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轻裳
等到第二个箱子一打开,郭九尘一眼便看见了那件**袍,衣服已经湿透,像块抹布一样被团成一团塞在一堆金子银子中间。
郭九尘立即将那件龙袍拿出来,展开查看衣服上面绣的图案,等到确认绣的的确是五爪金龙后,才确定这件衣服,就是江南巡抚私造献给他的龙袍没错,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箱子上的封条已毁,显然是被人打开过,不过东西却没少。
郭九尘将衣服抓在手里,阴恻恻地问亲信:“你觉得那伙贼人有没有发现这件衣服的秘密?”
郭九尘的亲信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既然衣服没有被他们拿走,想必是应该没注意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说不定他们并不清楚龙和蟒的区别。”
郭九尘冷笑,“这次真是老天助我,只要这件衣服没落到别人手里,咱家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亲信奉承道:“厂公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
郭九尘眼里寒光闪过,拔出腰间别的匕首,一刀刀亲手将龙袍划成了碎布条,等到五爪金龙图案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再也不可能拼凑完整才停下手。
郭九尘毁掉了自己僭越犯上的证据,走出暗室,看见在外等候的顾悯,不咸不淡地称赞了他两句事情办的不错。
顾悯谦逊道:“属下不敢居功,其余被劫走的寿礼还未找到,属下实在有负厂公所望!”
郭九尘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其它的就算了,此事都已经沸沸扬扬闹了快十余日,再追查下去,恐怕就会有人说咱家将锦衣卫和东厂调为私兵,借口弹劾咱家了。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的功劳咱家都记着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在众人的道谢声中,郭九尘离开了北镇抚司,等到郭九尘离开,顾悯才走进了暗室,发现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被郭九尘用匕首割破的衣服碎片后,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他走过去蹲下,捡起两片衣服碎片仔细检查了一下,却一无所获。
不过是件衣服,为何郭九尘会那么紧张?到底这件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
—
忙了一晚上,顾悯下了值,脱去官服,换了身便服出了北镇抚司。
已经天光大亮,京城里各条街道上人来人往渐渐热闹了起来,顾悯来到一家早点摊上,要了碗阳春面和一小笼包子,坐下来吃早点。
小二做好了面刚给顾悯端过去,顾悯旁边的座位上就坐下来个穿黑衣服的青年,跟小二也要了碗阳春面。
顾悯从筷子筒里取出一双筷子,夹了筷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吃了一口后,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和你猜想的差不多,”黑衣青年自然是被平阳王留在京中辅佐顾悯的苍隼,他大喇喇地从顾悯面前的盘子里拿了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你们锦衣卫走了之后,按你的吩咐,我们的人藏在附近继续盯着那条河,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便发现那几个原本跳进河里逃走的男人又从河里游回了岸上,你猜怎么着,原来他们一直藏身在水底下,靠一根空心的芦杆呼吸,没想到吧?人家只凭这一根芦杆,就把你们锦衣卫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原来,顾悯除了让锦衣卫盯紧乱葬岗,同时也派了影卫在盯,一明一暗,除了找寿礼,也在找寻凌青蘅的踪迹,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影卫出手相助那些人逃离锦衣卫的追捕。
只是没想到……
苍隼点的阳春面做好端上来了,他狼吞虎咽地吸溜了两大口面条,然后才说:“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他们好不容易劫来的寿礼,怎么说弃就弃,一点儿都不犹豫,而且也似乎早就想好了逃跑的法子,就好像知道你们锦衣卫会追来似的。我说,你们锦衣卫里,不会有人家的内应吧?”
苍隼说的没错,的确不对劲,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从乱葬岗上出现的那个老头,再到顺藤摸瓜查出来寿礼的下落,最后是在贼人准备将寿礼转移时成功将寿礼截下……要说顺利,寿礼最后成功被寻获,的确也算得上顺利,但问题是,那伙儿劫寿礼的贼匪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抓住,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顾悯隐隐有种预感,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控,锦衣卫所走的每一步,看似顺利,其实早已不知不觉中踏入了别人的圈套里,成了人家棋盘里的棋子。
与其说,寿礼是他们找到的,不如说,是人家送到他们手里来的。
苍隼刚才说锦衣卫里有内应,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只是会是谁呢?
顾悯正在脑中搜寻内应的线索,不知怎地,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晚,皇帝教他怎么用韩遂的尸体引出他的同伴这条计策时的脸。
顾悯心头重重一跳,陡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早在那时,他就已经掉入了别人的陷阱里?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不可能,顾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上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久居深宫,怎么可能会和抢劫寿礼的人扯上关系,这太荒谬了,绝对不可能,一定是锦衣卫里有内应,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暗中给韩遂的同党通风报信。
可若是韩遂的同党知道了锦衣卫的计划,为何又要将计就计,将寿礼还回来?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阴谋是他没有想到的?
