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计划?等上了菜,朕喝酒,你吃饭,听听琴,赏赏曲。”容璲半开玩笑地说,“这不就是计划。”
傅秋锋有些摸不着底的焦虑,他又沉默下来,就听容璲把几本书画店里买来的书扔在了桌上。
“朕往常还不知道,他们都暗中卖这种东西。”容璲靠着椅子翘起腿来,随手拿起一本,“都是你喜欢的,采花奇缘,香闺春事,赊酒记,你看不看?……对了,你现在看不见,朕给你念?”
“陛下。”傅秋锋扶了扶额角,表情又痛苦起来。
容璲自己翻开一本,随便停在一页,挑了一行:“……轻抽缓送上百次,又猛一用力,骤雨狂风…几千回合?”
傅秋锋听见容璲声音一恼,似乎念出这种东西让他面上挂不住,扭头叹道:“您买的这也太夸张了。”
容璲手指颤了颤,把书往傅秋锋那边一砸,冷哼道:“粗俗!你就是这种东西看多了眼睛才瞎。”
傅秋锋接住了书,想起自己的幻觉,突然无法反驳,憋了一会儿,还是辩解道:“臣只看了那一本。”
“那你还知道夸张?”容璲不悦道,“朕以为你身经百战。”
“臣以为陛下身经百战,以陛下神勇,应该觉得此书平平无奇。”傅秋锋整齐地把几本书码在桌上。
容璲皱着眉瞪他,然而傅秋锋现在免疫任何眼神,半晌以后,两人先后憋不住笑出了声。
“朕今天唯一的计划刚才已经完成了。”容璲望着傅秋锋道。
傅秋锋一怔:“尝试买艳书?”
容璲:“……”
容璲怒道:“吃完就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赌一把这章会不会被锁
第28章 惜才之心02
傅秋锋坚信容璲生硬的怒气是恼羞成怒,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摸桌边茶杯,心道容璲毕竟是皇家出身,自幼受规矩礼教束缚,从前连艳书都没看过,何谈亲自出门买上几本,第一次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行为,有点禁忌的激动再正常不过。
傅秋锋微微抿唇,实话实说道:“陛下尽管放心,臣什么都没看见。”
容璲咬牙警告:“你再敢提一句试试。”
傅秋锋保证:“臣绝不会再提您念过如此粗俗的话本。”
容璲:“……”
容璲点的菜陆续上来,他把筷子递给傅秋锋,颇为愠恼地横了傅秋锋一眼:“林铮跟朕说,若是你心情好起来,气血通畅余毒消散,双目自会复明,朕为搏你一笑可是绞尽脑汁。”
傅秋锋一时五味杂陈,故意摆了个礼貌的微笑:“臣经常笑。”
“是吗?”容璲凉凉地说,“朕还以为你是褒姒,要朕为你做一回幽王,你才肯展露欢颜。”
傅秋锋颔首:“臣不敢。”
“哼。”容璲嗤之以鼻,他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向傅秋锋那边换过两盘菜,告诉他名字。
没有推杯换盏和互相吹嘘的一顿饭通常用不了多久,小二最后上了果盘甜羹,容璲恶劣地让傅秋锋伸出手,往他掌心扔了块剔透的晶体。
傅秋锋下意识缩回胳膊攥紧了手,掌心冰凉,光滑的水一点点淌下,顺着手腕滑进袖口,他愣道:“……是冰块?”
“尝尝。”容璲笑着推过去一碗冒着寒气的冰饮,托盘上铺着一层碎冰,中央的银盏缀着鲜果蜜饯,周围挂着层晶莹的水珠。
傅秋锋擦了擦手,拿起银勺舀了一口,香甜冰凉入口即化,他用食指抹了下嘴角,甜意在口中久久不散,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像不经意间发现了多年前的旧物,难免勾起些时过境迁的感怀。
他曾经无数次在皇宫的宴席上看见侍女送上的酥山冰饮甜点果子,但他那时只能待在树上,警惕着周围可能的危险。
他其实也不嗜甜,年幼时更不缺这些零食,只是今天细想,才突然觉得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如此单调。
上一次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心绪不宁,是什么时候来着?
傅秋锋掐着勺子陷入沉思,片刻后皱眉道:“林前辈嘱咐饮药后应忌食生冷辛辣油腻。”
容璲忍不住撇嘴:“所以你想这事想了半天?”
