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宋景微窘然道：“没有，您放心好了，我会悠着点吃。”
沈君熙噗嗤偷笑，不敢抬头看媳妇的脸，他一直是面向着碗的。
“很好笑吗，给我装饭。”宋景微瞧见青年耸动的肩膀，突然恼羞成怒地把个空碗推给他。
“嗯。”沈君熙接过来，深深注视了宋景微一眼，他第一次被媳妇让去装饭，以前他连宋景微的饭碗都没碰过。
“……”宋景微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妥，他应该自己去的。
“就是，快去快去，给你媳妇装饭去。”杨氏说道，今天她总算看出来了，儿子和儿媳妇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硬要说哪里不一样，她又没有明确的答案，只因她还没接触过气场俩个字。
第二天早晨，可能是昨天下午睡得太久，宋景微醒来得很早，出乎沈君熙的意料之外。不过既然媳妇醒了，他就把昨天傍晚杨氏的话转告给宋景微，比划道：“挖马蹄，你想去吗？”
昨天出门，把青年吓得够呛，宋景微说道：“我说去，你会不会不情愿？”
沈君熙比划道：“想去就去，我和娘都没有拘着你的意思。”他们都知道宋景微闲不住，一天不出门连饭都少吃两口。
“哦，是吗？”宋景微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自从他来到沈家大房，一直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没人对他指手画脚。
“嗯。”沈君熙安静地等他回复，眼神温温柔柔地，不会太炙热令人反感，也不会太冷淡令人不喜，是一种适合的温度。
“去吧，替我找顶帽子戴上。”这种天气出门，宋景微总是要戴一顶帽子，以免着凉。
今天的天气看着比昨天好了不少，天空都蓝色的。冬日的阳光从树梢里透下来，洒在行人的脸上，映出点点光斑。很舒适的天气，很宁静的乡间风景，这里的一切都似乎缓慢下来，让人沉溺其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宋景微很享受这样的上午，他和沈君熙并进而行，缓缓跟在杨氏的身后，来到挖马蹄的田里。
“昨天已经和刘大婶说好了，她让咱们只管挖。”杨氏放下竹篓，笑着说道：“不过咱们也不要多的，就挖五六斤好了，一些拿来包饺子，一些给景微煮着吃。”
宋景微好奇地看着满地的马蹄苗，说道：“马蹄不是生吃吗？”除了做菜的，还可以生吃，似乎生吃才是主流。
“马蹄太凉了，生吃不好。”杨氏一边说道，一边拿出镰刀，把前面的一块割出来，马蹄苗一把一把地放在田坎上，一会儿带回去，晒干了可以烧火，“熙哥儿拿铁锹来挖吧。”
“嗯。”沈君熙把长衫的摆子塞好，手里拿着铁锹，动作熟练地在地里开挖。他家虽然不种马蹄，可是偶尔会帮别人家干活，赚点零钱和马蹄回去吃用。
“原来挖马蹄是这样挖的？”宋景微在旁边看着，青年很快就挖出了新鲜的马蹄，他感到挺有趣的。
“嗯。”沈君熙对他笑笑，挖出泥土里的一个马蹄，弄干净上面的泥屑，再递给他，放下铁锹比划道：“能吃的。”
身后的小沟里就有水，宋景微慢吞吞地拿去洗干净，看见黑中带红的外皮，用指甲慢慢剥掉，露出雪白的马蹄肉，他咬了一口，清甜可口，就是有些凉。
杨氏见状就说儿子了：“别给你媳妇吃太多，回去煮熟了再吃。”
“嗯。”沈君熙对母亲点头答应，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给太多，给一个尝尝鲜就够了。
宋景微吃完手里的马蹄，沈君熙目光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再问马蹄好不好吃？
“挺甜的。”宋景微迎着他的目光说道。
“……”沈君熙笑弯了眼睛，点点头，然后低着头继续挖马蹄。
只有自己一个人闲着，宋景微便在周边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哪里。手里一会儿拿着马蹄苗，一会儿拿着不知名的草根，全是他不熟悉的，却出奇地感兴趣。就如同刚读大学的时候，接触到自己喜欢的专业，日以继夜地钻研，虽然后来也没有继续，他终归是按照最好的方向选择了经商。
也许就是做商人太久了，来到这里最执着的想法还是赚钱，没有钱在手里似乎一点都不安心。
他站在田坎上向远方眺望，忽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撞过来，把他撞得险些摔倒。结果他还好好地，那个肉呼呼的小团子摔倒了。
