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容璲一愣,随即哼道:“朕往常是什么风格?”
傅秋锋敛眉沉思,试探性地瞄向他,总结道:“雷厉风行,一往无前,您应该会说‘不必害怕!无论朕与你身在何处,朕一定会带你回去’之类的。”
“……你会害怕吗?”容璲眉梢一抽。
“完全不会。”傅秋锋理所当然地说,“臣是您的暗卫,怎么能害怕呢?”
“那朕干嘛安慰那些没用的废话!”容璲一捶草地气道。
傅秋锋赔笑两声:“您说的是。”
容璲瞪了傅秋锋一眼,随即别开目光,沉默半晌,低声道:“如果这里是大岳,是你的故乡,你对大奕又怎么能用‘回去’二字呢?”
傅秋锋抿了下唇,没想到容璲是因此不安,他在容璲身边单膝跪下,按住容璲的肩膀,正色道:“陛下,臣已经将大奕当成自己的家,自然是与您回去,但假如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就算这里是大岳,有臣在,您不能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
容璲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一瞬间想到自己还没看完的奏折,明日还要与柳知夏商议北部诸郡的赋税问题,幸好与北幽议和已经在前一天结束,醴国有上官雩,应也不会与大奕为敌,但若大奕生乱,难保其他番邦小国不会生出心思。
“朕……”他恍然眨了眨眼,扶住额角,苦笑一声,“是朕对不起你,朕竟然不能果断回答你,朕还舍不下皇位,舍不下权力,不过柳知夏是贤臣,即便朕不在了,只要大奕仍有明君,也许会比朕做得更好,容翊应该能接下这个担子,届时朕虽心有不甘,但能与你逍遥山水,让你做一回东家主人,想来也了无遗憾。”
傅秋锋定定地望着容璲,想过容璲会一口答应,也想过容璲会断然否定,倒没想到这个答案,他慢慢放下按在容璲肩头的手,摸了摸鼻子,在容璲复杂的眼神下开始赧然,再也维持不住强硬的严肃。
“其实臣只是开个玩笑。”傅秋锋轻叹,“您千万不要内疚,您没有对不起臣,臣敬佩您,臣知道您是惦念大奕百姓,绝非醉心权力,您是皇帝,肩负万千黎民苍生的重量,岂能因儿女私情说放就放,况且臣也是大奕的暗卫,若回不了大奕,臣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打了水漂,臣也十分不甘啊。”
“你真这么想的?”容璲哼道。
“不敢欺君。”傅秋锋俯身低头笑道。
容璲顿时又来了脾气,推他一把,自己撑着腿站起来:“哼,反正朕就是被你这妖妃迷昏了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然怎么会掉到这鬼地方来,你佩服的是哪儿的皇帝?”
傅秋锋心说麻烦,连忙转移话题:“也不一定是鬼地方,依臣来看,不如先探查附近地形再做打算,您头顶的字还在晃,敌在暗我在明,情况始终不利。”
“也罢。”容璲抬起右手,顺着风向缓缓转了半圈,指向东方,“往日出的方向去,那里有路。”
傅秋锋不疑有他,扶着容璲赶路,两人一直走到下午,路上摘了两个野果,也是酸的要命,吃了只觉得更饿,傅秋锋还好,但容璲的腿又开始渗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放墨斗去探路。
“连一个樵夫都没有。”容璲抬袖擦了擦汗,山林中植被茂盛,他有内功禁术护身,不怕蛇虫鼠蚁,但崎岖的山路也把他受伤的腿折腾够呛,“今晚要露宿山野了。”
傅秋锋始终留意着走过的路,看了眼远处的山影,又晃了晃粗壮的枝丫,道:“还是让臣背您吧。”
“不必。”容璲举手阻止,“你还是保留些体力吧,若是遇上刺客,你可得给朕舍命断后。”
傅秋锋点头笑道:“分内之责,自当如此。”
“啧,这么听话真是无趣。”容璲舔舔发干的唇,有点心烦,“朕渴了。”
“臣也渴。”傅秋锋嗓音稍哑,他们来的突然,身上也没有水袋,走了大半天,嗓子早就开始冒烟,他打量了两下脸色泛白的容璲,半开玩笑地提议,“听说亲吻可以解渴。”
容璲一顿,翘起腿来一言难尽地看他:“你又在哪个话本上看来的?”
