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幕琅
“行了,别说了。龙神非是常人,你这一套不管用的。”
“但是——”
谢非言没理会这愣头青,站在了龙神面前,笑吟吟道:“龙神何必发怒?这位年轻人其实并无冒犯之意,不过是因为初见到外族太过惧怕而已,其心地却是善的,一如龙神你此刻所做之事。若他知道了你因何而来,想来他定会比你更痛恨这江家人。”
龙神终于看到了谢非言:“是吗?你知道这江家人做了什么?”
天空的龙神只打量了谢非言一眼,便再度开口,似是正常对话。然而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大家总觉得这位龙神话语中的冷酷怒气似乎舒缓了许多。
谢非言叹道:“原本只是有些许猜测而已,但在见到龙神你和江家老爷之后,我便已大致得出了真相。”
顿了顿,谢非言继续道:“或许龙神你不介意凡人如何看待你、曲解你,或许龙神你认为你只需秉持本心,那么善恶公道留给他人评说都是无妨……但是龙神,你可曾想过,若你就这样动手杀了江家人,那么世上便再也无人知晓江家人曾做过什么,哪怕龙神你不在乎自己在外人口中是何等形象,但你难道真的愿意看到江家人以无辜者的面孔,千年万年地在人间故事中流传下去吗?
“龙神,请想想吧,多年后,当人们再度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你认为他们会如何评说?他们会说——当年醉仙江畔曾有一个传奇人家江家,不但其人能力出众,且行事也是乐善好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家。只可惜好人难长命,他们分明好好做着自己的生意,结果却被路过的恶龙所妒,遭了大难,令这家人的传奇故事二代而止,真是可悲可叹……”
随着谢非言的叙说,四周的风越发冷冽了起来。
怒风低哮,凝重的水汽涌动,沾湿了人们的衣袍,紧接着又带着万钧重势,将众人的身形牢牢钉在地上,连抬头都成了奢望。
就连原本倔强站立原地的蔺成霜与卢大师,也不得不在这不断加压的沉重水珠下狼狈趴下。
蔺成霜与卢大师心中惊骇至极,万没想到区区水珠竟也能有这样的重量,更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是真的!
天空的龙神是真的!
神妙神异的法术也是真的!
那……谢非言刚刚口中所说的“罪孽”,是否也是真的?!
众人身形沉重至极,心情如坠冰窟。
蔺成霜艰难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江傲意。
而此刻,这位曾经了不得的大老爷,如今正青白着脸趴在地上,模样狼狈至极,但其身躯仍偷偷扭动着,四肢如浅水王八一样划动,似乎是爬也想爬离此地。
蔺成霜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还是不明真相,但却也知道以这位江老爷这般反应,恐怕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天上,龙神紧盯着唯一站立着的谢非言,哼笑一声:“好利的嘴!这般大胆,就不怕我杀了你?!”
谢非言轻笑道:“龙神岂是滥杀无辜之人?”
龙神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不是你们人族向来宣称的吗?”
谢非言道:“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我只需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就好。”
“那你的判断是什么?”龙神问。
“我的判断是——江家人有重罪,死有余辜,但正因如此,他们绝不可悄无声息地死去,更不可背负着令人钦羡的好名声而死!他们应当在所有人面前被揭露其犯下的罪过,受到所有人的敌视唾骂,最后要在无尽的绝望和懊悔中惨然死去,并且,在他们死后,他们一家人所犯下的罪过与他们的结局,也会化作故事或怪谈在人们口中代代相传。唯有如此,才能警示世人,令旁人再不敢犯!
“并且也只有这样的结局,对龙神你来说才有足够意义,我说的对吗?”
这一刻,四周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被谢非言的描述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公子,一开口竟这般狠毒!龙神只是要江家人死,可这位的意思,却是要叫江家人遗臭万年啊!
江傲意此刻也是大惊失色,发出了阵阵惨呼:“你是何人?我江家与你何仇何怨,为何你竟会想出这样恶毒之法?!”
对当下人们来说,这简直是比死还要可怕的结局!
江傲意怕死,但他更怕死后还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代代流传,直到千年万年后还会被人提及、被人唾弃!
谢非言平静回道:“恶毒?若将你们江家人以怨报德之事揭露的我算恶毒,那么犯下这些罪过的你们又算什么?”
