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水伽楠
他在回猪场的路上,遇到人们的热情关怀。
“小顾, 我听说你收了两个徒弟?”
“是的是的,是四场的,我跟你说,这两个人一个是京城来的知青,一个长得可俊了,大家都说那个长得俊的像我,哈哈,你们有空都去看看。”
大家听出顾立春在变相自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是坦坦荡荡,满不在乎,大家就越不怀疑。
顾立春一边跟人闲话一边顺便透漏一点信息:“那个跟我长得像的,怀疑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弟弟,就跑回去问他爸,他爸说,绝无可能。人家是五年前来咱们农场的,我那时已经十岁了,年纪对不上。你们说要是对得上,没准我还能打听到我亲生父母的消息,真是可惜了,让我白激动一场。”
大家听罢,纷纷安慰顾立春:“估计就是凑巧长得像。”
还有人热心鼓励他:“小顾也别灰心,你亲生父母说不定不经意间就找到了。”
顾立春故作坚强:“唉,这事得看缘分,其实我也挺矛盾,既想找他们,又怕找到他们,万一真找到了,发现人家当年是嫌弃我身体不好扔掉了,我该多难受。”
大家伙也跟着顾立春一起愁,觉得要真是这样,还真让人难受。顾立春收获了一大、波同情。
……
王有成在四场无意间看到孟念群时,先是惊讶,接着便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对付顾立春的主意。
等他打听了孟家的家庭情况后,并没有找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顾立春是孟家的儿子。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用心安排,不是也能说成是。
王有成先是暗示那个姓孟的老家伙跳出来咬定顾立春就是他当年不小心丢掉的小儿子,毕竟如果他承认了,多少能捞到些好处。
只要这姓孟的肯站出来,到时,无论顾立春是认还是不认,结果都不太好。认了,他从由贫下中农变成劳改犯的儿子,有可能在农场都呆不下去;不认,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认亲生父亲和哥哥的白眼狼,会被众人鄙夷,大家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更何况,他还有最后一招,顾大江的事也快调查清楚了。他就不信,双管齐下,还扳不倒一个顾立春。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失算了。姓孟的老家伙,他不方便见,让人递话进去,老家伙坚决否认,说自己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就在农场,女儿远嫁到边疆。他和妻子68年之前从来没来到云阳县。王有成暗骂这个老家伙不识抬举。
王有成还想给孟念群做思想工作,可孟念群说他认亲得有证据,父亲不认,他认也没有用。人家肯定是要调查的,万一发现他弄虚作假,到时他会罪上加罪。
王有成狠狠地骂了孟念群一通,临走时,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你们父子俩就在这儿劳改到死吧。”
没有说动孟家父子,王有成仍没放弃,他还是通过自己的人脉,故意把孟念群弄到五场,送到顾立春面前,恶心他,扰乱他。他就不信,每天看着一个长得跟自己像的劳改犯,心情会好?何况,大家看到两个长得那么像,以大家伙的德性,怎么可能不到处传闲话?王有成满心欢喜地等着孟念群出来以后,会在农场造成轰动。
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大家对于孟念群和顾立春长得像这事确实是喜闻乐见,但也仅此而已,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有血缘关系,再说时间线也对不上。人们议论了一阵也就淡了。
接着,令王有崩溃的一个大新闻以飞一般的速度传播开了。
人们口耳相传,见面不再问:“你吃了吗?下班了?”而是问,“你听说了吗?王有成和孙成原来是兄弟。”
大家震惊之余开始深挖那些陈年往事,最后形成了两大派别。
一派认为王有成他妈跟孙成他爹搞在一起,经过推理认证,王有成其实姓孙。
另一派认为孙成他妈跟王有成他爸搞在一起,孙成其实应该姓王。
反正不管咋样,这人应该肯定是兄弟,毕竟长得那么像,气质那么像,以前竟然没注意,现在是越看越相。
王有成在整个场区火了,毕竟都是一个农场的人,有的人认识王家父母,有的认识孙家父母,还有的两家都认识,再加上当年那些桃、色绯闻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褪色不少,但老料有老料的味道,那些老年人眼前的事记不住,但对于以前的事那是如数家珍,细节都能回想起来。
还有一些老年人坐在一起互相比对当年的细节和证据,他们在那儿回忆青春岁月,年轻人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提出问题。老年人的精神有了寄托,年轻人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大家其乐融融,相处十分融洽。
