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施娘
戍守石西的士兵不到千人,朝廷早已外强中干,不然不会只有这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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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长达五个月的战役终于结束了,太子降了。
他不得不降,因为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少,原先忠于他的人后来都背叛了他。那些人都听说他并非皇家血脉,他们希望太子跟皇上滴血认亲,以证清白,可太子始终不肯,于是风言风语更甚。
我时隔五个月再次见到太子,确切说我现在不该称他为太子,但他手中没有玉玺,算不得皇帝。
太子身穿龙袍,孤身一人坐于龙椅上方。他看到我进来,阴柔漂亮的脸上很慢地勾了下唇,“弟弟,你终于来了。”
我没有应话,而是抬眸看着他。
五个月未见,太子并没有什么变化,连眼下的青黑都没有,容光焕发,像极了我第一次见他。
那时候那些王孙贵戚都叫他三爷,生杀予夺,全看他心意。他只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即可让人心惊胆战。
然今非昔比。
见我不说话,太子手指抚摸龙椅扶手上的龙头雕饰,“你现在都没话对朕说了吗?”
“有,我想问你父皇在哪?国师又在哪?还有常王。”我的话刚说出口,太子就笑出了声。
他凤眼含笑,越发显得双眸流光溢彩,“见到朕的第一句话,你问的却是旁人,终究是养不熟的狸奴。”
第112章 小寒(5)
后半句,太子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
钮喜和宋楠他们随我进来,除了钮喜,其余人面色都有些尴尬,他们大概察觉出我和太子之间诡异的气氛。
我略一思索,除了钮喜,其余人都被我屏退。
宋楠走时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钮喜好好保护我,但钮喜虽跟他出生入死数回,此时却呛他,“我只听九皇子的。”
宋楠语塞,脸色难看地走了。
“我不是狸奴,不可谓养得熟和不熟。成王败寇,你现在只能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太子闻我言,唇又是一勾,玉白的手在腿上轻轻一拍,像听戏客般悠闲,“想让朕说,也可以,弟弟坐过来,把当初背的欢喜禅佛偈再背一遍,朕就告诉你。”
他语气实在暧昧,还透着亵玩,仿佛无论我是何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眼中,我还是原来那样。
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不会再被人两三句就轻易激怒,“你不说,并非我就不能知道。”
“那就看东宣王那个老东西动作快不快,看是先找到人,还是他们先饿死。”太子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看到东宣王并没有跟我一起来,就猜到了一些东西。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朕要的是天下,要的是万民都臣服于朕。”太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他双臂打开,仰着脖颈望着上方的蟠龙,姿态似狂似痴。片刻,双眸定定落在我身,“弟弟,你可给得了?”
不待我答,他又自顾自说:“你给不了。”
一丝长发从太子鬓角垂落,殿门关闭,只有殿内烛火照明。大抵是宫人跑的跑,死的死,烛火也不过点了三两盏。
门外是我的大军,他已穷途末路,他自己也清楚,可他眼里却无半分惧怕,甚至他似乎才是赢的那个人。
青丝悬于颊旁,白晃晃的脸被烛火染上暖色,唇色则红如刺玫,太子对我伸出手,“来,过来,也许朕心情好就会告诉你他们在哪。”
我看着他,脚往前踏了一步,在太子眼里浮起笑意时,我却又停了下来。
“不是我到你那去,该是你跪下来向我求饶。姜隽朝,你用父皇他们威胁我,我也可以用你的母后、皇妹胁迫你。你没有离开皇宫,是为了给他们拖延时间,对吧?你也有在意的人。”
太子脸上的笑意刹那消失,戾气从眉眼掠过,“你可以拿他们威胁朕。”
姜昭已带兵前去追护送皇后和十二公主的人,但能否追到,尚且是个未知数。
我重新沉默,与太子对视良久后,见他一时半会不会说真话的样子,准备先将人关押起来,外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可我刚转过身,一句话就传入我耳中——
“林春笛,我只是你能利用的一把刀吗?”
我脚步生生顿住,他原来知道我是林春笛。
我回首看向太子,他还是高高在上地俯视我,可面上竟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他微微偏过头,悬垂于颊旁的青丝亦跟着晃动,双眸略隐于阴影中。
太子见到我回头,步下金玉石阶,宽大衣袖随着走动发出轻微声响,“你要香囊,我给了,你要报复林重檀,我帮你做,你背叛我,我本该杀了你,可我最后还是心软了。”
他声音响在空荡奢华的太和殿,字字清楚,说到末尾,他似荒唐一笑,笑的不知是我,还是他自己。
“林重檀一事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要杀他,因为他知道了你太多秘密。”我对太子说。
我原来想不通,但我现在能想通了。林重檀被流放,太子也非要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气林重檀辱我,是因为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林重檀曾经跟我说太子不会登基,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太子并非皇上的亲生子。从他调查束公公一事,就能瞧出端倪。
太子恐怕也发现了林重檀的动静,但那时候林重檀风光无二,他需要一个契机来好好处理林重檀。
而我就是那个契机。
林重檀入狱其实可以辩解,辩解他并没有杀探花郎,奸淫陈姑娘,可他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辩解会将我牵扯其中。
这一点我想得到,太子也想得到,所以他敢将罪名安在林重檀身上。
他以我名义,一石三鸟。陈姑娘因为有跟探花郎有奸情,不敢说,探花郎已死,林重檀不会说。
此来,婚事没了,给他戴绿帽的男人被他杀了,知道他秘密的人也被流放。
太子未能走到我面前,就被钮喜拦住。他略过钮喜,眼神凝在我身上,“我也是为了你,弟弟,我知道你借尸还魂,都没将事情说出去,你却背叛我。”
不,他是为了他自己!