江傲意眼中恨意闪烁,梗着脖子,抵死不认:“你胡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非言摇头:“天道昭昭,有些事不是江老爷你胡搅蛮缠,理就会在你那边的。对于当年的真相和江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人人心中其实都有一杆秤——”谢非言望向龙神,“那么龙神大人,对于江家人与醉仙江江神之事,你可愿与我们分说,也叫世人之心好好称量一下江家人的罪过?”
龙神陷入了沉默,似乎当真考虑了起来。
江傲意慌乱到了极点,大声喊叫起来,哪怕是下一刻就被取了性命也不顾了:“胡说!你们都是胡说的……是了,是了,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大家不要相信他们!这一切的事,其实根本就是这些人设下的局!是他们看不惯我们江家人取代江神庇佑一方,他们看不惯我们这些凡人哪怕不敬江神也能好好活着,所以他们出现了,不但要令我们江家人身死,还要令我们遗臭万年,叫后人再不敢不敬神灵——阴谋!这是阴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江神为了人间香火所设下的阴谋啊!!”
众人闻言,神色数变,既不敢不相信龙神,却也不敢不相信江傲意。
龙神的目光再度投下,冰冷之中逐渐生出怒意来,似乎懒得再同人间这些狡诈之辈狡辩,直接拍死他们了账。
谢非言心中暗叹,觉得这次的这位龙神大人定然年纪又是很小,否则怎会这样轻易被挑拨出怒气?
如今龙神如果当真就这样拍死了江傲意,那岂非刚好顺了江傲意的心思,不但洗清了江家人的罪过,令江家人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而且还彻底将“江神的阴谋”这口锅扣在了龙神身上?
这可不好。
哪怕龙神自己不在意,谢非言也不可能坐视他被人泼了污水。
想到这里,谢非言开口,声音微沉,不大的声音却准确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江老爷,胡搅蛮缠的话不必再说,而我知晓如今的大家都在想什么——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字罢了!但是诸位,哪怕你们信不过外族的龙神,但由你们自发供奉的城隍大人,总该是信得过吧?”
这一刻,在场众人再度陷入了呆滞和惊骇中,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念头。
但还不等他们理清这一刻的思绪、安抚好胸膛怦怦狂跳的心脏,谢非言就已经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纸,向黄纸轻吹了一口气。
随着这一口气,那原本空白的黄纸蓦然浮出无数符文,悠悠飘至半空,无火自燃,转瞬成灰。
下一刻,便听谢非言朗声道:“有请近仙府城隍大人一见!”
霎那间,金光暴涨!
原本乌云满布的昏沉的天空中,一道金色流光由远至近,瞬息降落人前,化作一个由金光凝聚的人形,露出了一张众人只在近仙府城隍庙里见过的脸。
——近仙府,城隍庙,城隍大人!
第98章 天地任我行10
江家庄园内,众人战战兢兢,既是仰慕又是敬畏地看着面前这张唯有在近仙府城隍庙里才见过的面孔。
而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位全身都泛着隐约金光的人形,其实也有瞬间的糊涂和头昏脑胀。
——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在城隍庙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哦,对了,想起来了,方才有人用了请神术,要请他相见。
但不对啊,他琢磨着他也没同意见那人啊!
请神术,这是此方修行界中并不陌生的一个法术,哪怕是一些稍有功力的神婆法师恐怕都能用处。
然而用不用得出是一个问题,能不能顺利沟通到具体的某个神是另一个问题,而能不能在沟通到某位神灵后将那位神灵顺利请来,则是第三个问题。
所以这请神术,是一个看似简单易懂门槛低,用起来却困难重重的法术。
这些年来,近仙府城隍作为一州正神,不知多少人想要请他相见——有想拉关系的,有想走后门的,有想沟通阴阳的,甚至一些跟他无关的求子的都会拜到他这一处来。
近仙府城隍烦不胜烦,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请神术统统拒绝了,因此当这一次的请神术勾连他正神之位、欲要请他相见时,近仙府城隍本准备如往常那样将其拒绝的。
但这一次的请神术,却霸道得很,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竟直接拘了他的神身来!
好啊,好啊!
何方修士竟如此放肆,胆敢拘一州正神来相见?就这么不怕死吗?!
近仙府城隍终于回过味来,正了正衣冠,抬头就想看是那个修士这样胆大包天,可他抬头后,第一个看到的并不是什么修士,而是一位龙神——非是那些自称“龙神”的蛟类,而是真正施云布雨、掌控一方水域的龙神!
