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 第191章

作者:山水间间 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穿越重生

  只需要一点推波助澜,一点邻里间的闲言蜚语,这个揽云峰的二弟子就会明白。

  从符重红这里是没办法下手了,想必江蓠也清楚,如果真要让符重红根深蒂固的想法产生动摇,还需要从杨晟那一头下手,所以,这大概就是江蓠能够说服他们的原因。

  在来鲤河镇的路上,聂秋就对方岐生说了说他对杨晟这个人的印象。

  这种人,越是什么没有,就越是想拥有,打肿了脸充胖子,自卑感越强就越有优越感,不被人重视就想方设法想引起重视,没有根骨就用强行用手撑着,如此而已。

  你问杨晟会不会来,方岐生可以给出坚定的答案,杨晟肯定会来的。

  刀剑宗能给的,魔教一样能给,而且更多,而且更自由,所以,为什么不选魔教?

  那种名门正派的规矩繁杂而严苛,从方岐生所看到的、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就能够推测,符重红不会甘心,也不可能甘愿只在刀剑宗蹉跎,所以才会走上了背地里敛财的路。

  不谈杨晟,就说符重红,方岐生有把握说服她,不过,需要让江蓠露出点破绽。

  虽然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但是,他们之间的交谈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句。

  江蓠听到方岐生颇为大义凛然的话,用冰冷的视线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一会儿,似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看向愣在原地的符重红,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方教主刚才说的话是对的,重红,选择归处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非他人。”

  符重红先是看向了符白珏€€€€他赶紧指了指聂秋这边,于是符重红很快挪开了视线。

  她动了动嘴唇,看那个口型,似乎是想说“师兄”两个字,大概师兄于她而言就像是兄长,她本人倒不在意去向,可是如果不和杨晟商量,她又无法轻易做下决定。

  方岐生趁热打铁,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江宗主已经和她介绍过刀剑宗了吗?”

  “大致说了说。”清脆的一声响,江蓠反手将薄骨剑收回鞘中,回道,“问这个做什么?”

  方岐生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他知道符重红在听,虽然一声不吭,但是思绪好歹是跟着他走的,那就很好办了,江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名门大家,自然不懂符重红的想法。

  她的“大致说了说”,估计是指的剑法秘籍,门中切磋,名刀名剑之类的东西。

  江蓠不知道,但是方岐生在进入魔教之前,也是像符重红这样在江湖摸爬滚打的。

  所以,符重红在想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若是说得不详细,恐怕她也很难从魔教和刀剑宗之间选出一个来。”方岐生说,“比如,像是多久能够下山探亲,每月能领到多少银两,诸如此类,江宗主说了吗?”

  江蓠微微皱起眉头,她从来不在意那些琐碎的东西,也不太了解,但是,当她看着符重红的眼神时,她意识到符重红是想知道这些的,只不过从来没有主动问起罢了。

  她顿了顿,头一次让方岐生在这场对话中掌握了主导权,同时也踏入了他设下的、几乎不能算是陷阱的陷阱,说道:“每月可以下山一次,需要提前七日上报掌事,若是门内有比武,当月就不能下山探亲……至于银两,我记得内门弟子是二两,外门的不清楚。”

  很快,江蓠意识到有哪里出了问题,本来符重红加入刀剑宗,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当她说出这些事实之后,她就敏锐地发现自己未来的弟子眼神变了。

  江蓠还想说点什么,嘴唇却没来得及完全张开就又合拢了,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一个方向,没过多久,那里就有脚步声传来,符重红与符白珏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急促的,不稳的,慌张的,杂乱不堪,是杨晟的脚步声。

  直到这个时候,方岐生才真的露出了点笑意,带着十足的从容。

  好,他想,至此,不管江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就已经敲下了尾音。

第216章 涉水

  和符重红、符白珏二人一样,€€杨晟相貌平平,眼角微微上挑,瞳仁小,€€白多黑少,看着就像是不容易应付的,喜欢斤斤计较、吹毛求疵的那种人,€€刻薄而又矜傲。

  他腰间挂着一柄短剑,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以介于藕荷和朱红之间的颜色为底,以连绵不绝的山与云纹作饰,€€洗得发白的青绦结结实实地系在剑鞘上,€€鞘上又刻有“揽云”二字,€€在日光的映照下缓缓地流淌。

  杨晟的身体底子不行,跑得也急,鬓间都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在这两个师姐弟中,€€符白珏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抿起嘴唇,€€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直勾勾地看着杨晟,€€看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众人面前。

  从看到杨晟的那一瞬间,€€符白珏就从聂秋身后走了出来,几步退到杨晟身旁。

  兴许符白珏的底线是不能牵扯到杨晟,€€方岐生暗想到,他笑起来是一副模样,不笑的时候又是另一副模样,€€不止是笑意,连眼底细碎温暖的光芒也一并收敛。

  但是,这又如何呢,现在最要紧的是确保符重红不会跟江蓠走。

  即使符白珏起先帮他们说了话,所有人也都明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杨晟。

  杨晟不来,符重红不会轻易点头,杨晟来,符白珏会因为逆鳞被触碰而恼怒。

  而方岐生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看到师兄出现,符重红怔了怔,顿时哑了火,小声试探道:“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杨晟闻言,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会没有被你们的花言巧语所骗,依照先前说好的那样乖乖地离开鲤河镇,在之后的驿站等你们,是吧?”

