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你怎么来了?”沈清川的声音兀然地变得很温柔, 像春天的气息如柔软的轻风拂过柔嫩的花瓣, 渗出丝丝的花蜜清甜,连同嘴角弯起的弧度也透着甜。
雪飞舞漫过他的乌黑蝶翅般的眼睫, 似化成细微齑粉,睫毛颤了颤,齑粉也融化成微凉水汽, 清澈到不可思议的眼眸, 亮得的让人惊艳,宛若一簇星火猝然点燃, 眼底有闪过思绪纷杂,似有千言万语。
“你在这。”
——所以我来了。
寒风吹拂过额上凤冠的金翎,若凤凰展翅飞翔要冲向天际,顺着绸黑长长鬓发, 垂在两侧的三条鎏金流苏细链末端的玛瑙珠伴随风雪摇曳碰撞,泠泠清响。
关泊雅身着嫁衣如火站在原地,脸上无丝毫新婚女子的羞涩,神色坦荡,冷冷淡淡,凤眸似沉水,风雪落到他的肩上,也不损他的风姿半分,恍若从雪山巅峰下来清冷华贵不可亵渎的谪仙。
沈清川此时就像天性对火光极为渴望的飞蛾,关泊雅就是那一簇燃烧他灵魂身心的火,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脚步挪向关泊雅,鞋底在铺着轻薄细雪的铅灰地面踩出一雪痕。
徒然,沈清川就被一股蛮力拽住他的手腕往后扯,踉跄倒退几步,才险险稳住身形。
“哥哥,你要去哪儿啊?”尚小楼语气像是藏着一柄刀子,锋利到雪亮的刀刃淬了毒,精致的脸没有让人心生好感。
尚小楼的眼神藏着无尽极深的怨毒和嫉妒,要将任何阻拦他的人拉入黑暗深渊,凡是被他的视线缠绕上,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底油然而生蹿上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攥紧沈清川手腕的力气大到吓人,他就如同一从地狱爬出来厉鬼,死死地抓住唯一可以通向人间的脆弱稻草。
仿佛从猩红的薄唇挤出的一字一语都沾染上了腥恶的鲜血,血管里的血液在躁动,颈脖边的青色血管微微鼓张,莫名的疯狂无处宣泄。
尚小楼在失控的边缘游离,他不喜欢沈清川望向关泊雅的眼神,专注得仿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哥哥的视线就该牢牢地锁死在他的身上,轻缓的气息从唇瓣呼出,“哥哥,我们该回家了。”
靠得太近,沈清川想要抽身离尚小楼远一点,可摁在他肩头的手却如沉重枷锁,不让他躲闪,沈清川似墨扫过的眉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费了极大的力气,拨落尚小楼的手,“够了,小楼。”
“胡闹该到此为止了。”
尚小楼笑得两肩都抖起来,有些癫狂,暗绿军装披风的雪簌簌落下,仰头大笑,似听到天大的笑话。
笑出眼泪来,眼尾红红和着泪水,像是沁出丝丝血泪,手指轻轻拭去。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沈清川此时的每一分姿态,就好比手持锋利的刀子都是往尚小楼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捅去,刀刀见血,搅得他的心成碎肉。
尚小楼的眼底映着雪光,满目荒凉,可惜啊,他就算是地上被人踩得烂透的淤泥,也要我命由天,哪怕沈清川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明月,要将沈清川这轮明月扯落泥潭,再次沾染。
哪怕,哥哥如此冷漠,如此伤人,对他冷漠似一捧风雪,也难以浇灭心头的渴望,只会像雪滚烫进他的心里,发着颤。
“原来我在哥哥眼里是一场闹剧啊... ...”
——但你以为我会就此轻易放手吗?
“哥哥你真是虚伪至极,原本我以为你是不同。”
——他还是对哥哥太过善良了,就该用铁链将哥哥绑在身边,哪怕脚跟的肉都烂了,也休想逃离他,他要给哥哥打造一个最华丽的牢笼。
——哥哥在笼子里哭着求他的目光,一定会很棒。
轻慢的语气陡然一转,毫无征兆,尚小楼快速掏出一把手木仓,厉声说道,“那他岂不是更可笑!”