“忘了。”傅秋锋望天。
“爱卿啊,朕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靠谱的爱卿。”容璲在碎叶中透下的阳光里眯起眼睛,深深叹息,“你能不能提一些有建设性的谏言,比如把手腕递过来放点血让朕喝一口。”
傅秋锋干笑两声:“如此血腥恐怕不妥,臣还要保存体力呢,您不若咬墨斗一口。”
探路回来的墨斗窸窸窣窣地从落叶堆里挺起身子,猛地对傅秋锋张口露出两排獠牙。
傅秋锋赶紧退后一步:“大人您请。”
容璲摇头失笑,弯腰让墨斗顺着手指爬上来,墨斗绕着他的胳膊转了两圈,嘶嘶几声,给他指明方向。
“山下有条小河。”容璲眼神一亮,立刻站起来招呼傅秋锋,“走,给朕抓两条鱼吃。”
两人满怀希望地下了山坡,果然在山下见到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水并不湍急,清澈见底,傅秋锋目测一下,最深处也就到他的肩颈。
容璲在河边洗手,傅秋锋左右眺望了阵,方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沉思片刻,低头洗了把脸,鞠水喝了几口,随手一捋头发,问容璲道:“陛下,您还是记得玉佩中那副地图吗?”
容璲一怔:“朕没太记。”
傅秋锋脑海中还有些傅秋风本人幼时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勉强能凑个影子,他倒是下意识地将那幅地图记下来了,沉吟道:“臣觉得,此处就是千峰乡,如果臣没记错,顺着这条河上去,应该有一个山洞,山洞的尽头就是前朝宝藏入口。”
“那你去看看。”容璲决定道,“带着朕不好施展轻功,朕就在此处等你。”
“不行,臣不能离开您。”傅秋锋拒绝,“您可能有危险,还是等休息过后,咱们一起去。”
“……也好。”容璲冷下脸色,但却终于放下了心,在河边坐下,“如果这是千峰乡,你说,会不会是裘必应拿到了飞光,朕才会有危险?”
傅秋锋微微睁眼,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千峰乡这么大,他们是突然掉来这里,怎么可能遇到刚好埋伏的刺客。
“陛下,那等我们确定这里就是千峰乡,就直接反方向下山吧。”傅秋锋谨慎道,“裘必应若是拿到飞光,我们也许不是对手,还是等到霜刃台和禁卫前来接应更为稳妥。”
“如果飞光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什么人都能蛊惑,千万大军有用吗?”容璲沉声说,“你一开始在澈月湖抓住他时,他就有机会利用你离开,但他却没有,说明这一步是不得不为的下下策,或许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找到飞光,飞光会不会回应他。”
傅秋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起身皱眉道:“陛下,无论如何,臣不会让您亲自冒险,更何况你还有伤在身。”
“朕又没说要亲自去跟他打照面。”容璲安抚道,“只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猛地回头看向上游。
“怎么了?”傅秋锋单手压上腰间匕首。
“有人。”容璲也站起来,一点地面飞身而起,“朕好像见过这种气息,追!”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祝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总之明天一口气三章正文更完_(:з」∠)_
第108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05
“等等!”傅秋锋霎时一急,目光跟上容璲,也紧随其后跃过河流向对岸追去,潺潺流水在脚下倾泻而过,容璲翩飞的衣袂像一只低掠的燕子,每一滴水花都映出他灵巧而迅捷的身影。
“跟上。”容璲抽空回头喊了一句,眉头紧蹙,向着风中送来那缕熟悉的内力源头追去。
傅秋锋担心容璲强行运使轻功借力再让伤口崩开,只是他不知道让容璲感到熟悉的人是在跟踪他们还是恰好路过,不敢出声提醒容璲,以免反而主动暴露了己方弱点。
前方被容璲追赶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在视野之内,傅秋锋默默算计了一下,他们已经逆流而上追出两三里地,直到容璲踏在岸边一块湿滑的石头上时踉跄一步,弯腰摔倒在细沙之中,这趟追逐才不得不停下。
“陛下!”傅秋锋凌空翻身几步落到容璲身边,压低了声音焦急道,“您到底在追何人?”