  “我就说,你们为什么突然提出那种要求,原来是因为有事瞒着我。”杨晟脸色不虞,却也明白现在不是闲聊的场合,没好气地撂下了狠话,“回去再找你们算账。”

  符白珏不动声色地将阴沉的眼神压下,露出他平日里一贯的表情,笑盈盈的,眼睛弯弯,小指勾住杨晟的衣角,熟练地开始撒娇:“我和重红已经不是小孩了,平时总是师兄保护我们,总不能这次也麻烦师兄吧?你看,师兄,要不然你就先找个茶馆坐坐……”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额头一疼,上牙和下牙一磕,不小心咬到舌头,疼得直抽气。

  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开口附和的符重红,同样也没能逃过此劫。

  杨晟像寺庙里的僧人敲木鱼似的,往这两个人的脑门儿上重重地一敲,然后施施然收回手,用一种他以为很凶神恶煞,但是符重红和符白珏觉得毫无威慑力的眼神€€€€先是看了看提出建议的符白珏,然后又看了看准备搭腔的符重红,骂道:“都闭嘴。”

  “缠了我好几天,说是想去看雪。”杨晟似笑非笑,“你们觉得我还会再中这种计吗?”

  方岐生在旁边看着,没有出言打断,甚至有意淡化了自己的存在,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剑也放了回去,背脊在聂秋的肩膀上轻轻一碰,聂秋顿时了然,心知局势已经被方岐生所掌控了,于是朝着探头探脑的萧雪扬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安静看着就好。

  江蓠和常锦煜来往了整整两年,两年时间,也够身为旁人的方岐生看清她了。

  更别说,有时候常锦煜还会叹着气跟他抱怨,说江蓠纯粹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虽然没什么小姐脾气,不过却不问世事,除了一身拔尖的武功以外,简直单纯得可怕。

  她向来是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拒绝,反正也没人敢跟她叫板,她性情如此,就以为这天下的所有人都如此,不该做违心的事情,也没理由做违心的事情,自找不痛快。

  当然,说完之后,常锦煜又会笑,敲着桌面说,江蓠就是这一点最让他觉得有趣。

  方岐生知道,只要他冷眼旁观,江蓠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在他意料之中,没等杨晟说上几句话,这位宗主就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

  “阁下就是杨晟?”她不太喜欢在句尾加语气词,所以咬字就放得轻了,好让语气没那么咄咄逼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句话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开端,至于之后的是什么,符重红不清楚,符白珏隐约有所察觉,杨晟全然不知,这句话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是我。”杨晟的视线在旁观的方岐生等人身上略略一扫,答道,“江宗主有何贵干?”

  “我向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我直接问了。”江蓠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站在原地,袖袍的卷动翻滚只是因为风大,却叫人莫名觉得她好像正拿着那柄冰冷刺骨的薄骨剑,一步一步,缓慢地逼近,“杨晟,你是符重红的什么人?”

  她这两句话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废话,就像是明明正对着真相,却假装看不见似的。

  杨晟被江蓠这话问得一愣,沉默了片刻,答道:“我是她的师兄。”

  “错。你在揽云峰的时候是重红的师兄,而揽云峰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倾覆,门下弟子各奔东西,揽云峰这个门派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空名,是没有意义的。”江蓠加重了语气,“在脱离揽云峰后,你便不是她的师兄了。甚至你口中所说的‘师兄’,恕我直言,杨晟,你原本就不是他们二人的师兄,只是你的师父与他们的师父同在一门下,如此而已。”

  符重红咬着牙关,被江蓠这话所激怒,她张了张嘴,杨晟就抬手阻断了她的话头。

  “我见重红天赋尚可,所以想要收她为徒,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无视了符重红的神色,继续说道,“无所谓他们说没说过,结果是,重红不想轻易离开你这个师兄,我这话并非仅仅针对你来批驳,我是要说给你们几个人听。”

  “现在,我想问你,凭什么?”杨晟本以为她这句刺耳的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反应了一会儿后,他才发现原来江蓠是对符重红说的,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对着符重红说的。

  不是出于道义,她是恨铁不成钢,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连名义上的师兄也不是,你凭什么让他替你决定?符重红,是你自己想龟缩一隅,不愿意解下枷锁,还是因为锁链的另一头是杨晟?”

