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夭
众人面面相觑, 神色不定。
郁楚辞苦心把自己掩藏起来, 还是被无情的曝光在众人眼中, 一时头晕目眩恨不得昏厥过去。
他过去十分享受众人仰慕追捧的目光, 但当这种目光变成浓浓的厌恶嫌弃,他就有如锋芒在背承受不住,短短一瞬后背就爬满冷汗交织, 恨不得躲的越远越好。
模模糊糊间他还能听见不远处有人嘀嘀咕咕。
“我就说我没骗你们吧。”
“什么?真的破相了, 好可惜啊我本来很喜欢他的……”
“喜欢他不如喜欢林秋白, 郁楚辞破个相就要死要活, 林秋白从天之骄子沦为废人也坦坦然然。”
“这么一看, 林秋白更好看了。”
世人点评评价总喜欢衬托对比拉踩, 仿佛评论一个人不扯上另外一个人就不会张嘴说话。说闲话的人和催促郁楚辞去推门的人占一半一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蒋曦臣说什么都没有用, 郁楚辞骑虎难下, 终于抱紧怀里小孩把石门用力一推——
门开了。
众人皆是一片欣喜之色, 赶紧往石门里挤,按理来说石门被郁楚辞打开, 应该得到感激惊叹, 再不然也能得到一句不愧是你,但众人讨论的仍是郁楚辞脸上的疤。
门开了就开了呗,哪有八卦好磕。
修为是同辈人翘楚, 这些音调不算低的嘀嘀咕咕郁楚辞听的清清楚楚,憋屈、不甘、恼恨充斥在他的胸腔里。
他下意识捏攥了掌心,紧紧搂住一直在怀里不声不响的小孩子,仿佛抱着唯一的寄托。
好在天地异火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天地异火虽初生灵识,化为人形,但他灵识未蒙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并且先天缺憾不能言语,就像灵鹤一样,所以郁楚辞才放心得给它下了血亲蛊。
未拜入道衍宗前,最初他诞生在三十三天,在那里得到不少罕见药蛊。
血亲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两人建立起血缘般亲近的关系,受蛊者会对施蛊人产生天然好感,郁楚辞就曾经偷偷把血亲蛊下在灵鹤身上,现在又对天地异火如法炮制。
天地异火相当于焚天秘籍的主魂,正是由于他控制住天地异火,才有药材灵宝自己送上门的美事。
现如今他破相毁容,唯有说服自己至少不是一无所得,才不至于濒临崩溃。
渐渐得众人的注意力从郁楚辞身上移开,三三两两四散开来,左右环顾门内的环境。
这是一座宽敞空旷的大殿,殿内曾经金碧辉煌,十八根雕龙画凤的梁柱,宫殿正中赤金横匾蒙尘许久,却仍庄严肃穆气势恢宏,明亮灼眼的光就来自金柱上悬挂的红盏灯笼。
大殿中央设置着方口铜色祭坛,坛中三色火焰灼热跳跃着。
这就是天地异火的本体。
见多识广的修士全身发抖:“天……天地异火!史籍上说亘乾焚炎秘境中是天地异火托生之处,竟然是真的,我们的运气竟然这样好。”
广波派弟子轻“咦”一声,奇怪道:“天地异火为何是三色的?”
似乎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不知道这样基础的知识,那修士却还是费了一番口舌跟他解释:“三色象征冰鬼人,顾名思义天地异火可以化为冰焰火,鬼火,人运火,淬炼灵器用的是冰焰火,将极寒和灼热融合到了极致。”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天地异火就是秘境阵心。”
话音未落,立即有修士出其不意瞬移过去,试图抢占先机。
但旋即下一刻,他脸色蓦然一变,也不知道扭头看见了什么,因兴奋激动而涨红的脸褪色发白,竟开始步步后退。
同一时间,林秋白停住脚步,白皙的手指拉住宿蔼的胳膊:“别去,不对劲。”
宿蔼面露疑惑。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这是广波派领队,也是素来行事沉稳不形于色的年轻一辈,很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发出如此惊悚恐怖的叫声。
直到众人循着他僵直的视线望过去,立时僵在原地。
金柱上的红盏灯笼竟在缓缓挪动,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什么灯笼,而是那头千足虫的脚趾。
这座大殿竟是它的巢穴!
千足虫盘距在大殿上空,仿佛一座蛇形山岳,伴随它睁开灯笼盘的赤眼,一股令人战栗,情不自禁发抖的恐怖威压猝不及防倾泻而出。
原本吵吵闹闹的众人一时安静如鸡。
分明是命悬一刻,郁楚辞却觉得心中快意,这些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天地异火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只待他再炼化天地异火的本体,这整座亘乾焚炎秘境都会归他所有。
方才众人已是惊醒这头千足妖兽。
盘桓在十八根金柱上的长尾骤然一甩,伴随轰然巨响,十人合抱粗的柱体樯倾楫摧,有如积木般倒坍垮塌。
众人纷纷闪避,不再犹豫掏出法宝灵器,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朝那妖兽腹部袭去。
妖兽修为高血皮厚,被惊醒后破坏力可见一斑,谁都吃不住它迎头一撞,所以大家都是以周旋为主,逃命的同时伺机发动反击,但对方皮糙肉厚,金木水火百毒不侵,根本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久而久之妖兽愈战愈勇,他们反倒耗空一身灵力,见状有人高声道:“郁仙友——”
“还请郁仙友开开门罢。”
这是保命为上,不想在这里缠斗了。
若是错过第三日出秘境,他们就得在这里等上一百年。
郁楚辞还尤有余力,更何况惦记着天地异火的本体,还不想半途而废,仍然于是在众人掩护下退到石门边装模作样推了推:“糟糕,打不开——”
听说他也无能为力。
这时大家才生出恐慌和濒临危险感。
殿中方坛摇曳生姿的天地异火绽放着三色光芒,火芯从内到外翻出余波,将鎏金大殿镀上一层绚烂的光晕,但此时无人有心去欣赏,全都累得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在众人精疲力竭疲于奔命的时候,宿蔼在伸长脖子人群里寻找林秋白,喃喃自语道:“师弟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此时坍塌的金柱废墟后,立着一道平凡质朴的身影。
他身穿简易普通的道衍宗服装,鸦青色长发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得梳在脑后,脸也是平凡干净的一张脸,但通身气质却如同浩瀚飘缈的巍峨山巅,无端给人凌然迫人的压力。
他仅仅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膜拜感。
换作其他人早就情不自禁卑躬屈膝,林秋白却已习以为常,忧心忡忡:“我们就站在这里,它不会攻击我们吗?”
