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云上
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苗老太都不清楚她这个女婿的实际经济情况,反正她老太太现在不缺吃不少穿,偶尔出去一趟,就连县令家的夫人小姐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知足了。
家里几个孩子更是傻玩傻乐无忧无虑的年纪,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东西,在家里他们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该有的时砚会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不该要的东西,张嘴了也会被时砚无情的拒绝。根本没有为金钱烦恼过的孩子,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至于家里这几年逐渐换上的,随处可见,看似随意,实则精心,价值不菲的摆件,一群不识货的人完全注意不到有何特别之处,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些地方比先前看着更加陈旧了。
对这一点杨禾高深有感触,他觉得或许对待外物的不同态度就是他和先生之间的巨大差距吧,他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像先生那般举重若轻,视钱财如无物。
他清楚记得家里换上了那些在孩子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家具摆件后,小宝不止一次的用弹弓打破过前朝庸帝时期的掐腰花瓶,文帝时期的掐丝盘子,还偷偷用阿云首饰盒里前朝皇宫流落出来的,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的东珠项链栓鸟笼子。
还有阿云也不遑多让,不知从哪本书里学来的用水晶做放大实验,不小心烧了半匣子前前朝宰相的手稿。后又从街上捡回一只短尾巴小狗,脏兮兮的奄奄一息,为了给小狗弄个窝,随后把先生新淘回来的大前朝玉盆放水里冲了冲扔院子里暴晒消毒又铺上暖融融的垫子。
杨禾高看的心都快碎了,那玉盆先生花了十两银子从街边捡漏回来的,小心处理一下,少说也得值个上万两,放在书房不过是先生没腾出手处理罢了,就那么被糟践了,暴殄天物啊!
当时他便嘴角抽搐,捂着胸口感觉喘不过气,觉得先生可能会发怒,他还得忍着心痛想想怎么劝先生看开点儿。
看个屁的开啊,他自己就看不开,还怎么劝人看开!
谁知先生表现的很镇定,随口就让人换了个看起来更加陈旧的,也更加值钱摆件,又轻描淡写的嘱咐孩子们:“咱们家用的都是易燃易碎的老东西,磕不得碰不得,以后小心点儿。”
轻飘飘揭过的后果,便是家里孩子们以为他们家仅仅靠一间米粉铺子为生,养活这么多人,还要时不时接济一下镖局的叔叔们,穷得很。
因为买不起新的,只能用旧的,因此学会了珍惜家里为数不多的财产。
杨禾高心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再看下去他就要心悸而亡了,也就先生心大,只享受收藏的乐趣,却不在乎东西本身的价值。
当然时砚是不知道杨禾高怎样想的,有些东西例如审美,例如眼界,都是需要长年累月慢慢培养的。
孩子们小时候觉得家里东西陈旧不起眼,没有人家新制的好看鲜亮,可时日一久,闺女从别人家做客赏花赏酒赏宝回来,会拉着他的手,悄悄告诉他:“爹爹,女儿觉着王家姐姐新得的彩凤螺丝翠玉簪子工艺,仿似没有女儿首饰盒里的精致。”
儿子在外和人品诗品茶后,有些疑惑的对他道:“刘兄说手里有前朝大家的珍本,是从他外公那里偷拿的,叫我们开开眼界,还只叫我们看了其中两页,可我分明记得那东西咱家书房就有,小时候禾高哥哥便带着我们一起读过,上面还有我画的小乌龟呢!难道我记错了?”
这些东西一旦培养成了,即便孩子们不知道外面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但一般东西到了眼前,他们心里自然而然便有了比较:“这件成色不如家里的,这件做工比不上家里的,这件勉强和家里的相差不多。”
时砚不需要让孩子们成为品鉴大家,也不需要孩子们能头头是道的对着一个物件儿说出产地,做工,年份,这些有专业的人去做。若是当真喜欢,成为爱好也无不可,也若将其当成课业,当成职业,大可不必。
只要他们在他给的基础上知道好坏,不要被人几句好话蒙蔽双眼就够了。
丝毫没有将自家孩子审美和眼界提的太高,让他们以后的生活里,很难被一般外物打动心扉的自觉,时砚常以普通读书人自居。
常对孩子们说:“咱家就是一普通的商户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爹没本事让你们过大富大贵,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但你们可以努力看看,能不能在爹进棺材之前,让爹过上含饴弄孙,悠然自得的好生活。”
说着时砚眼里便冒出期待的光,看的两孩子心里热血沸腾,神情激动,握着拳头发誓一定要让爹爹过上他期待的好日子。为此小宝读书更加认真,阿云也为了能打败梅家瞎比比的人,得到所有人尊重而努力。
时砚就像是发现了新的激励密码,当两孩子松懈的时候,便充满希冀的将这话重说一遍,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好像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棺材,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就等着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而他的子女们却无心努力,他一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带着满心的遗憾,下一刻就要没了一样。
把两孩子搞的眼泪汪汪,好长一段时间学习跟打了鸡血似的停不下来。
梅老不满的说时砚:“都是好孩子,你这般逗弄他们做甚?”