  江蓠说到这里,竟是笑了,冷冷清清,连嘴角的笑意都像是一团逐渐凝结的冰雾。

  “重红,你可以拒绝,我乃剑宗宗主之一,膝下弟子几十,也不是非要你不可。”她说道,“但是‘师兄’明显是个用来搪塞的借口,所以我才一直停留此地,只为得到一个答复。”

  是的,江蓠根本不知道符重红将来会是正道的顶梁,就算她知道,以她的脾性,也不会甘愿委曲自己,低三下四地求符重红加入刀剑宗,江蓠其实无所谓这些的。

  “我十二岁那年,刀剑宗将我拒之门外,因为我根骨差,天赋平平,考核的掌事一锤就落了音,说我往后无论如何努力也成不了气候,我心知他是想借此将他那几个远房亲戚塞进刀剑宗,所以话才说得如此决绝,只为了剥夺我的名额。”江蓠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语气至始至终都没有太大波澜,“我那时年少气盛,背地里将他那几个亲戚打断了骨,等到掌门等人赶来后,我才肯开了口,说,我觉得我的天赋虽然一般,但是至少比这几个好。”

  “之后,我被罚在后山清理杂草,整整三个月,其他人早早就学习到了剑法,而我却还在那一片茫茫的深绿中挣扎,离开后山之后,我才发觉那人说得没错,天赋确实重要,其他人十天能学的东西,我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来学。”

  “原本我就比他们少学三月,如此一来,我与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别说进内门了,我就连外门的好些弟子都不如,好几次,我濒临崩溃,逃也似的跑下宗门的八百台阶,临到山口,我看着掌事曾经站的那个地方,想到他说过的话,就又咬咬牙,回去了。”

  “别人用十天去学,我就用一个月去学,别人用半年去学,我就用一年去学,拜师学艺好比大浪淘沙,来来走走,筛剩下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最能熬得住寂寞的。”

  “我今年三十七了,五年前我成为剑宗宗主之一。整整二十年,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我时常会想,若非我天资愚钝,又怎么会在刀剑宗将这所有年华都蹉跎殆尽。”

  迎着众人的目光,江蓠并不因为提到往事而露出追忆的神色,她依旧很平静,唯有在看到符重红的时候眼中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认同,“这天底下多得是平庸者,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我是见不得人糟践这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我说了。至于听与不听,该如何做,那是你要思考的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说这一回,往后再不提了。”

  “符重红,你想碌碌无为,想无人问津地死去,那就由你。”

  江蓠最后说道:“我是不愿作茧自缚,只怕风浪不够大,好将我粉身碎骨。”

  这番话,让聂秋不由得想到了常锦煜,江蓠的想法和常锦煜很像,不受拘束,随心所欲,兴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才会来往,而他们最后又为何天各一方呢?兴许是因为背景的差异,因为观念的差异,又或者是别的原因,终究背道而驰。

  符重红想转移目光,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将注意力从江蓠的脸上挪开。

  她一时间哑了,也许江蓠说得没错,她想,而且,她也不可能永远守着杨晟。

  然而,在众人沉思之际,许久未开口的杨晟却突然有了反应。

  “我插一句话。”他神色复杂,无奈地皱着眉,略显尴尬,“我说过我不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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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行舟

  此话一出,€€萧萧风声顿时沉寂了下来,连流水也凝滞。

  江蓠微微蹙眉,她确实没想到,€€杨晟竟然会松口让符重红离开。

  她以为,像杨晟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不可能会将手中为数不多的底牌丢弃,€€他理应把符重红牢牢地锁住,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要她的思想根深蒂固,€€难以转圜。

  江蓠的目光略略一扫,€€杨晟身后的符重红和符白珏,€€也纷纷露出了掩不住的讶然。

  看来,这句话不止是超出了江蓠的预期,也超出了他师妹师弟们的预期。

  其实江蓠完全不关心杨晟是怎么想的,她认为在这件事上咬死了牙关不肯松口的一直都是符重红,€€如果符重红真的想走,区区杨晟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所以这位刀剑宗的宗主只是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听到这句话之后,面色逐渐沉下去的是方岐生。

  他心里清楚,€€只要杨晟开口,€€符重红拜师也不过是两三句话的事情。

  然而,因为江蓠的那番话,€€符重红心里的那杆秤已经逐渐向江蓠倾斜了,更别说再加上一个符白珏了,€€方岐生将杨晟引来的举动已经使他心生不满,又怎么可能偏向他们。

  方岐生双手抱胸,手指在臂弯中轻轻重重地敲击,€€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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