阙。
那是整个天宫最高、最大、最富丽堂皇的建筑,天门本在云之上,天宫处处是祥云缭绕,那座高高在上的天阙依然高耸入云,一层层仙阶隐隐闪烁着神光,看上去就……像个圈套。
谢青鹤并未掉以轻心。
他始终记得自己只有两缕分魂上天,并没有皮囊保护,真正打起来未必有胜算。
——天门已关,找不到下凡的路,这就是个死局。
整个天宫空无一人,谢青鹤已经到了必须到天阙一探究竟的时候。他很小心地往高高在上的天阙步近,尚未彻底靠近,先一步发现了第三处杀戮场——就在与天阙地脚相接的地方,有一处被打坏了所有院墙的游园,里边种着无边无尽的仙草琼花,角落里有一棵龙角仙树,一顶八角小亭。
除此之外,就是密密麻麻躺在仙草上散发出无边死气的仙尸。
这里的仙尸都有脑袋。
他们或男或女,都长得非常俊美,身上穿着流溢着神光的锦衣仙裳。
因为他们都有脑袋,所以,谢青鹤可以看见他们临死前的表情。有愤怒、恐惧、悲伤,居然还有一些仙人表示出了些微的惭愧。谢青鹤缓缓地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却只是从这群仙人的眼中读出了同一种情绪:害怕。
不管他们临死之前想了什么,唯一相同的情绪是,害怕。
……
谢青鹤恍恍惚惚能记得起一些零散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从天上落下,院墙内出现不知究竟的屏障,把他拦在了……就在这条街上。
剑从他的双眸中飞出,摧枯拉朽般击碎了院墙。
游园中的仙人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他的剑从远处飞了回来,天边突然出现汹涌天河,河水如水银般倒灌而下,淹没了整条长街。他的剑再次飞起,飞回来时,游园中的仙人再没有一个活口。
全都杀了。
屠杀。
……
谢青鹤的心情就不那么轻松了。
若说衙门中的仙人执掌权力,肆意屠戮凡间庶民生灵,一排杀过去没有一个无辜。
那么,这一群仙人呢?自从谢青鹤登入天门之后,四处都看不见人,连尸体都只在衙门中出现,他一直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很简单,仙人们被集中在一起,全都死在了这座游园之中。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仙冢,天宫仙人在此被一网打尽。
前世的我惩罚有职有司也罢了,为何要屠杀无辜的散仙?为何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他想不明白。
回到长街之上,看着被破碎院墙间隔在内、早已死去的仙人们,谢青鹤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和前面两处有仙人被处决的衙门不同,这里死了大批仙人,都没有被削去头颅,现场也没有留下文字。难道不是我所杀?此念刚兴,马上就被谢青鹤否认。
不可能。
他有那段屠杀的记忆。
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了做法,不再削去仙人头颅,也不再留字嘲讽呢?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谢青鹤侧头去看远处一直深入云霄的天阙仙阶,意外地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剑痕。
那是他的剑意。
沿着仙阶一路往上走,爬了足有九万级,甩在身后的天宫仙尸早已被云层所覆盖,再也看不见任何痕迹。偶尔往下看了一眼,也只有几座高塔在云中招摇。
渐渐地,谢青鹤发现有璀璨色的神仙血从仙阶上流淌而下,依然不曾干涸,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生性爱洁,哪怕是带着香气的神仙血也不愿沾了脚,便小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继续前行。
哪晓得越往上走,金光璀璨的神血漏得越多,几乎布满了整片仙阶,根本无法绕行躲避。谢青鹤只好让自己飘了起来,脚不沾地往上飞。
不久之后,他在仙阶上发现了一具倒扑的仙尸。
这具仙尸脚上头下,华丽的披风掀了个反面,将他上半身包裹了起来。
璀璨色的神仙血就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在他仆尸的位置往上,玉阶整洁干净,看上去没有半点杀戮的乱景——却有两行字。
【□□有私焉可称天】
【啐】
另起的一行只有一个字,在谢青鹤所理解的文字里,是个非常鄙夷唾弃的含义。
在此前处决仙人的第二个衙门里,轮回大帝留下的句子是【窃天损人肥己】,那时候轮回大帝认为衙门的仙人是窃据了天道的好处,损害了他人或是凡人的利益,这就是仙人们必须授首之罪。
但是,到仙阶之上,天阙之前,轮回大帝留下的字已经成了【□□有私】。
——不是仙人有罪,而是【天道】有罪。或者说,代表【天道】的那位至尊至贵的仙人有罪。
轮回大帝认为,你有了私心,就不配称自己为天道。
最开始轮回大帝还认为只是底下人不正常,游园仙冢大肆屠戮之后,他就改变了看法,认为天庭从源头上就坏透了,上梁不正下梁就是歪的,从天阙之高到诸衙之众,连带着天门之内所有的仙人,都是坏东西,全都该杀。
最要命的是,他这么想,他也有能力这么做。
轮回大帝单枪匹马杀上天门,一路杀上天阙,整个天宫都在他的屠杀下死透了。
谢青鹤沉默片刻,将那具仙尸身上倒挂的披风揭开——
底下果然是一具无头仙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