王有成和孙成的新事传得是沸沸扬扬,王有成快气疯了,据说孙成也傻眼了。
还是据说,两人狭路相逢时,都是一脸鄙夷,什么?这家伙长得像我?我呸,瞧他那獐头鼠目的鸟样儿,能跟我比?双方都觉得对方的长相刺眼睛。特别是王有成,他觉得孙成不但刺激到了他,还侮辱到了他。
顾立春听完群众的反馈,总结道:“越分析越觉得他俩是兄弟,你看这世界观和价值观和品味多像。血缘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王有成被流言弄得焦头烂额,他忙着查找源头,忙着去辟谣。可是他忘了那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跑断了小短腿,也没能把流言压下去,反而是愈演愈烈。
顾老师顾立春又总结出一番话跟众人分享:“王有成这是心虚了。如果不心虚,为什么要去辟谣?不应该是清者自清吗?你们瞧我,我去辟谣了吗?我从来都是大方承认我与孟念群长得像。还邀请广大群众来围观比对,我们到底哪些地方像。”
大家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王有成是进退两难,他不辟谣,流言会一直传下去;他辟谣,大家都说他心虚。他现在是恨死了顾立春。
这一天,顾立春在给两个学生上完文化课,让他们上劳动课和实践课,他站在苜蓿地边,一会儿看看江穆挑水,一会儿看着孟念群拔草,对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道:“人生的路很漫长,可是关键的就那么几步,千万不能走错。想想王家,想想孙家,你们以后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辜负师长对你们的期待。”
江穆:“……”这人还真把自个儿当老师了。
孟念群乖巧地说道:“顾老师说得对。”
顾立春满意地说道:“行啦,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孟同学,你去休息一会儿,默记课堂上的内容;江同学,你一边去挑水,一边默读并记下课上的知识点。”
江穆气得脑门疼,还好再有几天就学完了,他可以回去了。
自从顾立春多了两个学生,农牧科的人就轻松许多。有人还建议顾立春多收几个学生当免费劳动力。
一个星期后,江穆和孟念群学成回四场,顾立春还为他俩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请他们吃了一顿苋菜拌凉面。
欢送会上,顾立春语重心长地对着两个学生说毕业赠言。
“小江,看得出来,你从小营养好,力气很大,好好锻炼一下,是个干农活的好料子。以后你要手脑并重,凡事多动动脑子。”
江穆气得想吐血,他咬着牙说道:“我谢谢顾老师的教诲。”
顾立春转向孟念群:“小孟,看得出来你的悟性不错,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用心改造。你长得跟我这么像,可不能堕了我的名头,影响我的形象。”
孟念群:“顾老师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两人的培训结束,顾立春的生活恢复正常。
江穆和孟念群一回到四场,四场农牧科的人就开始张罗种植苜蓿,听说声势搞得很大,毕竟四场要人有人,要机械有机械,场地也大。据说打算种四百亩地,江穆是技术员,孟念群是他的助理。
四场的苜蓿一种上,江穆就开始大搞宣传,甚至利用人脉,说动了京郊奶牛场的人前来四场考察。
场里就有人说风凉话,说顾立春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还说,江穆是京城来的,认识的人多,路子广,顾立春这回完了。时不时地用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顾立春。
顾立春反过来安慰这些人:“都是一个农场的,亲兄弟单位,大家一起为国家创收不好吗?咱们场才多少苜蓿,我告诉你们,全国的需求量大得很。”
大家背地里都说顾立春人不大,心挺大。
不管四场那边弄得多么声势浩大,顾立春仍然平静如昔。他现在又开始鼓动邓场对沼泽地那边动手,搞养殖。
顾立春用那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语言游说邓场长:“邓场,咱们那一片沼泽地不利用起来实在太可惜了,用运泥船挖沼泽和水塘,淤泥当肥料,沼泽变鱼塘,里面养鱼养虾都行,哪怕养王八都可以。还可以在养些大鹅和肥鸭,把幼崽养大些,往沼泽地里一放,平常不用管,养大了,母的下蛋,公的宰杀,这么一算又是一大笔进项。”
邓场长挑挑眉头:“顾立春同志,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变得简单了?”
顾立春一脸认真:“事情不是到我这儿变得简单,是因为有邓场这么一位雷厉风行,敢想敢干的领导冲在前面,我们员工才积极性空前高涨,放开胆子开干。”
邓场长两手一摊:“可是,钱从哪里来?”