“说起来,今天是大喜日子,这下雪白茫茫的,该添点红的才喜庆,哥哥,你说在他的身上开几朵红花才喜庆呢?”
黑黑的枪口正直直对准关泊雅,众人哗然,声音嘈杂。
以尚小楼为中心,恶意消无声息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从他掏枪的那一刻,危险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谁知道子弹会不会乱飞,万一尚小楼气急了擦过在场的人的头颅呢。
众人哗然,人人自危,在人群中的沈老爷子见沈清川想要挡在关泊雅身前,堵住那木仓口,手杵拐棍差点都站不稳。
“尚小楼!你发什么... ...”
爱人被人用手木仓对着头,一股火气猛地蹿上沈清川的心头,忧虑和愤怒如铺天盖地掀起的海浪扑进大脑,未等理智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地欲向关泊雅的方向倾,大有要挡在枪口的趋势。
话还没吼完,就被尚小楼打断,手指抵在唇上示意沈清川不要再说话,雾沉沉的黑眸在墨绿军帽帽檐下的精致姣好的脸,若冰冷机械质感的视线,看关泊雅的目光,若在看一件死物,将人命当做游戏,且玩的乐此不疲。
“嘘!哥哥别出声,万一你说了我不想听的话,我的手指不小心扣扳机... ...”
看到尚小楼扣扳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沈清川止住脚步,不敢轻举妄动,嘴唇抿成线,手掌紧张到沁出薄汗,风一吹又丝溜溜地刺骨的冷。
站在原地的关泊雅不慌不恐,怡然自得的姿态,仿佛不像是被人用木仓指着,倒像是身处在庭院深深的后花园。
“哦,尚少帅倒是好大威风,只不过你这威风耍不了多久,你说是不是啊... ...尚大帅。”
关泊雅的话音刚落,人群后面的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步伐整齐的声音,众人纷纷让来一条道,只见尚大帅领着一队人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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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大帅先是跟关泊雅打声招呼,那寒暄的姿态引起众人的侧目注视。纷纷议论这尚大帅和关泊雅是什么关系。
“混账,居然拿枪指着关老板,还不赶快放下。”尚大帅和关泊雅和善地寒暄几句,毕竟拿了好处,转身就变脸,呵斥尚小楼。
尚大帅看到尚小楼身边的那清隽青年有几分眼熟,认出是上次尚小楼带回来的男人,脸色十分不好看,黑得如同锅底,见到尚小楼的眼神阴恻恻,就知道今天他闹的这一出就是对沈清川贼心不死。
本来就会尚小楼喜欢男人有意见,私下玩玩也罢了,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不省心的小畜生偏偏要大张旗鼓地在外头置办宅子,今儿还抬来一顶花轿,仿佛要搞明媒正娶。
尚大帅大为恼火,不过他不敢把这股火气迁怒到沈清川身上,毕竟是关老板的爱人,他也听说过沈清川的名声,在一众名媛淑女圈中的人气极高,打眼一瞧,模样的确好,没想到财大势大的关老板也会栽到沈清川的手里,还甘心做出巨大的让步。
在尚小楼抬着一顶花轿到沈府大门前的时候,关泊雅前脚刚得到消息,后脚就登门拜访尚大帅,以将一港口专门开放给尚大帅为条件,让他来出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防了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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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将计就计, 顺理成章,在众目睽睽之下名正言顺地成为沈家三少奶奶,何乐而不为呢。
尚大帅没想过关泊雅私底下那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手里养着兵,缺钱缺木仓, 港口都叫那群洋人霸占了,而官用港口那群当官的和洋人交好又不肯开放, 他原本想自己从开放的港口进货大量木仓支, 这玩意要是没洋人那中间商,起码能省下一半的军饷。
关泊雅登门给他送上这份大礼, 怎么着, 尚家的人也该对关泊雅客气些。
