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水伽楠
邓华看着这两个昔日的混子竟然被顾立春指使得团团转,不由得又多看他一眼。
顾立春假装没注意到对方那种打量、审视的目光,他很自然地在邓华对面坐下,赵高和吴胖则坐得远远的, 两人都不敢说话。
顾立春开始跟老邓拉家常:“老邓同志,你看着面生,是刚从基建部回来的吧?怎么样,外面很辛苦吧?”邓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两人继续天南海北的闲扯一通,赵高和吴胖面面相觑。他们都很想知道,最后顾立春知道老邓就是邓场长后会怎样。
邓华很快就把话题绕回到他最关心的养猪问题上:“顾同志,你真的是在伟大领袖精神的指导下养猪?”
顾立春淡然一笑:“我在领袖精神的指引下,结合贫下中农的生活经验,自己总结出来了一点经验。”
邓华点头:“理论指导实践,不错不错。”接着他话头一转:“不知道小顾同志能否跟我交流一下你的经验?当然,我也有一些经验跟你交流。”
顾立春不再像刚才那样掖着藏着,而是大方地道:“既然是自己人,我就不瞒你了。说实话,我来到养猪时,就发现了里面有几大问题。”
邓华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你说说看。”
顾立春一一指出来:“首先是卫生条件不达标。猪圈打扫得敷衍了事,不干净,食槽没有及时清理,里面还有霉变的食物。这两处不干净,猪就很容生病,一头猪感冒腹泻,会传染得其他猪也跟着生病,一病就一大群;其次是喂食不够科学,不按时按点,猪的胃也需要休息,按时按点喂,有助于促进消化,长肉更快;再次,饲料单一,量还少。尤其是秋冬季,没有大量青饲料的补充,粮食不多,剩饭剩菜也不够,干草营养又不够,得想办法补充其它的饲料。”
说着话,他还起身带领邓华参观一下猪场的小仓库,里面堆满玉米杆子、豆叶、花生壳,还有些已经磨成粉,分门别类的放在篓子里,能随时取用。
邓华很满意地点点头:“你想得真周到,以前养过猪?”
顾立春半真半假道:“我娘养过,我跟着学了不少。”
邓华瞥了顾立春一眼:“我看你年纪不大,懂的东西倒不少。”
顾立春做出一副要痛说革命家史的架式:“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家穷,弟弟妹妹多,我又是长子,肩上的担子重。所以我才有了我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稳重。”要想得到重用,他的年龄会是一个硬伤,顾立春想打消领导的顾虑,就把自己往早熟稳重的人设上靠。
邓华:“……”成熟稳重?真的没看出来。
“小顾同志,你来咱们五场这么久,有什么想法吗?”
顾立春说道:“想法和心得倒是挺多的,我还写了文章发在《农报》上,你要有兴趣,我拿给你看。”该显摆就得显摆。
邓华微微点头:“你的文章我也看了,文采很好,也有一部分真情实感。不过,咱们明人面前不用说暗话,你可以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顾立春没想到这人的眼光倒挺敏锐,竟然看出来他只用了一部分真情实感。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他就说点什么吧,顾立春做出一副要深谈的样子,深谈之前,他得做出一些铺垫,“邓同志,虽然咱们是初次见面,见面的过程也不怎么愉快。但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嘛。我跟你这么一闲聊,对你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的感觉。”
邓华很认真地给了顾立春一个评价:“不错,你这口才对待敌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对待同志又像春天般温暖。”
顾立春:“老邓同志一语中的。”
邓华再次点头,一副“你继续”的神情。
顾立春就道:“咱们熟人不说套话,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立春接着再来:“说实话,我觉得咱们五分场既委屈又危险,虽然我很喜欢这里,可是不得不担心它的前途。”
邓华的眉头一挑,冲顾立春点头,示意他接着讲。
顾立春做出一副忧国忧民忧场的姿态:“说它委屈,是因为前面几个大分场,占据了最好的耕地,最好的机器,最好的工人,哪怕是后面的四分场也比咱们五场强出不少。咱们五场,耕地少,占地虽广,可都是些荒地、山地、沼泽,关键是人还少,干部少,各大科室编制都没齐全,一个顶三个用。职工也少,而且水平参差不齐。
机械化程度也就百分之十吧,这跟我们生产队有什么区别?要大量垦荒,自然条件不允许,那些荒地垦出来能种庄稼吗?别的不说,就拿咱们猪场前面那片草地来说,荒地是开垦出来了,可是土壤沙化了,风蚀得很严重,费时费力不说,还破坏生态平衡。咱们五分场用最少的工人,干最累的活,还吃力不讨好,你说是不是很委屈?”
