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眠久
眼前这道菜,明显是选用整块鱼排,片了整齐又漂亮的刀花。裹上面衣油炸之后,一个个金黄色的菱形方格便支棱起来,锁住鱼肉里饱满的汁水。浇汁呈半透明的琥珀色,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显得又稠厚又清澈,看不出半点儿调料的颗粒感,像是果酱一般覆盖在整条鱼上面。
一入口,酱汁酸甜的味道就忽然绽开,让人充满食欲,仿佛胃部被唤醒了似的。
“这味道……”主厨咂咂嘴,仔细品尝。“真不错。”
他接着夹了一筷鱼肉,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面衣裹得不厚,所以吃起来只觉得酥脆,并没有满嘴面粉的乏味。里头的鱼肉事先经过腌制,汁水饱满,口感柔嫩,单独吃就已经很不错,配上表面的浇汁,层层叠叠的鲜美酸甜滋味,足以征服任何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
主厨正在心里感叹这手艺,就听分店长问:“尝出怎么做的没有?对面苏记现在用我们的菜单了,你能不能做个差不多的出来?”
分店长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承认,同样叫做浇汁脆皮鱼,苏记送过来的这道就是特别地美味。是那种几乎达到完美程度的好,火候跟调味配合地恰到好处,酸甜交织,咸鲜并重,是吃过之后就忘不了的味道。
他寄希望于,店里的厨师能够模仿着做出相似的味道。
但是,主厨却摇了摇头:“这我做不出来。”
“为什么?”分店长皱眉道。“不就是一道浇汁脆皮鱼么,以前还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怎么就做不出来?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是酱汁特殊了一些,你难道不能仿出来?”
“虽然菜名一样,可是这个做法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啊。”主厨无奈道。“我们是用番茄酱为主料炒的浇汁,别人是正儿八经自己熬的,里头还过滤了,什么底料都看不见。我就能尝出味道好,酸甜口,里面用了什么调味让我怎么猜?现在市面上五花八门的东西……生抽就有好几十种常见的,糖盐醋也都是,你能一样样尝出来别人用的是什么?就算调味品只需要个大概,但具体分量呢?”
这些话主厨说起来也难为情,好像自己没什么本事,多年厨师当下来,还连道菜都做不了似的。
要是别家的招牌菜,多少能学着点,可是唯独苏记例外。
身为颂食记的主厨,他现在做的那些菜,哪一样不是偷学的苏记的?人家也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纯粹是靠着极精准的把控,把火候和调味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就是一个恰到好处,差了丁点都不行,味道就毁了。
这样的手艺,就只能是师父手把手地带出来,把一道菜的制作过程记得滚瓜烂熟,什么时候下料,什么时候炝炒,大火小火各多久,调味次序及分量……都得精准无比,才能造就那种独特的滋味。
要真有那么容易自己琢磨出来,有祖传秘方的那些人家,还至于把秘方当宝贝么?
别的不说,要真容易学的话,之前也不必买通苏记后厨的人专门偷师了,自己不能做?要是他有那个本事,能通过品尝就分析出别人烹饪用时、调味分量的话,也不至于留在颂食记做一个小小的厨师啊。
主厨不清楚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单说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分店长恼火地摔了筷子,心道:你也算是个厨师……怎么就跟苏记的厨师那么不一样呢?手艺比不上人家就算了,现在连模仿都做不到!
他多少还有些理智,知道不能当着主厨的面这么埋汰人家。于是憋着气除了厨房,给宋闻星打电话。
“小宋总,店里出了点事情。”分店长压下气,讨好又恭敬地说。“您看看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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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颂食记那边如临大敌的氛围不同,苏记由于改换菜单,不必直面价格战的攻势,顿时从劣势中解脱出来。店里所有人都挂着笑,别提多开心了。
老顾客们基本都有钟姐的微信,看了朋友圈的图片之后纷纷闻风而动。歇业之前,这些老顾客就喜欢带着家人朋友一块儿过来吃饭,现在更是如此,还友情转发了钟姐的宣传。
加上服务员们去颂食记门口发菜单拉过来的客人,几乎没过多久,店里就已经坐满了。
很快,就有顾客发现了苏记新菜单的蹊跷,摸着下巴问道:“这些菜名儿怎么那么眼熟啊……不是对面颂食记的菜单么?”
