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但梦中的他很冷漠,阖上眼睛,不再去管容璲。
容璲盯了他一会儿,低头从自己袖中拿出一方手帕,他从湖中爬出来,浑身都湿淋淋的,他用力拧了拧,把手帕拧的半干,下定了决心,咬牙用力去抬傅秋锋垂在身前的手臂,血迹不断从手背淌下,他想给傅秋锋包扎,摸索着去解护腕的绳子。
傅秋锋无奈,眯着眼动了动胳膊,轻不可闻地叹气:“小心。”
“小心什么?你在威胁我吗?你想动手打我?”容璲倔强地看他,“我偏要给你疗伤,等你恢复体力,就能去找出路了。”
“……”傅秋锋略感无语,不得不多说了几个字:“有袖剑。”
容璲猛一眨眼,脸红起来,扭头干咳两声,哼道:“我会注意的,还有什么,一并说明白了!”
傅秋锋沉默下来,容璲开始好奇,于是伸手想去摘他的面罩,刚一拨开额前的散发,看清那双仿佛被风刀霜剑雕刻而成的深邃眉眼,傅秋锋就偏开了头,侧目无声地警告他。
“看一下能怎样嘛,我又不会到处传你的画像。”容璲咕哝一句,还是放弃了看他的全貌,但俊朗成熟的双眸中一瞬闪过的杀气却深深印在了心里,他慎重地一点点解开傅秋锋右手的护腕,卷起袖子,看清他小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切断了经脉,鲜血汩汩流出。
“你不疼吗?”容璲顿时心软下来,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伤,一下没了气焰,踌躇地揪着可怜巴巴的手帕,又伸手想到傅秋锋怀里翻找,“我的手帕都湿透了,伤口不应该碰不干净的水,你有手帕吗?”
“无所谓。”傅秋锋随口说道,“别乱动,有暗器。”
“你是刺猬吗!”容璲气愤地抽回了手,然后把手帕在傅秋锋上臂系好,用力勒紧。
傅秋锋微妙地抽了口气,容璲耳聪目明,捕捉到这声吃痛的反应,嗤笑了一下,开始给手帕系精致漂亮的结,嘲讽他道:“不是无所谓吗?你还会疼啊。”
“……你认真点。”傅秋锋扫了他一眼,沉沉叹息。
容璲撇嘴,整理好手帕,还是很担忧傅秋锋的伤能不能好上一些,愣了片刻,才小声道:“对了,我叫容璲,随便你叫殿下或者什么,我不能困在这,我一定要回去,为了你自己的命,也算我求你,你配合一点,我们一起找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搞一波忘记的初遇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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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后来的小天使,如果看这章开头觉得没接上,详见上章评论乁(˙ω˙乁)
第98章 梦中人03
傅秋锋听见他的名字,眼尾轻挑,闪过一抹狐疑,随之又是一阵盘算思量。
容璲,大岳国姓为魏,并不姓容,先不提这个诡异的空间,若要冒充皇子,岂会连国姓都不清楚……或者难道容璲只是名字?
傅秋锋流了一路的血,此时还能保持清醒已属不易,他才想了一会儿,逐渐加快的心跳和冰冷乏力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无法再冥思苦想,索性闭目放弃,左右他也如风中残烛命在旦夕,何必再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容璲见傅秋锋久不答话,颇为愠恼地碰了碰他的腿,“你这人好没礼貌,即便我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你也不能这样视而不见。”
傅秋锋实在无法,连个安静去世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敷衍道:“你自己找出路,我走不了。”
“怎么不能走?你难不成是飞来的?”容璲尖锐地追问他。
傅秋锋都好奇自己是怎么支撑到这里的,在他混沌的印象中,这里应该是京城郊外的澈月湖,但周遭景象大相径庭,他也再无力离开。
“腿。”傅秋锋惜字如金,不耐至极地说。
容璲往旁边挪了挪,去检查傅秋锋的腿,隔着里外两层裤子除了血迹看不出什么,他稍一犹豫,摸上傅秋锋的靴子,低声道:“失礼了……这也要我小心吗?”