“朕一时也想不起来。”容璲咬了咬牙,气息急促,已然到了极限,看了眼自己的小腿,血迹滴滴答答落进沙子,“肯定是朕见过的刺客。”
“不是裘必应?”傅秋锋扶着他的背望向前方,眯起眼睛,对岸矗立一座高山,河水绕山而过,清风徐徐,河岸一片粉白的桃花林如烟似雾,当真如世外桃源般安闲静谧。
“不是他,那人轻功很好,也擅长隐藏气息……跟丢了。”容璲懊恼摇头,他自己撕下衣摆一块布料,傅秋锋接过来,给他仔细包扎好了,容璲喘了几口气,盯着傅秋锋之前抬头的方向问,“确定是千峰乡吗?”
傅秋锋闻言笃定道:“没错,那个方向有个山洞。”
“走。”容璲撑着傅秋锋的肩想站起来,但右腿一软,被钻心的疼痛激的倒吸口气,又倒了回去。
“您可别乱动了!”傅秋锋头疼不已,“不管是刺客还是什么人,对方已经逃跑,咱们还是以静制动吧。”
“朕头上的字消失了吗?”容璲倚着傅秋锋胳膊,若有所思地问。
“还没。”傅秋锋皱着眉,语气稍急。
“那何来以静制动,不过是一直受制罢了。”容璲有几分不耐,“你注意了吗?河对岸那里,有半圈围起来的石头。”
傅秋锋顺着容璲的手指一看,那片桃林前方的河岸上确实有几块鹅卵石围成的圆,他冷静片刻,问道:“有人在这附近生过火?”
“扶朕起来,去看看。”容璲尽量将全身重量落在左腿,“朕追那个人时,注意到岸边散落了一些枯枝,还未受水汽侵蚀,应该是他刚刚为了逃跑扔下了拾来的柴火,他很可能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难道爱卿没发现吗?”
傅秋锋不禁语塞:“……惭愧,臣一直在注意您。”
容璲搭着他的肩叹气:“爱卿啊,虽然朕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但是这也不是你玩忽职守的借口,切忌关心则乱。”
“是,微臣知罪。”傅秋锋低头认错。
容璲打量着他,然后一点点翘起嘴角,拍拍他的后背,转头轻快道:“别这么严肃嘛,开个玩笑,这次要让你背朕过去了。”
傅秋锋蹲下来背起容璲,小心避开他腿上伤口托起膝弯,轻松地越过河水落到对岸,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杀气埋伏之后才放下容璲。
容璲检查了一下那堆石头周围的痕迹,招手让傅秋锋随他进了桃林,摸了摸树干,慢慢仰头,然后发现一根花枝上居然挂着件罩衫,阳光下的精致金线勾边颇为晃眼。
傅秋锋和容璲对视一眼,傅秋锋轻轻跃起,毫不费力就拿下了那件潮湿的罩衫。
“应该洗过不超两个时辰。”傅秋锋估算道,“这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什么刺客会在这里过日子,金盆洗手退隐了吗?”