尚大帅见关泊雅来历神秘, 背后不知是哪方势力, 又见他冷艳貌美, 可惜这美人偏偏对沈清川死心塌地, 要是尚小楼能把关泊雅弄进门,顺藤摸瓜攀上他背后的势力, 他尚大帅的兵力财力势必会更上一层楼。
虽然关老板的年纪大些,尚小楼年纪小不不少,但是俗话说得好, 女大三抱金砖, 金砖抱的越多越好,年纪大些越有女人味, 风姿更佳。
尚大帅从脑子里的乱糟糟的思绪抽离出来,满眼惋惜地从关泊雅身上移开,目光移到尚小楼的身上,见他还一动不动地手举着木仓, 忍不住大声骂道,“老子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小畜生。”
这个从戏子肚子爬出来的小畜生,没一天能让他省心的,原本尚大帅对尚小楼搬出尚府没什么意见的,周围的莺莺燕燕对此也是喜闻乐见,毕竟大半夜听到有人在后院舞剑还吊着两句戏言,再经得起折腾的人也忍不住神经衰弱。
最关键的是他的大儿子自从尚小楼回来后,就变得更加性情不稳,时而喝药砸碗,时而大半夜大叫说尚小楼拿簪子要取他性命,仆人赶到卧室内却只见他一人闭眼在床上干嚎。
尚大帅一开始还警告过尚小楼不要私底下做什么小动作,大儿子虽然残废了,毕竟是他的种,残了就好生养着。大儿子天天喊着说尚小楼是恶鬼要害他,闹得家宅不宁。
尚大帅本来就对尚小楼不喜,见他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对上尚小楼那阴恻恻,充满仇恨的目光,骂道,“你那什么眼神,难不成还要杀了你老子吗?我告诉你,你要再不把木仓收起来,我就将你房间的那小木箱子的东西,一把火烧干净。”
尚大帅知道他这个儿子天生反骨,怕就算是他这个亲生父亲出面,这小畜生固执起来也不一定会听,知道尚小楼有个特别宝贝的小木箱子,特意跑了一趟去他置办的宅子,取走小木箱子,这才比关泊雅晚了些来。
尚小楼一身傲骨立在风雪中,众人在外围围成一圈,仿佛他是最异类的那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尚小楼额头微微有青筋暴起,堵着一口无法舒张的恶气,像充气起涨到极限的气球,隐隐约约在爆开的边缘,举木仓的手如同冻僵的枯木,被他那目光扫过的人,脊梁骨就似一股冷风丝溜划过,刺骨的冷。
因为那个小木箱子对尚小楼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里面放着他极为宝贝的东西,他吩咐过尚宅里面的人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可是带着一队木仓杆子人马的尚大帅硬是要闯入,下人们毕竟言微身轻,更没那个胆子阻拦尚大帅,那小木箱子就被尚大帅毫不费力地带走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就你收的那些破烂玩意,早就该扔出去。”尚大帅语气不单是透着浓浓的威胁,他是真的想将尚小楼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簪子和乱七八糟的胭脂水粉全扔了,尚大帅的种喜欢玩这些女人才用的簪子胭脂,传出去,尽丢了他尚大帅的脸面。
不过,尚大帅是知道那小木箱子有尚小楼他娘给他留下银簪子,和一根尚小楼平时极为宝贝都快擦得光滑有光泽的木簪子,尚且留着作为要挟这小畜生的手段,若是不听话,就将那银簪子给融了,在不听话就将那木簪子烧了。
“我的话也使不动你了?”尚大帅带来了一队人马,加上关泊雅的那群人,尚小楼知道今天他是无法顺利将沈清川带走的。
见尚小楼放下木仓,尚大帅痛骂还站在不远处想在人群边当鹌鹑尽量缩小存在感的副官,骂道,“还愣着干嘛,把他给我带回去。”
说着又虚伪着笑脸对关泊雅,说道,“今日就不打搅关老板成亲的大喜日子了,恭喜贺喜啊,祝两位早日添得贵子。”
说完就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只是尚小楼在回头望的那一眼。
极其不甘心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绝对不会放手,绝对不会放手,就算是痴心妄想,水中捞月,他也要将沈清川绑在身边。
众人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和关泊雅攀上一句话,只好跟沈老爷子贺喜,说恭喜沈家双喜临门,但凡有点心眼的,就知道沈家这三少奶奶来历不凡,大有来头,虽说沈家也富贵,但是瞧见那尚大帅都要给关泊雅几分颜面,谁攀上谁还不知道呢。