哪儿来的小孩？宋景微皱着眉头，瞧着地上不哭也不闹，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的孩子。
“小爹！”仇天宝擦了擦小手，朝他喊道，一张肉呼呼的脸笑眯眯地，眼睛几乎没有。
“谁是你小爹？”宋景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边，没有发现有其他大人，他对仇天宝说道：“你认错人了。”
“没错，我爹说我小爹就是长得你这样的。”仇天宝咬字清晰地说道，他用肉肉的小手指着宋景微。
这孩子顶多五六岁，能对答如流，显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宋景微问他道：“你爹是谁？他在哪里？”
仇天宝眨眨眼说道：“我爹叫仇睿，他在船上。”
宋景微若有所思，问道：“那你怎么会来这里？”码头距离这边十里路，一个小孩不可能是自己来的。
“冠霖叔叔带我来的，我们去看爷爷……”仇天宝说着，突然扁嘴道：“我把叔叔丢了。”
宋景微好笑了笑了一下，明明是原冠霖把小孩丢了，他问道：“你爷爷在哪里？你知道吗？”
仇天宝摇头，又不哭了，他睁着不大的眼睛瞧着宋景微，满脸惊喜道：“我找到了小爹。”
第二次听小孩这样叫了，宋景微奇怪地问他道：“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你小爹呢？”
“因为我爹说，我小爹长得跟你这样。”仇天宝仰着小脸，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一副想靠近又害羞的模样。
“长得跟我这样？那是怎么样？”宋景微皱着眉头，他不认自己长得很有特色，能让一个孩子一眼就认作爹。
“好看啊，我爹说我小爹长得最好看。”仇天宝蛮自豪地道，紧跟着来一句：“我长得像我小爹，我也好看。”
宋景微本来挺无奈地，后来就好笑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罢了，他笑着对仇天宝说道：“首先我不是你小爹，我还没生过孩子。然后你估计是迷路了，不是你丢了你叔叔，是你叔叔丢了你，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找你。在此之前，你就待在这里。”
“……”仇天宝专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心里想着的是，小爹果然像我呀，长得好好看。
“如果在我们走之前，你叔叔没有来找你，你……就先跟我们回去，我想个办法通知他。”宋景微说道，想来想去这样最好，可是小孩似乎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是看着他发呆。
“小爹。”仇天宝嘴里蹦出一句，裂开嘴笑了。
“……”宋景微无言，最后说道：“你先跟我过去吧，等你叔叔来了就带你走。”
“好。”仇天宝听说要跟他走，满口答应。
宋景微走在前面，小孩蹦蹦跳跳地跟着他，活像一颗上了发条的肉球。
在地里挖马蹄的沈君熙，时不时抬头看看，他媳妇又走到哪儿去了。刚才宋景微被小孩冲撞的那一幕他并没有看到，此时看见宋景微走回来，身后还带着一条小尾巴。那孩子瞧着是挺可爱的，但是从未见过，不似村里的小孩，他超宋景微比划道：“他是谁？”
宋景微摇头道：“我也不认识，是迷糊的小孩。”
仇天宝不怕生，听人在谈论他便清脆地自我介绍道：“我叫仇天宝。”说完赌气嘴巴，看着宋景微：“你说谎，你明明就认识我，我跟你说过我叫仇天宝。”
宋景微说：“不是知道名字就叫认识。”
仇天宝说道：“你是我小爹，小爹。”
沈君熙停下手里的动作，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宋景微，好像再问，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如何招惹到这个小麻烦的，宋景微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对沈君熙摇摇头，示意他做自己的事，孩子他会解决。
“他为什么叫你小爹？”沈君熙哪有心思做事，他扔下铁锹十分介意地比划。
“我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他是别人家的孩子，跟我没关系。”宋景微很不愉快地乜着青年，难道青年竟然在怀疑，仇天宝是他自己的孩子。
沈君熙当然知道仇天宝不是宋景微的孩子，只是仇天宝开口叫宋景微小爹，他心里有点别扭，明明宋景微是他孩子的小爹，不是别人的。