傅秋锋没什么睁眼的力气:“有靴刃。”
“你好麻烦!”容璲皱了下眉头,心里暗骂果真浑身都是刺。
但他小心扶着靴底帮傅秋锋脱掉靴子,看见长裤的血一直染到雪白的袜子时,转念一想,他又骂不下去,只剩下满心憋闷的酸涩,原来侍卫们为了更好为父皇办事,保护他这样待在深宫的皇子嫔妃,保护大奕百姓,都是武装的这样沉重复杂,还是免不了受伤,他哪有理由去骂这样忠诚牺牲的侍卫呢?
傅秋锋半晌没听见容璲说话,带搭不理地哼出一声低低的疑问:“嗯?”
“对不起。”容璲小声嗫嚅道。
傅秋锋一愣:“为何道歉?”
“我不该说你麻烦。”容璲飞快瞄了一眼傅秋锋。
傅秋锋静默少顷,忍不住发出了不知多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声:“你不是皇子吗?怎能低下头来向我这个下属道歉。”
“我娘教过我,做错事就要道歉,无论自己或对方是何身份,对错不会因权贵还是百姓而有所改变。”容璲越说越失落,视线垂在了芜杂的荒草上,“我要回去看我娘,过了今晚,又要等半个月了。”
“……为何要等?”傅秋锋隐约有种想赞同他的冲动,但他本能觉得不该这样想,暗阁无论上下,都是皇帝的剑,皇帝的狗,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判断,也不需要去管对错。
容璲一点点往上卷傅秋锋的裤腿,想看看他到底伤在何处,抿了抿嘴,愤懑地说:“父皇生娘的气,把她关进冷宫了,我只能找时间偷偷去看她,我不知道像娘这么好的人怎会惹父皇生气,一定是前朝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若是皇后娘娘准我习武,我将来就悄悄带娘走,谁稀罕搀和宫里那些破事!”
他越说越不像傅秋锋所熟知的宫廷,傅秋锋继续沉默不语,容璲又压了压眼帘,半是交易半是威胁地说:“我尽力救你,如果我们出去,你能活下来,就欠我的人情了,你武功大概不错吧,到时候我们约个地方,你偷偷教我武功。”
傅秋锋如今已经三十多岁,早就过了天真的时候,他对容璲的单纯希冀抱以讥诮,皇宫就像泥沼,越想挣扎逃离,就会沉的越快,但他懒得在将死之前再打击一个小孩,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
容璲一喜,重重点头,手下的布料沾着一层半干的血,他每往上卷一寸,就像撕开一片黏稠溃烂的皮肤,触感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深吸口气忍了又忍,终于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看清了大腿那片血肉模糊的伤,连骨头都扭曲错位。
“你……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容璲骇然道,这次并非不满,而是真正的惊叹敬佩。
“你还想习武吗?”傅秋锋反问他,“或许会比这更惨痛。”
容璲神情复杂,迟疑半晌,逐渐坚定起来:“想,如果是我受伤,总比我娘或者我的朋友受伤要好,我不怕吃苦,你吓不倒我。”
傅秋锋又是一噎,此时此刻终于对这个孩子有了点兴趣,不禁惋惜自己时候不多,支开他道:“去找个树枝或者木头来,固定好腿骨,我还能试试走几步,至于教你武功,出去之后从长计议。”
“好,你撑住,我这就去。”容璲马上站起来,把傅秋锋的衣摆放下盖住那条腿,朝雾茫茫的四周打量一番,到处都像蛰伏着不知名的陷阱危机,他搓搓胳膊,快步跑进雾中。
傅秋锋向他离开的方向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枕回胳膊闭目等待最后的结束,从他成为暗卫的一刻起,他就不再向苍天祈求恩赐,但现在大概无妨,不过聊做消磨,一口沉重的叹息伴着腥甜的血一起吐出,鲜红顺着漆黑的面罩缝隙淌到地上,在死寂中缓缓渗进土里。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想,如果我还有什么愿望或是遗憾的话,那就希望这个孩子能保护好自己吧。
他不再对这蹉跎半生有何评价,但梦中的傅秋锋还未认命,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和小容璲说话,感受着一样的痛楚,越来越觉得这好景好似发生过一回。
他也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湖边,见到了某个从湖中爬出来的人。
然后呢?他记不清了,这是他多少岁时发生的事?这种伤,难不成是被流星锤砸的吗?他何时与使用这种重兵器的敌人交手?他……早就死了吗?