苍隼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阳春面,还没吃饱,看到旁边的顾悯一直在发呆,碗里的面都没怎么动,忍不住问:“哎,你这面还吃不吃啊?不吃就坨了。”
顾悯回过神,放下筷子,“没胃口,不吃了。”
苍隼立即喜滋滋地把顾悯的那碗面全都倒进自己的碗里,“你不吃我吃,不能浪费。”
顾悯淡淡道:“让影卫继续暗中盯紧那些人。”
苍隼点点头:“知道知道,盯着呢。”
顾悯又道:“要是发现他们当中有个书生打扮,相貌俊秀的年轻公子,立刻来报我。”
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得先找到消失的凌青蘅。
苍隼听了顾悯的话,咽了嘴里的面条,抬起头看了看顾悯,好奇地问:“相貌俊秀的年轻公子?有多俊秀?能比你还俊吗?”
顾悯给了他一记眼刀:“你觉得可能吗?”
苍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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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确认把寿礼还回去的事是不是万无一失,沈映又亲自去了一趟凌青蘅的住所。
午后的太阳光毒辣得很,所以特意挑的太阳落山的时候去的,回来时已经入夜。
刚回永乐宫,连盏茶都没顾得上喝,小太监突然来禀报,说是顾少君在外求见。
沈映下意识地就挥了下手,想说让小太监放人进来,可袖子一挥,突然有股异香钻进了他的鼻子,沈映将袖子放到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认出这香味儿是凌青蘅屋子里常点的檀香,应该是刚才过去时不小心沾染在衣服上了。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沈映正要放下手,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赶紧把正要出去通传让顾悯进来的小太监叫住。
上次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和凌青蘅身上一样的香味,才被顾悯识破他和凌青蘅见过面的,若是再被顾悯闻到他身上有凌青蘅那里的香味,那他把凌青蘅接进宫里来住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嘛!
差点就要露馅了,沈映后怕不已地拍拍胸口,然后立即手忙脚乱地把外袍给脱了,吩咐万忠全道:“快快快,备水,朕要沐浴!”
得赶紧把身上的味道洗掉才是。
万忠全为难地道:“皇上,您还没用晚膳呢,怎么就急着要沐浴了,奴婢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况且这热水,它这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烧啊。”
沈映胡乱地把脱下来的外袍一股脑地塞进万忠全手里,着急地道:“那你先帮朕把这衣服拿去里面藏起来,切记,千万不能让顾少君发现,明白没?”
万忠全一脸莫名,问:“皇上,您这么做是为何啊?”
“问这么多干嘛,你赶紧照朕吩咐的去做就好了!”
沈映一脚把万忠全踹了出去,然后重新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这凌青蘅屋子里也不知道点的什么香,味道这么浓,不过好歹里面的衣服沾染的味道比外袍上的要淡些,只要不让顾悯近身,应当也闻不出什么来。
沈映先让朔玉拿了件便服过来穿上,然后才让小太监宣顾悯进来。
顾悯进来请过安,沈映笑吟吟地问他:“可用过了晚膳?今日怎么这么早过来给朕请安?”
顾悯温和笑道:“臣是过来给皇上道谢的,多亏了前日里皇上教给臣的那则妙计,臣已于今日顺利将寿礼寻回。”
沈映故作惊讶,睁大了眼欣然道:“哦,是吗?那就好,找到就好,你也好和郭大伴交差了。”
顾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映的表情,“不过,臣还有一件事想问一问皇上。”
沈映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你问。”
顾悯:“请问皇上,知不知道住在安郡王私宅里的那位凌公子,现在人在何处?臣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讨教。”
沈映眼皮一跳,不知道顾悯为何会突然问起他关于凌青蘅的下落,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他去了哪里,朕怎么可能知道?朕和他又不熟,况且朕自上次出宫回来,听了你的话后,可再也没有出宫去见过凌青蘅,他去了哪里,你应该去问安郡王啊。”
安郡王和顾悯向来不对付,就算顾悯去问,安郡王也肯定不会告诉他,问安郡王当然不会有结果。
顾悯怀疑地看着沈映,“皇上,真的和凌青蘅不熟?”
沈映一口咬定:“自然,朕一共也就见过他两次。”他故意板起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拿扇子一指顾悯,义正辞严地道,“怎么,你难道还在怀疑朕会和凌青蘅见面?别忘了,最近朕可是都没出过宫!”
顾悯淡淡笑了,朝沈映走过去,“臣不是这个意思,臣自然是相信皇上的。”
见顾悯过来,沈映担心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心虚地往旁边闪了一下,顾悯感觉到沈映在躲自己,不理解地皱了下眉,“皇上?”