“他家的人会来找的，你不用管，回去做你的事。”宋景微见他跟个孩子别扭，心中挺无语地道。
“……”沈君熙也觉得自己心胸太狭隘，一下子就想开了，笑笑地点头，回去继续挖马蹄。
本来打算挖五六斤就够了，可是一挖起来就挖多了，最后有十多斤左右。杨氏说道：“哎哟，挖了这么多，不挖了，咱们赶紧回去。”突然发现宋景微身边的孩子，她疑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咋跟着你们？”
宋景微解释道：“不知道谁家的，迷路了估计。”
“那可咋办？”他们要回家，这孩子总不能留在地里。
“先带回去。”宋景微低头瞅了瞅熊孩子，半点儿都不紧张，他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走丢了。
杨氏心想，人家丢了孩子肯定很着急，他们先带回去，然后再出去问问是谁家的，总比把孩子丢下好，就说道：“那好，那就回家吧。”
这边他们把孩子带回家，那边弄丢了孩子的原冠霖已经急得满头包。他不过是一个不注意，大当家仇睿的熊孩子就跑远了。眼下他满山遍野地找，一遍找一遍喊仇天宝的名字。
“仇天宝！天宝！”
走到小凉山脚下这边来，看见地里有人干活，他走过去问道：“这位乡亲，有没有看见一个五六岁，长得胖胖的小孩？”
那位乡亲马上说道：“胖胖的小孩？沈大家的刚刚领着一个走了。”刚才杨氏一行人从这边田坎上走过，他还是奇怪地问了一声，那是谁家的孩子呀？杨氏说，孩子是别人家的，迷路了。看来就是这位走丢了孩子。
“沈大家，是哪家？”原冠霖问道，有人知道就好了，不管是谁家，他去了还能找不回来嘛。
“喏，从这边直走，有一座大屋子，就是他们家。”
原冠霖瞧着这个方向，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没有多想，说道：“谢谢了，我这就去找。”
再说沈家大房，杨氏把仇天宝领进家里，和蔼地问道：“小家伙喝水不，饿了不？奶奶给你拿好吃的好吗？”她喜欢这肉呼呼的孩子呢，她这么大把年纪了，要不是儿子娶妻晚，也已经做奶奶了。不过现在也不迟，她儿媳妇肚子里不就有一个了吗。
“你不是我奶奶。”仇天宝躲到宋景微身后，仰着小脸说道：“我要小爹给我拿好吃的。”
又来了，宋景微无奈地朝杨氏解释道：“他乱说的，一见到我就叫小爹，我不认识他。”
杨氏好笑地道：“兴许是跟你有缘，小孩子没啥心机的，看谁喜欢就爱粘着谁。”
宋景微点头，说道：“我带他去洗洗手，给他点吃的。”
没多久，他带仇天宝洗完手，回到屋里坐下来。杨氏已在桌上准备了点心和茶水，给小孩道：“吃吧，别怕。”
仇天宝只对宋景微自来熟，对杨氏和沈君熙都不怎么说话，宋景微便开口道：“吃吧，这些好吃。”
“嗯，小爹你也吃。”仇天宝早就馋了，宋景微一开口，他就左右手各抓了一块，自己吃一块，递给宋景微一块。
“我不吃，你自己吃就好了。”宋景微拒绝道。
“哦。”仇天宝闻言，两块都往自个嘴里塞。
“这孩子。”杨氏好笑地笑了，她就快当奶奶了，眼下瞧着这么小的孩子，也稀罕得紧。
沈君熙在院子里，把新挖的马蹄倒出来清洗，洗干净以后就可以削皮剁碎，用于中午包饺子。
杨氏叫儿子把洗干净的马蹄，用个木盆装起来，拿到屋里和儿媳妇一起削皮。三个人一人一把小刀，有说有笑地，很快就把一盆子马蹄削好了。杨氏说道：“这些拿去剁馅儿，这些留着晚上给儿媳妇做马蹄糕吃。”
“嗯。”沈君熙端着去了厨房。
杨氏笑着朝宋景微说道：“马蹄糕熙哥儿也会做，让他给你做。”
宋景微挺惊讶地，然后他之前听说沈君熙还会包饺子，而且包得很漂亮。
今天沈东明没有下地，听闻家里人都在客厅里包饺子，他也来了，笑呵呵道：“我来给你们擀面皮。”
“那敢情好。”杨氏笑眯眯说，给他介绍了屋里的小孩，“他爹快看，这是路上捡的小家伙。”
沈东明稀罕地摸摸仇天宝的肉脸，哈哈笑道：“是个胖小子，真不错。”他的大孙子是不是也是这款的呢，肉肉地也挺可爱的。
“可不是吗。”
冬日的中午，一家人围着桌子，旁边烤着一炉炭火，有说有笑地包饺子。
宋景微终于见识到沈君熙的手艺，确实是包得又速度又漂亮。他好奇道：“你经常包饺子吗？”这一手功夫像练过似的。
“嗯。”沈君熙做好一个，放到盘子里，才比划道：“家里喜欢吃饺子。”以前穷的时候，吃不起肉馅的饺子，只得包素饺子。就是油水都不多的素饺子，他也尽量做得好吃点，让家里人吃得高兴点。
“哦。”宋景微点点头，也拿起一块饺子皮，有样学样地捏起来。
“不是这样包的。”沈君熙比划完，手把手地开始教他，捏着他的手指，慢动作地包好一个饺子。然后微笑地看着他，让他自己放到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