他也是在颂食记吃过的,毕竟是连锁,分店众多。味道不说特别好吧,一般只图个方便快捷,随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分店。
菜单上的浇汁脆皮鱼、酥炸千丝芋……从头到尾看下来,不都是颂食记的招牌菜?
顾客顿时面露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点菜了。
“您放心,我们这儿做出来的味道绝对跟颂食记不一样。您也是常客了,想必信得过我们餐厅的手艺,菜名儿虽然一样,但味道一定给您新体验。”服务员笑着说。早在重新营业之前,钟姐就详细交待过遇到顾客问这类问题时该怎么得体地回答。“对面颂食记现在做的是我们这边的招牌菜,为了不跟他们撞上,就只能换菜单。实在抱歉。”
钟姐深谙一个道理,做服务行业的,难免遇到不讲理的客人,这时说话好不好听就尤为重要。因此长久下来养成了习惯,别管是不是自己的错,总得口头道个歉。
服务员们被她叮嘱了好多次,各个态度都特别好。
一句好声好气地“抱歉”听下来,问话的顾客反倒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颂食记我也吃过,确实远不如你们家。诶,听你这意思,颂食记抢你们的菜单在前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
服务员笑了笑,没说话。
邻桌有个客人,刚刚才从颂食记那边过来的,接口道:“不光是这样,后边味道还越做越差,菜量减了,荤少素多……就不是个诚心做生意的样子。”
……
苏乔在店里帮忙,恢复营业的第一天,顾客盈门,所有人几乎都没有时间休息,一直忙到下午两三点。
终于轻松下来的时候,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苏乔站在收银台前喝水,背对着门口,听到服务员对进来的客人问好,他本来没当回事,下一秒却听到来人惊愕的声音:“啾啾?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乔:“……”
他慢吞吞回过头,看见宋闻星那张讨厌的脸。
“唔。”苏乔放下水杯,板着脸,冷静地说:“你是专门来送赔偿款的吗?”
第60章 我没有生气
宋闻星僵在门口, 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看看店门口的招牌,再看看苏乔,半晌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店是苏家开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苏乔皱了皱眉, 露出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他真的相当不喜欢宋闻星,有时觉得对方好像有什么毛病似的,道貌岸然又阴险可鄙。
如果可以,最好让苏羽跟宋闻星手挽着手滚出他的人生, 永远不要再出现。
但目前来说,这显然是个奢望, 苏乔就只好在别的方面为宋闻星添添堵。
“不关你的事。”苏乔不耐烦地扁嘴。“你是来送赔偿金的么?不是就走开。”
他从旁边的桌上拎了一张抹布,大有对方废话太多,立即就把沾满油污和水迹的抹布丢到脸上的意思。宋闻星迫于威慑,向后退了退。
可是宋闻星还没有走,他满脸不可思议, 左右打量一番, 质问道:“苏家为什么把店开在颂食记对面?是特意跟宋家作对吗?上次合同的事情也是你们早就算计好的……苏家是不是一早就开始针对宋家了?”
苏乔:“……”
他板着脸, 没有回答宋闻星的问话, 只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摊平伸出去,直直杵到对方面前。
“赔偿金。”苏乔慢吞吞地说。“拿来。”
虽然宋闻星要按照合同赔款已经是定局, 但他也不想那么早就把款打过去,让苏家高兴。因此一拖再拖, 不到合同规定的最后期限,绝不会主动打款。
想是这么想, 可他一个家世良好的公子哥儿,在一群服务生面前被催债似的讨要赔偿,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因此脸色瞬间涨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闻星略带怒意。“难道还担心我会赖账吗?”
苏乔闻言,竟然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婴儿肥的脸蛋上露出明显的沉思表情。片刻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声音相当认真:“有一点担心。”
宋闻星:“……”
“我们先不说这个。”宋闻星道。“苏家为什么要在颂食记对面开店?”