沈映一本正经地道:“那个,你不觉得今天天很热吗?咱们就保持这样的距离说话就好,靠得太近,怪热的。”
顾悯盯着沈映,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下,敏锐地感觉出今天的皇帝有些不正常,虽然表面上瞧不出破绽,可他就是觉得皇帝今天的反应有些反常,好像在极力隐藏着什么一样。
“若皇上感觉热,臣来替皇上扇扇子。”顾悯试探地又往沈映身前走了一步,果然被他看出来,皇帝一发现自己有靠近他的意图,就往旁边躲。
“不用不用,朕自己扇就好,你都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沈映边说边绕着顾悯往外走,“你先坐着,朕去看看他们晚膳摆好没有,朕有点饿了。”
顾悯缓缓回过头,看着沈映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黑眸微眯了下,流露出几分感兴趣之色,在北镇抚司待了几个月,办的案子也不少,审过的犯人更是不计其数。
一般人心里有没有鬼,根本逃不过他的这双眼睛。
所以他几乎可以断定,皇帝刚才拒绝他靠近的反应,一定是有事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会是什么秘密呢?
第35章
入了伏,天气越发炎热,每年这时候,皇帝便会带着后宫去玉龙山上的皇家行宫避暑。
前往行宫的日子已经定好,这几日各宫里随行去行宫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整装待发,临行前一天,太后传皇帝去寿安宫说话。
沈映于傍晚之前来到寿安宫,正好碰上岐王沈晗也来给太后请安。
岐王自养在寿安宫已经有数月时间,沈映对这位幼弟并没有什么成见,大人之间的恩怨是非到底也不能算在他头上,于是等岐王给他请过安后,含笑点了点头,温和地道:“岐王好像长高了不少,只是瘦了点,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当在吃食上多注意点。”
岐王低着头听完沈映的话,没吭声,两只手放在胸。前只顾玩弄手指。
沈映并没把岐王漠然的反应放在心上,小孩子嘛难免叛逆,况且他作为兄长平时也没对岐王关心到哪里去,两人之间难免生分。
岐王早已经到进学的年纪,和其他宗亲子弟一起在劝学斋读书,沈映便随口一问:“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功课如何?”
岐王仍旧低着头玩手指,就好像没听到沈映说的话似的,沈映见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方才是体恤岐王年纪小又离开了生母,所以才不跟他计较,但不代表他可以一忍再忍岐王的不敬尊长。
正当沈映要出言责备岐王时,坐在上首的太后发话了,“好啦,皇上不必动怒,岐王也并非是故意对皇上不敬。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来了哀家这里,整个人就一日呆过一天,问他什么他也不开口,整日里也不跟人说话,竟像是痴傻了一般。”
沈映皱了下眉头,在他印象里,岐王以前是挺正常一孩子,怎么才多久没见,就变成了这样?看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不会是得了自闭症吧?
沈映若有深意地看着太后,“是不是下面的人没用心照料?”
伺候岐王的乳嬷连忙跪下磕头,战战兢兢地道:“回皇上,奴婢们每日都尽心尽力照顾岐王殿下,绝无半点怠慢之心,求皇上明鉴!”
太后扫了眼沈映,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冷笑一声:“皇上用不着用这般眼神看哀家,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哀家虽然不喜冯太妃,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若是皇上有什么怀疑,尽管可以传御医来给岐王诊治。”
沈映连忙起身行礼告罪:“太后多心了,朕绝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朕只是觉得,岐王可能是骤然离开了生母,一时不习惯,所以才会忧郁成疾,拒绝与外界交流。冯太妃被禁足在宫里这么久,想必也得了教训,不如就让岐王回到冯太妃身边,还是由冯太妃来照料,免得让人以为是朕麻木不仁,苛待幼弟,太后觉得如何?”
刘太后本来把岐王养在寿安宫,是想扶植岐王取代沈映成为另外一个傀儡皇帝,可养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这岐王逐渐露出一副痴傻相来,整日里不说话,呆呆傻傻地自言自语,一点儿都不像个皇子该有的样子。
一开始刘太后也怀疑岐王这副模样是故意装出来,后来传了御医来给岐王诊治,御医诊完脉说,岐王是忧思过度,加上受了惊吓导致郁气内结,迷了心窍所以才会形容痴傻。
刘太后听完了御医的话,哭笑不得,她还没把岐王怎么样呢,岐王倒自己吓自己,先把自己给吓傻了,到底还是年纪小,从小又是被冯太妃溺爱长大的,经不住事。
只是一个痴儿如何能让群臣信服立为皇帝?所以岐王在刘太后这里自然也就成了一颗废子。
刘太后早就不想养岐王这个痴儿了,听了沈映的话后,借坡下驴,“既然皇上都开口为冯太妃求情了,哀家就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免了冯太妃的处罚。来人,把岐王送回冯太妃那里去吧。”
冯太妃一向视岐王为命。根子,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变成了个傻子后,又会是什么表情,刘太后一想到此,心里大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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