容璲来来回回,花了很长时间,居然真的抱着一捆木杆回到傅秋锋身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不少泥印。
“我找到合适的东西了。”容璲兴奋道,“这是在湖边折来的芦苇杆,应该是湖对面,我也不知怎的就过去了,反正能将就用用……壮士?”
容璲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一松,芦苇杆哗哗散了一地。
傅秋锋静静侧卧在湖边,双眼平静紧阖,比那片诡秘的湖水还要冰冷。
死水般的湖面骤起波澜,突兀吹来的狂风卷散浓雾,流动的寒意扬起容璲潮湿的发,露出他震悚过后的迷茫和失魂落魄,夜色敞开一角,容璲恍若飘落到黑夜包裹的逼仄孤岛,穹幕正向他寸寸压来,整个世界只剩他孤独的窒息。
“你…骗子……”容璲跌坐在傅秋锋身边,颤抖着伸手摸到他的面罩,但几次犹豫,还是缩回了手,抱紧了膝盖埋头哭泣。
他知道生离,但不知道死别,也不知道一个不久前还跟他承诺教他武功的人,转眼就脆弱的变成不会言语的尸体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刚刚燃起对将来的期盼就被连根掐灭有多痛苦绝望。
梦中的傅秋锋还能听到容璲的哭声,他想笑没料到容璲是个哭包,但他自己也有点眼眶发沉。
容璲哭了一会儿,默默站了起来,把傅秋锋的裤子整理好,靴子也重新穿回去,走了两步站到湖边,抹了把红肿的双眼,没有回头,破釜沉舟般仰头用力呼吸几次,憋住口气,眼底坚韧和狠色一闪而过,毅然跳进了湖中。
……
容璲也做了个梦,他感觉到热,像所有血液都往下腹奔流那种沸腾的、需要发泄的热度,他心说不妙,傅秋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难道是他尝了傅秋锋的血,也中了那该死的翠绡香?
但幸运的是这种热度在慢慢下降,他稀里糊涂断断续续地梦到幻觉般的神秘湖边,找不到出路不得不铤而走险,再次跳进湖里,然后就出现在熟悉的宫中。
后宫里这处狭小的湖比起澈月湖这个名字,更像个池塘,他喘着气攀上岸边翻身躺下,还是不能理解这次经历,等恢复了些体力,用腰带拴着岸边的树重又跳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在无垠的广阔空间中下坠的感觉,他只是在一个成年男人身高的湖中扑腾,湖底也没有任何通道。
他最后终于放弃了,在湖边洗干净脸,怅然地望着水面,想起躺在湖的另一端的不知名侍卫,他还要赶时间去冷宫,离开前连自己都不相信地想,如果这真是个奇迹,说不定那人没死,也许还会被湖水像他一样送到自己身边来,保护他,教他武功。
等他在冷宫路上撞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内侍时,心情已经渐渐平稳,却骤然看见小太监头顶浮出一个黑气缭绕的字,难以置信而又不可思议。
……
傅秋锋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驿馆朴素的床顶,他愕然片刻,记忆潮水般涌现,连忙偏头一看,容璲还躺在床边,他手指发颤,庆幸地笑了起来,摸到容璲冰凉的脸,然后轻轻掐了一下。
“骗子。”容璲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大逆不道的骗子。”
傅秋锋赶紧松手,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此时却好像无需任何言语。
“臣想起来了。”傅秋锋喃喃道,“从长计议,真的过了好久啊。”
第99章 飞光01
容璲的情绪还在发酵,从沉淀的记忆中醒来的那一刻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安稳沉睡的傅秋锋,他在梦中所有的颓丧愤怒都变得无关紧要,只想狠狠抱紧傅秋锋,让他不要再从眼前消逝,又生出一丝丝酸涩的懊恼,懊恼自己为何没早认出傅秋锋,懊恼傅秋锋为何没认出他。
“朕是有种奇怪的直觉。”容璲侧身枕着手臂注视傅秋锋,“你也做了一个梦?”