邓华深以为然,吴胖和赵高也频频点头。
顾立春继续说道:“说他危险也是真的,别的我就不说了,就拿这几天的事情来说,我们一个养猪场,时不时地就有其他分场的人来看热闹,笑话我们,说我们五场邪门,养啥死啥。还有工人说什么,就该把我们五场独立撇出去,省得其他分场总贴补我们,占他们的便宜,拖他们的后腿,我当时气坏了,就问他们到底有几条腿?哪来的后腿让我们拖?”
赵高和吴胖想到当时顾立春怼人的场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邓华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这话他也听过,早已见怪不怪。
邓华抿了一口茶,接着问,“你说了这么多,那有没有想到解决办法?”提出问题不难,难的是想到解决办法。
顾立春手伸进口袋里去掏东西,邓华抬手制止他:“你别又掏本□□出来。”
顾立春摸出一本笔记:“这是我的个人心得,准备有机会递给领导的,你先看看,给我撑撑眼,提提意见。”
邓华接了过来,大眼一扫,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这一笔好字,整洁流畅,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他往下看,笔记内容也引起了他的舒适。
上面写着顾立春的心得体会,第一条是在猪场前面的沙地上种植苜蓿,方便养牛养猪,继而扩大养殖场;第二条,是清理沼泽地的淤泥,淤泥用来肥地,水域用来养鱼养虾,养鹅养鸭,芦苇可以用编织席子帘子;第三条是林业的,改变单一的防护林结构,多种果树;第四条,副业加工,后面是空白,估计是还没想出来。
邓华看完,心头十分震撼,他这些日子从黑省到疆省,走访了十几个农场和兵团,能想到的也无非就是那几招,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一口气想出好几条,每条都既有前瞻性又很实用。
邓华拿着笔记本站了起来,说道:“顾立春同志,你的想法很好,我打算拿去给‘领导’看看,一会儿我再让人还回来。”
顾立春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他起身送客人出门。
赵高和吴胖也跟着站起来,等到邓华一离开,两人同时出了一口长气。
赵高往椅子上一摊,摊成个大饼状,“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吴胖也说道:“我本来不紧张的,一看你紧张,我也跟着一起紧张。”
赵高一脸钦佩地看着顾立春:“顾哥,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服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咱们的邓场长?”
顾立春一脸坦然:“你给我使眼色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我才发挥那么好。这是机遇懂不懂?”
赵高神色呆滞:“机遇?”他都紧张得结巴了。
过了一会儿,赵高慢慢地恢复冷静,他反问道:“顾哥,你说你这次肯定能转正吧?”
顾立春:“应该没问题。”
赵高比顾立春本人还激动:“顾哥,我感觉到了,你以后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混。”
吴胖瞥了赵高一眼:“咱们不早就跟着顾哥混了?”
赵高笑了一下:“对,早就跟着混了。”
顾立春突然想起那个顾小刀的绰号,就问赵高和吴胖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顾立春再问,吴胖才说道:“自从你跟李宽和王小辩论过后,有人说你的话像刀子一样,刀刀入肉,句句见血。那绰号就出来了,我帮你骂过几回,没用。我想着反正也不难听就算了。”
赵高清清嗓子说道:“我也觉得顾小刀还行,总比顾大炮和啄木鸟好吧。顾哥你想开些,反正你早晚都得有一个绰号,就这个算了。”绰号在农场并不稀奇,基本上人手一个,有的人还拥有好几个。
顾立春:“……”还顾大炮、啄木鸟,农场的人太没文化,就不能取外好听的绰号?
……
邓华像一阵风似的回到办公室,把在分场的干部都叫过来,开了个临时碰头会。
他没有说废话,直奔主题:“同志们,咱们五场已经到了不得不变革的地步,咱们今天就来讨论讨论五场今后的发展。来,我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说完,他把顾立春的笔记本交给几人传阅。
白大姐一眼就认出了顾立春的笔迹,问道:“邓场长,这笔记是小顾的吧?”