不过,总而言之,和沈家打好关系是不会错的。
沈老爷子有苦难言,他想喊住沈清川回去问话,就见关泊雅扯过他的三儿子上了那顶极为华丽奢侈的八抬大轿,只望见轿子檐角垂下的流苏随着风雪摇曳,黑衫大汉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对吹唢呐敲锣打鼓的人,奏着成亲的乐曲,身影渐渐淹没在白茫茫的雪中若细小的蚂蚁化至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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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内。
笨重华贵的轿子被八个彪壮大汉抬得十分稳,几乎感受不到摇晃,若不是看到两侧绣有金凤游龙的帘布被风雪撩开一角,看到那倒退的街景,坐在轿子里面的人怕是会以为待在一不会移动的小茶间内。
被寒风掀开的帘布,几粒雪珠子滚了进来,落到那绣有寓意吉祥幸福的金丝飞凤的大红坎肩,白雪更衬托得关泊雅的嫁衣如火如荼,像是烧在沈清川心里的一把不会熄灭的火。
盛装打扮的关泊雅冷艳逼人,沈清川舍不得移开眼睛,又不敢多瞧,怕一对上关泊雅的那双清贵凤眸,被美/色/迷昏了头,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你...你怎么就这副打扮过来了?”沈清川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可对上穿着嫁衣的关泊雅,结结巴巴地才磕头出这么半句话来。
沈清川原本是想邀请关泊雅以女伴的身份去参加沈家四小姐的订婚宴会,他试探过沈家口风,可惜提上一嘴,关泊雅的名字就被大哥从名帖中划去。
“我若不来,我的新郎官岂不是要被别人拐去。”关泊雅凑近说话,华贵嫁衣经过檀木熏香,有若隐若现的香气窜进沈清川鼻端,和着灌入的寒风白雪变成极为蛊人的冷香,让人口干舌燥。
“你胆子也是真大,若是别人认出你是男子... ...”沈清川凑近看才发现关泊雅脸上没有施半点胭脂水粉,连同眉形也未曾修饰,只是金丝大红嫁衣反出来的光泽,落到关泊雅玉石般的脸上若扫上一层淡淡的薄红胭脂。
身形高挑,坎肩更显得肩膀宽大,关键是当时关泊雅气场外开,比千年寒冰还要凛冽。
可能是风雪严寒,众人被冻僵了,加上他们离得远当时气氛紧张,注意力被分散,白茫茫的絮雪一瓢,朦胧雪光模糊了人的视线,这才没发现关泊雅是男儿身。
好在凤冠垂下的玛瑙鎏金流苏微微遮挡住关泊雅的眉形,隐去了几分眉梢上比风雪还要凛冽的霜寒,旁人对上关泊雅的视线,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压,一旦起了疑心,关泊雅男子的身份必定会当场暴露出来。
“即便是认出又如何?”关泊雅说道。
若是被人认出了,他就顺手推舟,光明正大和沈清川成为契兄弟,可惜他现在只能当沈家三少奶奶,关泊雅目光流出些惋惜,似乎这个身份不是最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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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漫漫,冰天雪地。
成亲的队伍步伐很快,伴随一路敲锣打鼓的声响,沈清川依偎在关泊雅温暖的怀里小憩了一会儿,听到外头有人粗着嗓子大喊落轿,才睁开迷糊的双眼。
沈清川一开始还以为关泊雅那一句新郎官的称呼不过是随口戏言,就连关泊雅大张旗鼓地身穿嫁衣,还准备一顶花轿,这一切的手段都不过是赶过来救场,造一出成婚的假象都是好让尚小楼彻底死心的法子。
直到沈清川不如裕华公馆的大厅,望着那布置好的高堂和仆人拿来一条长长的红绸带,让他和关泊雅各牵一头,才认清这真的是成亲的仪式。
没有父母长辈,没有亲朋好友,只有他和关泊雅还有高堂上燃烧着的龙凤红烛,火光照亮了他那黑湛湛的眼眸。
“泊雅,我们真的在成亲吗?”沈清川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沈清川鞋底踩在铺着红毯上,就像踩在松松软软的棉花上,步伐轻缓,若在做梦一样。
以天地为见证,请风雪为亲朋好友入满堂,红烛曳火,灯芯燃起噼啪作响,飞溅几滴红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