“是啊,准确的说,是找回了一段记忆。”傅秋锋笑了一声,自嘲道,“我那时,大概没彻底断气,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你的哭声,我也算命大。”
那些梦境中的东西终于清晰的刻进他的脑海,他想起自己在湖边睡了一觉,等醒来时,那些足以致命的内伤和外伤都痊愈无踪,他茫然爬起来,看着明媚的天光下澄如明镜的湖面,湖中倒映着他冷沉的脸色和坚毅的眉眼,还有一如往常似火热烈的骄阳。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布料上那些浸着血迹的口子困惑不已,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解决了一个通缉犯,回京路上经过湖边,暂做修整睡了一夜。
也许是敌人的血。
他的意识好似自己找好了理由,他最后看向那条手帕,勒的很紧,让他整条手臂都发麻发凉。
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莫名其妙地拽开了手帕,随手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回到大岳的京城。
“我大概算重新认识你一回了。”傅秋锋解释了一下他为何没想起容璲,语气轻松,藏着点庆幸和调侃,“你哭的很伤心,像过完年节被没收压岁钱似的。”
容璲冷冰冰的怨念针扎般猛地投到傅秋锋脸上,他翻身坐起来盯着傅秋锋,怒道:“要紧的不及时想起来,不重要的倒是记得清楚,你的脑子被翠绡香烧坏了吗?傅老壮士?真是越来越大胆放肆了!”
傅秋锋被他这一声咬牙切齿的称呼叫的心虚,抬手捂着胸口半真半假地虚弱咳嗽,无辜道:“您不喜欢臣大胆放肆吗?”
容璲语气一滞,想起傅秋锋忍耐的眼眶泛红的模样,故作无所谓地扭头道:“随你的便……朕特许你叫朕的名字,或者夫君也行。”
傅秋锋想了想,自己打了个激灵,干笑道:“陛下,还是以往的称呼习惯,现在要改,臣反而不适了。”
容璲眼帘一眯,气急瞪他:“提完又反悔,你就仗着受伤朕不能拿你怎样吧!”
傅秋锋心说平时也没见您怎样,他板起脸把话题转回正路:“其实臣十分不解,为何这段记忆会平白消失。”
容璲冷哼道:“朕也想说,如果你早能认出朕来,朕何必要费时费力试探你!朕早就挑明朕觉得你像一个人,你难道一点没反应吗?……朕的手帕可不是谁都给的,你竟然随手扔了!”
“都是臣不好!”傅秋锋顺从地认错,话锋一转,“陛下,也不是臣有意忽视您,难道您不也现在才发现我们见过吗?”
容璲微微一愣,复杂的心情这时才冷静下来不少,皱眉道:“朕以为你早就死了,又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还不让朕看你的脸,只凭朕年少时对一双眼睛的印象,当然一时没猜到。”
“……那为何我们现在又全都想起来了呢?”傅秋锋提出疑问,用余光瞥了一眼容璲,发现容璲嘴角好像被咬破了一点,轻微的红肿,脸侧黑发散乱,眉头紧锁甚是不快,他不禁也摸了摸嘴唇,仿佛之前舔舐啃咬留下的灼热还未褪去。
容璲无意识地用嫣红的舌尖碾过唇畔伤处,张口轻嘶一声。
傅秋锋眼神顿时闪躲起来,在容璲的唇齿和其他地方来回摇摆,夕阳的余晖暖洋洋的洒在窗边,床上光线昏暗暧昧,让他不自觉想起他们之前的荒唐放纵,顿了半晌,也没组织好一句正经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某种原因让你与朕同时回忆起澈月湖边的往事?”容璲见他不说话,自己接道,舌尖还绵密的疼,他灵光一闪,回想起梦中的感觉,“可能是血?我们吞下了彼此的血,也许因此建立了某种联系。”
“啊……嗯。”傅秋锋回过神,沉吟一声掩盖自己奔逸的联想,“虽说这种事本身就不合常理,但既然已经发生,还是跳出常理之外,尽量大胆的猜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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