邓华点头承认,其他人则是一脸震惊。
梁科员则是面带微笑,他早说过,小顾是个好同志。
齐科长扶扶眼镜,淡笑道:“对于小顾同志,我们早注意到了,要不是因为他来农场时间短,怕其他家属不服,就给他转正了。”
邓华道:“转正是肯定要转正的,这事稍后再说。现在,我们先说说五场的发展方向。”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讨论起来,有的说办法,有的摆困难,有的说可行,有人说不行,反正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是邓场长下定决心要改变五场的现状,领导班子只得根据他的要求制定明年的计划。
其间,邓华又找顾立春谈了一次话,顾立春见到领导身份的邓华,恰如其分地表示了一下惊讶和一点紧张,随后又因为被对方平易近人的态度感染,渐渐放开了,变得坦然自若,侃侃而谈。态度转变得自然流畅又有层次感,顾立春表示很满意,邓华看上去也很满意。
这一次长谈之后,顾立春起身告别时,邓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顾同志,你谈正事的时候,确实还挺成熟稳重的。”
顾立春谦虚道:“谢谢邓场长夸奖。”
这次长谈后,五场的人私下里又炸锅了。他们感觉到这次顾立春转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众人心思各异,有些人觉得顾立春转不转正跟自己无关,有的人觉得顾立春觉得有本事,转正也是应该的,还有一小部分心情就很复杂。
李宽一家气氛低迷,李宽又想到要贴大字报揭发顾立春,却被他爸李四方制止了:“你贴大字报要揭发他什么?不孝顺老人的事他已经解释了,没用。他是养子的事也没用。”
何菊香说道:“对付这种人,就该打在最疼的地方。”
至到顾立春哪里最疼,一家人暂时也没个主意。
晚上,李宽和王小聚在一起,嘀咕了好一会儿,分开时,两人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最近宿舍里风平浪静,平静得让赵高觉得不踏实。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一直密切关注着王小和李宽他们三人,发现他们最近也没做什么。
顾立春自然也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他表面上仍跟往常一样,每天早出晚归,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猪们。他甚至连月底的假期都放弃了,反正快放年假了,到时再回家。
这批猪还有半个月就要出栏了,这半月是关键期,猪不能病,不能瘦,还能加料喂。
顾立春用玉米面、米糠、桔杆粉、豆饼做成混合饲料,一天喂上四五顿。为了增强猪们的抵抗力,他甚至还动用了空间农场的资源,用池塘里的净化水和植物根茎。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猪们吃得饱睡得香,长得快,精神好。到了年底,大家一看这些猪们,个个膘肥体壮、精神爆发不说,还干干净净的。差点都不舍得宰了。然而,再不舍得也得宰,毕竟过年还要吃肉呢。
这批猪拉到屠宰场,据赵高说,当时全场震动。不止一批人问道:“这真是从五场拉到的猪?你确定?”
五场在场的职工昂首挺胸,大声回答:“是的,确定。”
他们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前,五场的猪那叫一个干瘦,萎靡。去年拉猪的人中有吴胖,当时有人嘀咕一句,这人和猪要是换换就好了。吴胖大怒,跟人干了一架。也因为那件事,今年拉猪的人就把吴胖剔除了。
卸猪,过秤,每头猪平均230斤往上,共出栏25头,好几千斤猪肉,除了上交的猪肉以外,剩下的也够五场的职工分的,大家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五场的人少,算下来每一家能分到十几斤。
这一天,五分场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家家分到这么多猪肉,而且还扬眉吐气,打了那些看笑话人的脸,这种心情甭提有多爽快了。
这么一来,人们对养猪场的赵高顾立春他们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
赵高,这小子其实还不错。顾立春,人家本来就不错,这会儿看着更顺眼。
王小和李宽本来还打算利用家属们的不满来做文章,结果他们暗地里去鼓动别人,响应者寥寥无几。人家小顾就是有本事,能写会算,能说会道,能干实事,这才来多久,就为五场带来这么大的好处。这样的人转正,他们虽说难免心里会犯酸,可也觉得服气,总比那些草包和走后门的转正强吧。
两人费尽心思也鼓动不了家属闹事,气得干瞪眼,商量了一阵,只能采取别的计划。
五场的职工都分到了肉,赵高和顾立春这两个功臣自然也少不了。本来像顾立春这种临时工,很多福利是没有的,但特事特办嘛。白大姐特地为他申请了奖励。他分到了十斤猪肉,还可以低价买十斤猪下水。梁科员奖励了顾立春两个搪瓷缸子,邓场长奖励他两本红色笔记本一支钢笔,鼓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顾立春的工资也发下来了,一个半月的工资扣掉饭费,一共20块。
顾立春一拿到工资就开始大肆采购,山楂片、柿饼、花生、糖豆、水果硬糖、饼干等自然少不了,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大袋子。然后就是油,花生油、豆油各买了五斤。他没有油票,是私底下到油坊买的。赵高还悄悄问顾立春要不要旧衣裳旧棉袄,顾立春想着他上次只买了四件棉衣,他娘的棉袄也该换了,于是就说还要。
于是,顾立春用五块钱买了三件棉衣,四成新,还有两套女式的,比赵高的还便宜。
赵高见他拿这么多东西,就让他骑自己的自行车回去。
顾立春道:“过年放假十来天,你还得用车子,我骑走了你怎么办?我就这么提着回去吧。”
吴胖在旁边说道:“你还是骑我的,反正我过年也用不着。”
顾立春随口问道:“你过年还留在农场?”
一提到这个问题,吴胖就显得有些失落:“除了农场还能去哪里?”
顾立春安慰他:“没事,你年后去我家找我玩,没去过也没关系,就打听顾家村在哪儿,一问就能找到。下回我带你认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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