太子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过是希望我心软,可我怎么可能心软。说来可笑,他知道我是林春笛,却伪装得这般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再说这些事,我现在只想知道父皇他们在哪,你说还是不说?”
太子面上的脆弱之情瞬间敛去,“是吗?看来我再说以前的事,弟弟都会无动于衷了。那年碧瑶湖弟弟腿分那么开,肯定很快活吧。对了,弟弟大腿内侧的那颗红痣挺漂亮的,可惜了,这个身体没有。”
这段话让我脑袋都有些嗡嗡,几年前的往事似乎浮于面前。
那是我十八岁生辰的那夜,我和林重檀在小船上第一次真正行了周公之礼,也是那一夜之后,我们之间有了不可磨合的嫌隙。
太子看到了?我忽地想起林重檀带回来的望远镜。
“望远镜……是望远镜!”
我喃喃出声,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至于钮喜都要搀扶住我的手臂。可钮喜一碰我,我忍不住往旁退。
这是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事,饶是面对庄贵妃,我的母妃,我都没有提起那年的十八岁生辰之夜。
一瞬间,我想让钮喜退下,但刚张嘴,我对上太子的眼神。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这些事来激怒我,想让钮喜离开大殿。
“来人。”我扬声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怕虫,你们弄些虫子过来。”
第113章 小寒(6)
我未参与逼供的过程,事实上我原先不准备这样做,也没兴趣做这种折磨人的事。
等待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时间枯坐在太师椅上。京城的春日已至,宫墙上缀着零星攀墙花,枝蔓萦绕。
也许过了一日,也许两日,钮喜过来传话说太子终于肯开口,但只肯跟我一人说。
我伸手弹了弹衣袍,起身迎着日光走出空旷的大殿。
身为阶下囚的太子还穿着那身龙袍,只是龙袍已脏,他的冕旒则不知所踪,一头乌云长发散着。他看到我来,略显呆滞的双眸骤然灵动起来。
“弟弟。”他隔着铁栏站起,在牢里对我轻轻一笑,“你不是想知道父皇的下落,你进来,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我看了眼他手上的镣铐,示意钮喜打开牢房的门。
钮喜顿了下,才将牢房的门打开,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我真的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踏进牢房,眼神落在太子身上,“现在可以说了吗?”
太子唇角微动,那瞬间他仿佛没在看我,但又是在看我。他往我这边走来,我没动,但却抽出腰间的长剑对着他。
他脚步停下,垂眼扫了下银白的剑身,“弟弟是准备杀了我吗?”
“如果你不说,我就会杀了你。”
“你杀了我,就更不会知道父皇在哪了。”太子挑了下眉。
我的确现在不能动他,姜昭没能捉到皇后和十二公主,而东宣王那边也暂时没找到皇上他们。一个人不吃不喝最多撑三至五日,况且皇上还带病。
还有国师,国师年事已高,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握着剑的手慢慢放下,而这时外面忽然起了喧哗声。我闻声望去,耳边又听到镣铐铁锁响动的声音,登时退后两步,重新戒备地看向太子。
来的人是宋楠,他冲到我面前,“主子,找到了,陛下和国师他们都找到了!除了常王失血过多昏过去,陛下和国师都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常王也无性命之忧。”
我得知这个消息,这些天提着的心总算安下来些,“好,好……”我连说几个好字,又记起旁的事,忙对宋楠说,“有御医看诊吗?”
“有好些御医,东宣王那边也派了几个大夫过来。”宋楠说。
我点点头,目光也再次看向太子。
太子方才在一旁,已经将我和宋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彻底失了底牌,面色总算失了色。可他对上我的眼神时,发出一声呵。
“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你们先退下。”
我这话一出,不仅是宋楠,连钮喜都露出反对的意思,但我态度坚决,他们二人只能带人离开,站在远处。
太子望了眼离开的人,眸光辗转重新落在我身上,他似笑非笑说:“弟弟现在是准备动手了吗?”
我没回答,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林春笛的?”
“朕很早就知道了,从你在这个身体醒来后。一魂两体,国师跟你母妃说了,也跟朕说了,在朕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告诉朕,要朕修身养性,仁爱御下,否则你的魂魄会归位,从而打败朕。呵,无稽之谈,朕从来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话,但朕没想到会在太学看到你。
你跟朕的痴傻皇弟长得一模一样,朕就在想未来一日你真的会抢了皇弟的身体,跟朕争皇位吗?可朕怎么看,都看不出你能打败朕的样子。你成日只知缠着林重檀,如一株菟丝花活在他身上。朕觉得国师说的话不对,既然他说你能打败朕,那朕就来杀了你试试,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魂魄归位。若真归位,也看看到底谁才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太子说这话时,表情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相反,我在他眼中看到趣味。
原来国师跟他也说过一魂两体的事,不过我不怨国师,他是为了劝诫太子,而太子才是真正万恶不赦之人,仅仅是想试试看,就可以随意杀人。
我不禁咬了下牙,“你为什么要说是林重檀指使段心亭杀我的?林重檀不是你很器重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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