容璲接过外套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一丝狐疑和灵感同时涌上心头,他缓缓闭眼,试图在这里分辨出可能藏匿的气息,但艳阳下橙红的眼底并无任何异样,若是有人接近,他一定能看见内力流向的轨迹。
“难道已经逃了……”容璲随手抖了一下罩衫搭在手臂上,瞟了眼罩衫的袖子,微微一愣,随即醍醐灌顶般一把抓住傅秋锋,低笑起来。
“陛下?”傅秋锋惊疑不定地问。
容璲勾勾手指,傅秋锋倾身凑到他面前,就听他小声说道:“朕想起来了,朕最近忙于他事,有一个销声匿迹的人一直没有专门追查。”
“何人?”傅秋锋问道。
“千相鬼。”容璲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朕只在颐王府见过他动手,怪不得一时想不起来。”
傅秋锋也算见识过千相鬼的狡猾,知道容璲不欲打草惊蛇,便没有回头,虚虚搭着容璲的肩,同样小声说:“原来如此,之前缴获的《金銮秘史》中所有涉及宝藏所在的字迹都被抹去,千相鬼想必早就知道了宝藏在千峰乡,只是苦于没有牡丹玉佩……但他现在又为何要藏身千峰乡?不怕您得到玉佩,大军前来正好瓮中捉鳖吗?”
“会不会是他找到了打开藏宝洞的方法。”容璲慎重地猜测,“若是他带领叛军藏身千峰山呢?千峰山连绵起伏,咱们不过走了一小段路,远远不知山中还有何人。”
傅秋锋又瞄了眼容璲头顶,闪烁的数字还顽固的浮在哪里,让他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总之今夜出不了山了,还是尽早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休养吧。”容璲盘算道,“既然千相鬼藏身此地,你去搜他一搜,说不定能弄到点干粮吃食,哈,不知道他手艺如何。”
傅秋锋见容璲可能身陷敌营还有心情打趣,多少也放松了些,正要答应,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叫喊。
“两位大侠,你们等等!”一个荆钗布裙的姑娘从桃林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手里还捏着条抹布,“你们……您二位是外面来的侠客吗?”
傅秋锋转身抬臂将容璲拦在身后,警惕道:“站住,阁下何人?”
姑娘撑着膝盖咽了咽口水,抬头可怜道:“妾是镇上的良家女子,半月前被一群匪徒掳上了山来,每日洒扫做饭,见得都是一群衣冠不整拿着刀剑的粗鲁汉子,像您二位这样的神仙人物,定然是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的侠客吧?求您救救妾身,带妾身下山去吧!”
容璲端详那姑娘片刻,只见她额上一层细汗,脸颊绯红,似乎是跑的腿软,还有些发抖,怯生生又眼含珠泪,他在傅秋锋身后笑了一声,压下傅秋锋的胳膊,走上前一步笑道:“姑娘可不要轻信于人,莫不是没见过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姑娘愣了愣,退后一步,捂着嘴摇头:“不会的,看您是富裕之人,想必不屑害妾身这样的平凡女子,只要您愿意带妾身下山,妾身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那你干脆带我们到匪徒的大本营,我替你报仇,端了他们,顺便尝尝姑娘手艺,吃顿晚饭如何?”容璲作势就要抬步,向山洞的方向走去,“是在那个方向吗?”
“不是!”姑娘连忙拦他,“妾是去那边倒泔水的,况且他们人多势众,妾身知道下山的路,还是等到下了山,再报官剿匪吧。”
傅秋锋一直没说话,从他的角度来看,若非先前容璲想起了千相鬼,他就算看出这姑娘的言辞漏洞百出,也猜不到她是男人易容而成,无论声音身形还是姿态都毫无破绽,甚至连他都看不出这人的内功修为。
“说的也是,傅公子,这位姑娘想必跑累了,你去扶她一段吧。”容璲风轻云淡地说,他向傅秋锋眨眨眼,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这……不敢劳烦公子。”姑娘连连摆手。
“不必客气。”傅秋锋步步逼近。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脚步一转,绕了半圈为难地向容璲靠来。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容璲接了一句,单手背在身后,“况且你又不是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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