顾立春道:“卖苜蓿的2千块,咱们分场上交利润是按年度计算的,到年底上交,现在钱还在五场账户里呢。”
邓场长又说:“可是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麦收大作战,机器不要油吗?坏了不需要要修吗?人手不够说不定还雇临时工。”
顾立春据理力争:“可是接下来还有两茬苜蓿可以卖钱,加一起又是三千块。再说,麦收之前,总场得给补助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退却。
最后,邓场长只好说道:“老规矩,场里先给你们垫付,卖了钱还上。”
顾立春笑道:“谢谢邓场,这样就行了。”
顾立春起身告辞,邓场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你要掌握个度,我不会太过明显地帮你,因为只要你想往上走,有些人有些事迟早会遇上,你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你眼下遇到的都只是磨刀石而已,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顾立春听得出来,邓场指的是他和王有成的事,他点头表示明白。
顾立春得到邓场的首肯,又去找朱书记,朱书记对经营方面不是太懂,兴趣也一般,一问邓场已经同意,他仔细一想,好像这事做成了是五场都有利,毕竟在他的领导下嘛;做不成,影响也不大,他是党委的嘛。
朱书记问道:“小顾啊,你们又是猪场又是苜蓿的,人手够用吗?别的分场还有工副科之类的,咱们这儿还没有建制。什么都得你们后勤科和农牧科担着。”
五分场目前只有生产科、基建科、后勤科和农牧科,财务科也并在后勤科里。
生产科和基建科在场办的时间少,他们要常年奔波在生产第一线,跟下面的生产队打交道比较多,只有在开场办大会或是制定计划时才出现,而且,听人说,上一个生产科的科长因为常年参加劳动,积劳成疾,现在还在养病呢。生产科现在是白大姐兼任着。人是真的少,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不过,按照惯例,像麦收这种全年最重要的抢收时间,各分场应该会添几个人,他们五场应该也不例外。
这些想法在顾立春脑子里打了个转,他及时回复道:“朱书记,要说困难,肯定是有的。可是我们党的哲学,就是要战天斗地。我们农牧科要发扬这种艰苦奋斗不怕困难的精神,尽力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朱书记见顾立春的革命积极性这么高,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提供精神支持了。
朱书记和邓场长不反对,接下来,顾立春只需要说服农牧科和后勤科跟着干就行了。
白大姐召集两个科室的人开了个小会,王有成也来参加。
大家对于他的到来,不是十分欢迎,但人家是党委的人,你也不能赶走。
白大姐简单介结了一下情况,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家对于小顾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梁科员先发言:“咱们五场有几艘旧船可以用上,再从生产队调一些人手,邓场答应给咱们协调一批鱼苗。我们再找三场买一批鸭苗,找二场买鹅苗。我觉得小顾的计划是可行的。”
齐科道:“可是生产队的人手不好调吧,他们要施肥除草,还要要挖水渠,千头万绪的,怕调不到人呀。”
王有成冷笑道:“你们动辄就从生产队调人手,可想过他们的难处?咱们五场可只有五个生产队,每一队几百人,要承担那么重的劳动任务,别的场部职员干部下生产队去蹲点劳动,支援农业生产,咱们倒好,不去蹲点劳动就罢了,还给他们添乱。添这么大的乱子,就为了这一点点经济利益。你们就不怕有人告你们是经济挂帅,走资本主义路线?”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心里都带着怒气。
白大姐直接怼道:“王干事,我们这是在商量事情的可行性,你可以提出意见,但请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乱扣帽子,你这样说,以后开会谁还会发言?”
齐科也劝道:“是啊,老王,你没必要这样嘛。”
梁科员也出来相劝。
顾立春略一思忖,看向白大姐,道:“白大姐,我是新来的,很多规则还不太懂。请问这个干部蹲点是怎么回事?”
王有成听到顾立春连干部蹲点都不清楚,又冷笑一声,就这样一个人,还想跟他斗?
白大姐简单地跟顾立春解释了一下,上级为了让干部不脱离生产和群众,曾下达文件让各级干部带头去下面的生产队劳动。特别是“三夏(夏收、夏种、夏管)”和“双抢(抢收抢种)”时节,农场干部会半天办公,半天劳动。当然这项规则前些年执行得比较彻底,近几年就有些松了,当然也分人,像邓场白大姐这样的,农忙时节照样参加劳动。
顾立春听到白大姐的解释,感觉心明眼亮。他正盘算着把王有成这个破足球踢到哪里,好,现在找到球场了。还是他自个儿帮忙找的。
顾立春脸上笑容灿烂,对王有成说道:“王干事,你这次的思想觉悟是真高,看来朱书记又给你补课了。关于从下面生产队调人手的问题,我看算了。如王干事所说,我们要体谅他们。这样吧,白大姐齐科,你们把把需要用到的工具给我准备好就行,人手我自己想办法,我们猪场的员工除一部分留守外,其他全部下去劳动,另外,还有牛场的人也会帮忙。”
白大姐道:“小顾,你放心好了,工具的事我会帮你协调好的。我和老梁有空也会过去帮忙。”
顾立春忙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够忙的了。这些事我应付得过来。人手我都想好了,我们猪场的青壮年为主力,咱们科的陈姐我也带走,另外,还有赵高的两个哥哥,这两人年轻气力大,借他们的业余时间用用。”
白大姐自然知道赵高,一听到顾立春把主意都打到赵高的哥哥头上去,不由得会心一笑。
王有成见顾立春破天荒地没反对自己的意见,不由得一愣,接着又开始揣测,这小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顾立春的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跨上自行车,哼着《大刀朝鬼子头上砍去》的歌曲。王有成莫名地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顾立春回到猪场的时候,胡大华的侄子胡重建来找他。
胡重建二十来岁,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胡家人。
胡重建憨厚地一笑:“顾干事,我是跟你学种苜蓿的。你这会儿有空吗?”
顾立春笑道:“别人来没空,你来肯定是有空。”
胡重建笑道:“谢谢顾干事。”
顾立春又问胡大华最近如何,胡重建道:“挺好,他最近特别忙,想来找你喝酒都抽不出时间来。”
顾立春笑道:“叫他别急,酒我给他留着,随时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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