寒临霄:“这里是异度空间。”
“异度空间?”林秋白好奇地摸摸四壁,果真有一层看不清的光壁,但他们却见看清外面,不愧是上界仙君,分分钟手撕空间壁,光壁手感如同一层水膜,触感绝佳,摸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师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师尊。
这是重逢后林秋白第一次这么唤他。
沉吟片刻,寒临霄答非所问:“吞噬灵根为何能够吞噬秘境?”
林秋白:“因为秘境本质是灵气。”话音未落,他恍然大悟。
上清山弟子中何人不是天之骄子,但林秋白却是公认的颇有慧根者,寒临霄教他剑招向来都是一点即通。
此时他也想清楚了。
如果秘境本身就是灵气,那么秘境为何不能吞噬其他秘境?
一定很有意思罢。
糜丽稠艳的脸洋溢起一抹兴奋的笑容,雪白的腮颊浮起红晕,林秋白跃跃欲试地掐着法决招出了弥瘴涧。
比起灼火焚天的亘乾焚炎秘境,弥瘴涧更加山穷水恶危机四伏,尸山血海随处可见,生灵都带奇毒,从飞禽到虫豸爪钩齿牙口器俱是剧毒无比,就连呼吸一口都是带毒的瘴气。
漫天雾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亘乾焚炎秘境里的妖兽都是一头雾水,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弥瘴涧毫无反抗之力强行生态入侵。
雾霾从天而降扩散到殿里的时候,弥瘴涧已经彻彻底底同化吞噬了亘乾焚炎秘境,当毒瘴完全笼罩住大殿,林秋白感知到弥瘴涧面积果真扩大近一倍。这是原本亘乾焚炎秘境的土地,现在归他所有,为他所主宰,而意识海漩涡中心则是温暖跳跃的三色异火,现在他不用闭眼就能描绘出秘境中的一草一木,只要他想就能转眼从北到南,接住即将落下的一片枫叶。
不知道从何开始,寒临霄撤去了光壁,掌握住亘乾焚炎秘境后,林秋白立即让千足虫停止发怒。
陷入绝望中的众人正苟延残喘,突然就发现千足虫表情迷茫,腾空悬浮起来,摇摆着近千米长的大尾巴朝远处飞走了。
这一扭转太猝不及防,郁楚辞还没反应过来,胸腔气血翻涌,从喉咙里猛地喷出一口老血——
他与天地异火的关系居然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白白液体的浇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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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老血喷溅在地上, 斑斑点点的像是残梅打雨。
惨不忍睹。
蒋曦臣扶着郁楚辞,慌得六神无主:“楚辞,你伤到哪里了?哪里受伤了?”
此时郁楚辞满嘴血腥味, 望着怀里逐渐透明消散的人形天地异火,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双手想去拉住对方, 可是无济于事, 他连忙催动法咒, 就连胸腔里与对方密切相连的血亲蛊也毫无反应, 紧接着咒术反噬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这种剧痛不亚于十指连心,他疼得直冒冷汗,身体陡然瘫软下来。
可这种剧痛也比不上内心的焚灼焦熬。
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至少来秘境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得到了天地异火, 可现在天地异火与他的牵连却消失了, 飞蛋打两头落空,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上一刻他还笃定自己能让天地异火认自己为主, 成为亘乾焚炎秘境的主人,下一秒就被一脚踹入地狱, 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天地异火身为亘乾焚炎秘境的阵心, 秘境易主后天地异火也随之认主, 血亲蛊作为一种旧的印迹也被洗刷干净。
一念云上天堂,一念阿鼻地狱。
这样大起大落让郁楚辞再也承受不住, 尤其是当他崩溃地捂脸低下头, 磨镜般的地砖倒影出他脸颊惨不忍睹的烂疤。
由于石斑花毒性残存在皮肉里,无时不刻不在腐蚀完好的血肉,现在烂疤又比之前大了少许, 挤一挤就能挤出汩汩脓血,活脱脱一条歪七扭八的大肉虫趴在脸上,甚至连平常都有些歪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对于郁楚辞就是种折磨,尤其是当毒性侵入脸骨,渗入骨缝那种疼痛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
郁楚辞恐惧惊悚地盯着这张脸,再也承受不住仰头晕了过去。
见那体型庞硕千爪狰狞的妖兽远遁离去,体力不支的众人松懈下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宿蔼勉强支撑身体找林秋白,却见青年从坍塌的金柱废墟后走出来,身边站着易容后的上界仙君,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师弟,好在你没事,先前尘土飞扬的我都没找到你。”
林秋白腼腆得低下头:“我躲起来了。”
“这样挺好,”宿蔼脑补了小可怜猫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一幕,咬牙把那已经没影的妖兽又骂了一遍,心想自己修为还是太弱,既恼妖兽又气自己,半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丑虫子皮糙肉厚的折腾死人了,我打个坐调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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