见他转移话题,暂时要不到钱,苏乔顿时兴致大减,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跟苏家没关系,这家店是我自己开的。”苏乔说。“我在哪里开店,又不需要你批准。”
宋闻星一怔,随即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别跟我开玩笑了,啾啾。是不是苏伯父让你这么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家要这么做,可是你应该知道,颂食记是连锁店,竞争力相当强,要挤垮一个小店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而苏家在这个行业毫无基础……”
“你怎么这么烦啊?”苏乔打断道。他晶亮水润的大眼睛里满是真实的疑惑。“你要是觉得挤垮苏记很容易,为什么不去做,反而要来这里说莫名其妙的话?”
就算他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手艺是很好的,颂食记根本比不上。如果颂食记真的能那么轻易就胜过苏记,何必接连用降价、偷师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
哪怕是骗人,也要想一想自己的话里有没有漏洞。苏乔气愤地想。他看起来难道真的有那么笨吗?睁眼说两句瞎话就能被骗过去。
苏乔再不情愿跟宋闻星讲话了,他生气地让服务员把人给轰出去,并决定继续派服务员拿着菜单过去抢颂食记的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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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临近节日,学校里一下热闹起来。
倒不是说平时冷清,只是年轻人总喜欢在节日来临时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潇洒一番,因此最近走在学校里,会发现不起眼的地方都贴了标语、装饰等,看起来颇有氛围。
这天中午,在寝室休息时,程轶澍拿着手机唉声叹气。
李茂躺在床上午睡,一片寂静中,就听程轶澍没完没了地吸气叹气,让他烦不胜烦,接连翻身。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坐起来道:“你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但是也可能很快就有了。”程轶澍蔫蔫的。“你说给女孩子送圣诞礼物,选什么比较好?”
话里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李茂一下子就不困了。他卷着被子下床,推了推正复习功课的苏乔,扶着眼镜说:“老程有情况。”
苏乔闻言,好奇地抬头。
程轶澍又刷了两分钟手机,硬着头皮抬眼,对上两个人灼灼的目光。
“怎么回事儿?”李茂两手捏着被角,大冬天被冻得哆嗦,仍旧兴致勃勃。“哪个系的,追到手没有,好不好看?”
苏乔没说话,但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两手叠握垂在腿间,身体前倾,看起来充满期待。
程轶澍挠了挠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想送人家一点小礼物,刷一刷好感。毕竟要圣诞节了么,万一她收到礼物高兴,就答应跟我约会什么的,那也不错。”
“行啊你。”李茂道。“还有点浪漫细胞。”
程轶澍傻乎乎地笑了笑。他打开购物界面,虚心询问道:“那你觉得哪种礼物比较好?我挺喜欢这个刻字的,还有这口红,颜色温柔……”
李茂凑过去,两人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会儿,才记起有个室友没参与进来。
抬头一看,年纪最小的那个正在发呆,满脸的沮丧,头发软软垂下,显得人很没精神。
“苏乔?”程轶澍喊他。“怎么了你?”
李茂看了看,也问:“身体不舒服?怎么没精打采的。”
苏乔回过神,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沉默了两秒,才说:“我都没给骆先生送过礼物,感觉有点……不称职。唔,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有点着急,不知道怎么合适地表述。
在程轶澍提起送礼物之前,他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想起过这件事。也许因为他和骆云深的关系一开始就不是一段轻松愉快的爱情罗曼史,而是掺杂着更多选择与契合,办过婚礼之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地生活在了一起,中间略过许多应该存在的过程与剖白,直接快进到了婚后生活。
这也导致两人之间缺了点什么。
虽然相处融洽,但就像刚才下意识的话语一样,反省自己没有给对方送礼物,苏乔使用了“不称职”这个词,而并非其他更暧昧亲密的说法。
原本苏乔觉得这样平静、温馨的婚后生活很好,不会给人造成任何不适,同样也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他们都会在这样度过。
可是,听到程轶澍提起要给心仪的女孩子送礼物的瞬间,苏乔忽然有些疑惑了。
喜欢一个人,是会下意识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心情,是在每个能说得上来的节日都想跟对方一起度过,是费尽心思选礼物却在没送出去之前就担心不合对方心意……
他自己做的远没有那么好。
一开始的时候,出于对联姻的需要,苏乔对结婚充满了期待。他搬进骆云深的公寓,每天坚持不懈地讨一个晚安吻,甚至鼓起全部的勇气住到骆云深的房间……
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苏乔觉得他是喜欢骆云深的。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对方仅仅吻一下额头时就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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