近仙府城隍:“……”
龙神:“……”
近仙府城隍:“…………”
近仙府城隍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欲要抽搐的面皮,干笑道:“原来……原来是龙神大人……”他说着,向天上的龙神拱了拱手,“不知龙神大人召小神前来,有何要事?”
这世上,有九洲十三域。
九洲中有数不清的州,自然也有数不清的城隍庙和城隍大人,但在十三域中却只有六大海域。
唯有海域才能出龙神,这是世人共知之事,换而言之,世上最多只会有六位龙神!
因此,在这样的龙神面前,近仙府的这位城隍大人哪怕受过人间与阴间册封,是天地正神之一,但也的的确确只能算小神而已。
龙神低头看他,没有分辩“请”他前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直截了当道:“近仙府城隍,你乃人间正神之一,因此此番我水族与你人族的恩怨,还要你在场做个见证才行。”
近仙府城隍一愣:水族与人族的恩怨?
这会儿,近仙府城隍的目光终于落在周围的人们身上,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处正是醉仙江畔大名鼎鼎的江府!
哪怕是近仙府城隍都知道,江府的江获曾把持醉仙江数十年的时间,民间甚至还有给他取过“江半神”的诨号,但那时,近仙府城隍只将这当作笑谈,过耳便罢。可如今,在近仙府城隍被龙神“请”到江家庄园,又听到龙神口中提及“恩怨”后,近仙府城隍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不妙的气息。
“这……”近仙府城隍心中惴惴,面上仍作镇定,“龙神大人,敢问江府与水族有何恩怨?”
近仙府城隍不敢像龙神那样,开口便说“人族与水族的恩怨”,毕竟两族之事过于重大,他区区一介小神怎么兜得住?于是他绝口不提“人族”,只道“江府”。
龙神也没在意这点小心思,声音隆隆:“这正是你需见证之事。”
说罢,龙神隐于云层的身躯蓦然一轻,化作一道流光,而后于江家土地上凝出人形。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化为人形的龙神望去,然而叫众人失望的是,龙神凝出的人形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细密金光中,令人难以直视,自然也难以看清其面容——除了谢非言。
哪怕有人不怕双目刺痛,极目望去,他们最多也只能依稀看出龙神的面容颇为年轻,甚至很是英俊,仅此而已——除了谢非言。
此刻,庄园内唯有龙神、城隍大人、谢非言三人站立。
“站起来,江获之子,接下来这件事,你是想要由我来为你们扒下这一层面皮,还是由你亲口坦白?!”
龙神向江傲意一指,江傲意便像是被无形的手提起,而后周围的空气化作实体,叫他稳稳站在原地,也只能站在原地。
江傲意面色煞白,牙关战战。
县官不如现管,江傲意敢在龙神面前胡搅蛮缠,但却不敢在执掌一州冥府安定的城隍大人面前妄言。
不过,江傲意也绝不肯就此认罪,于是他心念电转,瞬间换了一副面孔,一边哀哀哭泣着一边向大家说了一个故事。
数十年前,当江傲意之父江获还年轻时,江获曾在近仙府内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那位姑娘容貌不俗,身上的衣饰也绝非凡品,但却独自走在郊外。年轻的江获以为这位姑娘是与家人婢仆等走散了,这才落单,于是江获热情上前,想要将这位姑娘送回家中。
然而江获万没想到,这位姑娘竟自称自己失去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于是江获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位姑娘暂时带回自己家中安置,唤她阿月,只待姑娘哪一天记起自己的身份名字后,再将她护送回家。
后来,随着二人日夜相对,他们终于日久生情。而他们二人,一个失去了记忆,一个无父无母,俱是身无外物之人,于是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繁琐仪式可言,自定终身,宴请了邻居好友后,便当是成过亲了,开始以夫妻相称。
可叫江获奇怪的是,他与阿月分明已经成了亲,可一提到夫妻敦伦之事时,她却总是再三推脱,屡屡寻找借口。
江获本以为阿月是太过单纯害怕,于是对阿月越发细心相待,以为终有一天阿月能够克服自己的恐惧,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可江获万没想到的是,阿月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女人!
这话一出,便是城隍都有些懵了。
“不是女人?那……那是什么……”直男蔺成霜懵了,竟忍不住在这大神云集的时刻插嘴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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