“臣应当遵从医嘱。”傅秋锋认真说。
容璲伸手把托盘够回来不快道:“你有病,朕没有。”
傅秋锋好心地提醒:“陛下,冰饮食用过量会导致腹泻,您刚才吃过一碗了。”
“啧,要你多管闲事。”容璲无所谓道,“朕不怕冷。”
傅秋锋只当他是任性,自己捧着杯子喝热茶。
容璲边吃边笑了一声,语气悠然随性,像在讲什么故事一般:“朕小时候,沈将军每次进宫,都会找机会带朕溜出去玩,不过说是每次,其实沈将军每年最多来个一两趟。”
傅秋锋静静听着,对这位沈将军好奇之余,也预料到了容璲想必又要开始讲他的困苦往事。
“天在水开店近百年了,沈将军同朕说起过,有一次朕趁着宫里举办宴席,偷偷钻进王公大臣的马车出了宫,到这里买了碗一直想吃的冰饮,”容璲用勺子搅着已经开始融化的奶酥,“不过朕只吃了一口,朕想着,应该带回去让娘也尝尝,那时朕真傻,连冰会融化都没想到,等朕悄悄给娘送去时,它已经变成了一碗粘稠的汤汁。”
傅秋锋注意到容璲的用词,他并没有说“母后”,傅秋锋犹豫自己要接什么话,但容璲似乎没有让他提问的意思,起身拍了拍手道:“走吧。”
傅秋锋沉默的跟上,两人取消了下午的行程直接回宫,容璲把傅秋锋送回竹韵阁就去了御书房,傅秋锋只能继续给林铮当小工。“怎么样,眼睛有什么感觉?”林铮坐在药臼旁边打听。
“还好。”傅秋锋拽了拽纱布,“……有些痒。”
“正常反应。”林铮安抚道,“上一个小姑娘也这么说。”
傅秋锋狐疑:“前辈还收治过因幻毒目盲的病患吗?”
林铮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没有,她是别的毛病,既然没事那就继续吧,这些药捣碎之后,再来炼药房拉风箱添柴火。”
御书房内,容璲正在翻看今天的折子,指责傅秋锋言行不端的足有三本,他随手写了个阅就扔到一边,冯吉敲了敲门,禀告道:“陛下,颐王求见。”
容璲手里的毛笔一顿,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暗色,他把笔挂回笔架,折子也收到了桌下,摘了发带往软榻上一靠,懒洋洋地说:“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颀长身影自庭中走过,被冯吉领至门口,那人玉冠墨发丰神俊逸,一身青衫鹤氅,衣缘滚着金边,文质彬彬又不失高贵。
“微臣参见陛下。”颐王容琰行至榻前,端正提起衣摆跪下行礼。
容璲支起一条腿,半倚半躺地撑着脑袋,等他跪完了才挥手笑道:“免礼,快起来,朕和四皇兄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拘谨呢。”
“君臣有别,臣岂敢造次。”容琰低头退至一旁,笑容轻浅声音朗润,不疾不徐地问候道,“陛下近来可好?”
“当然好,不过几个刺客,不稀罕了。”容璲伸手拍拍软榻,“颐王府就在京中,你也不常来看朕,来一次就生分一次,坐,陪朕聊聊天。”
容琰用余光瞟着容璲,容璲歪在那里,领口一敞到胃,雪白的皮肤上散落着柔顺的长发,他伸手从小几上摘了颗葡萄送到唇边,牙齿咬破那一层漆黑的果皮,淋漓汁水润湿了嫣红的唇,一截灵巧的舌尖卷走柔软的果肉,随即又皱了皱眉,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露出些许嗔恼。
容琰悄然收回了视线,直视那双蕴有万般风情的眼眸,不知不觉便会失去冷静,他古板地躬身行礼道:“这,臣不敢。”
“皇兄若要抗旨,朕可生气了。”容璲嚼着葡萄含混地说,“……好酸。”
容琰深吸口气,贴着软榻的边坐,请求道:“陛下,臣此来是想请陛下准臣一个月后出京一趟,参加岱州凤翥居的书画鉴赏会,不少书画名家都在邀请之列。”
“你果然不是真诚来看望朕。”容璲看似失望地叹了口气。
“臣是怕打扰陛下,不敢常来。”容琰连忙解释,“若陛下不准,臣派家奴去买下几本字帖也可。”
“朕怎么会不准呢?”容璲大方地说,“朕知道皇兄最好此道,从前练字入了迷,饿昏过去都不肯放下笔,朕若不准你去,万一你急出个好歹怎么办。”
容琰表情一僵,然后大喜过望:“多谢陛下!”