时砚不做什么,就是单纯享受熊家长整治熊孩子的乐趣。
但这话不能当着梅老的面儿说,嘴上道:“自然是为了叫他们知道青春珍贵,不可抛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明日的他们会感谢今日刻苦努力的自己。”
这话说的太溜,像说了千百遍似的,梅老一时拿不准是不是时砚的真心话,但有一点他觉得时砚做的很对需要肯定:“不露富,不让孩子们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这很好。”
他尤其喜欢时砚家两孩子朴实接地气,能上厅堂,也能下厨房,做什么都不卑不亢,身上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样子,连阿云和他念叨坊间米价上涨了半文钱的样子,他都觉得可爱的紧。
时砚才不承认自家有钱呢,就算明知梅老什么都知道,嘴上也不能承认:“您这是什么话,咱家那几个钱儿全拿出来堆在孩子们眼前也说不上富有啊!”
梅老也不强行拆穿,心下却明白,不是谁按照时砚的方法养孩子,都能养成阿云小宝这样的,时砚的做法看似随意,可轻一点儿两孩子容易成扣扣嗖嗖小家子气的性子,重一点儿两孩子又会被逼的成了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有丝毫灵气。
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不是谁都能做到,也不是谁都有这份不动声色的财力去支持这般做。
第385章 儿女成双
苗家人是不知道时砚拥有多少财富的, 可有人知道,并且朝思暮想的都是如何叫时砚心甘情愿将手中的财富任他取舍。
自从被大将军收为义子,跟在大将军身边,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谁都没真正将他一介孤儿放在眼里后,吕瀚海再次深刻认识到财富和力量在军中代表的意义。
想结交人脉, 想收拢人心, 甚至想私下养一支身强体健的私兵,哪一样都需要银子,且是数之不尽的银子。在军中便是想吃可口的饭菜, 想给人传递个消息, 样样都得银子开路。
吕瀚海想出战,想立军功, 想在大将军身边站稳脚跟, 可他提出请求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说:“吕将军就你一根独苗, 为了吕家的香火传承,好歹等到你娶妻生子后在上战场吧!”
他知道这些人说的有道理,但等到那时,军中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延续了吕家香火, 却叫吕家从战场起家的武将世家跌落成依靠大将军怜悯过活的懦夫, 吕家先祖脸上就有光了吗?自己能接受那样的现实吗?
忍受折磨的同时,吕瀚海更加想得到时砚的支持,他咬牙拿出时砚交给他的半部兵书去找大将军,诚恳的求大将军:“义父,许先生品行高洁,有世外高人之风, 若真能收儿子为徒,是儿子前世修来的福分,求您看在儿子去世爹娘的份儿上,帮儿子一把吧!”
大将军翻阅手里的书籍,面上看不出情绪,心头思绪复杂难言,义子是好孩子,他想什么他心里明白,可这位许先生绝不是义子想的那种认定了一个人便对他倾尽一切之人,何况人家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孩子第一次求自己,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放在以前,他定是要满足这个对他来说无伤大雅的请求,进一步拉进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可有了那一遭,势必不能做出强人所难之事的。
于是他沉沉开口:“瀚海,义父也不满你,这件事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义父出面不合适,里面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你只需知道,若你真能争取到那位先生的支持,义父也会为你感到开心。”
吕瀚海敏锐的察觉出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最起码义父和许先生之间,绝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两人在这之前素不相识。且义父的态度,对那位许先生除了敬重,还隐隐带着几分忌惮。
或许两人间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深。
从大将军这里得不到支持,吕瀚海心里便明白他想拜时砚为师的事彻底没希望了,他也不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这条道儿走不通,立马换个思路。
于是在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阿云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来自遥远边境的信,信是吕瀚海通过驿站送来的,信里是这么说的:“最近跟着先生读书,先生的有些观点我无法认同,本以为周围人都是如我一般想法,谁知竟唯我一人如此思考。
可我又不认为自己想错了,这种宛如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感觉,即便深信自己是对的,可心底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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