“届时要朕为你调一队崇威卫随行保护吗?”容璲问道。
“臣不打算大张旗鼓明面前往,若臣言明身份,恐会为陛下招惹麻烦,况且臣的书友若是知道臣的身份,只怕也不敢对臣的拙作如实批评了。”容琰赧然道。
容璲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也对,那你就带些王府侍卫自己去吧……朕倒也想出门,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过几日朕也想想到何处避暑。”
容琰见他露出疲色,便要起身告退,手在榻上一按,软枕下的书滑出一角,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封面的字,《采花奇缘》。
“哦,这是朕最近打发时间的闲书。”容璲拿起来晃了晃,笑眯眯地望着容琰,“说起来,皇兄比朕还大两岁,到现在府里也没个王妃,莫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不好明说?”
“陛下!臣醉心书道,终日与文墨为伴,并无中意之人,更不愿伤害无辜女子,还望陛下理解。”容琰脸色刷地红了,深深作揖。
“哈,朕开玩笑的。”容璲探出身子,指尖一勾容琰的衣领,把那本《采花奇缘》强行塞进容琰怀里,“这本书朕送你了,等你交流回来,给朕抄一遍,让朕也欣赏一番皇兄的书法。”
容琰攥着拳,好像把这种书带在身上就浑身不适,更别提亲笔抄一遍,他咬了咬下唇,把目光从容璲一番动作敞的更开的衣襟上挪走,退后几步道:“是,那臣先行告退了。”
“不再陪朕待一会儿吗?”容璲不舍地挽留,“最起码用过晚膳再走。”
容琰连连推辞,离开御书房,随行的侍卫正等在外廷门口,他大步走下台阶,神色越来越恼,抬手把书拿出来甩给紧随其后的侍卫。
侍卫匆忙接了,大略一翻,然后停在一幅两个男人上下假山起伏的插图上,眉梢一颤,惊疑不定地望着容琰。
“陛下御赐的。”容琰咬牙道。
侍卫连忙合上书双手捧起来。
“何其荒唐!”容琰低骂一声,“回去烧了。”
侍卫顿时轻松,把书卷了卷别进腰带。
容璲打了个喷嚏,最近天气其实也没热到何种程度,他重新拉好衣服扎上头发,把窗户全都打开,让风吹散满屋墨香。
全部奏折看完以后,已经到了黄昏,韦渊来御书房找容璲汇报搜查进度,面上并未有多少喜色。
“西北西南两方无人的宫殿内外都已彻底搜查,并未发现密道,只剩下东侧停鸾宫一带妃嫔的住所之内尚未搜查。”韦渊低声说。
“停鸾宫不用顾忌,你和上官雩说一声,私下搜查,毕竟她也不可能盯紧宫殿每个角落,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容璲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宫中真有密道,那现在范围已经缩小不少了。”
“那其余宫殿要怎么办?”韦渊问,“属下若带人搜宫,恐会走漏消息。”
“那就调虎离山。”容璲说道:“朕明日宣布办场春猎,把她们都带走,你再派霜刃台轻功好的人仔细搜查。”
韦渊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尽管是成语,他也是第一次听见把后宫嫔妃比作虎的:“是,那属下这便去停鸾宫。”
韦渊走后,御书房又是一片死寂,这三年来送进宫的贵族小姐源源不断,容璲看见那些空闲的宫殿一点点有了活气,却总是想起曾经荒凉的模样,他与无数笼中之雀困在一起,在这座方圆有限的皇宫里散发出无限的欲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窒息。
容璲感到有些头疼,他起身走到门外,想了想,还是去了竹韵阁。
他不知道双目失明的傅秋锋会不会睡得很早,就放轻了脚步走到厢房,慢慢推开门,然后看见傅秋锋眼前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弯腰拿剪子不断戳烛台上的蜡烛,烛火一晃一晃的,在昏暗的夜色里把傅秋锋的身影拉得老长。
容璲站在门前,问道:“你在玩火?”
傅秋锋:“……”
傅秋锋放下剪子回过头:“没有。”
他刚才点上蜡烛试探,靠近时眼前便会慢慢亮起,不再是一片沉重的黑。
容璲打量了一下傅秋锋:“明天随朕去趟国公府,然后再陪朕去北山打猎。”
傅秋锋准确地走到桌边给容璲倒茶,闻言诧异道:“您也会打猎?”
容璲有种被轻视的不爽:“骑射而已,有何困难。”
傅秋锋对容璲多点刮目相看:“若有十箭,陛下马射能中一环几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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