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朕只想咸鱼 第76章

作者:栖无易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明辞越低声道:“脚不能沾地的。”

  纪筝:……?软禁这么严格的吗?米虫不配有脚?

  屋里的灯光昏暗,视界窄小,想来也是郑越府疏于打理,杂物太多遮去了半壁日光的缘故。他被放置一处软榻上,明辞越转身离开了片刻,回来之时,纪筝听到了一玉器似的硬物叮当作响,划过地面的刺啦声。

  想也不用想,是那把月追剑,只传亲王,监朝护国的月追剑,他亲手赐下的帝王剑,也是书中明辞越一身蟒袍傍身,昂首提剑走过整座大殿,剑指龙首,逼宫得位的那把。

  纪筝看不甚清,只闭上眼,在那凉物靠近脖颈时微微一颤抖。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削他一寸乌发根本不费半点功夫。

  他的手又被轻轻捏了过去,指肚刺痛之后一阵潮热,血滴坠下,紧接着他的手被人温和包裹,向下摁了下去,那是一张帛书,大约正是禅位之旨。

  纪筝没有反抗,无数个何其相似的噩梦已经淡化了被逼迫的恐慌,他任由自己被来回摆弄。他不得不再次感慨,明辞越才是天生的主角,天生为皇位而生的主角——毅力,克制力,行动力,有野心更有耐心。他甚至不知道明辞越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不知道那绝艳的锋芒是何时冲破隐忍的皮囊,破蛹而出的。

  旧诏立下,新皇诞生。

  那剑锋的最后一步,挑开了一直遮头盖脸的那块布。眼前光亮一点点恢复适应,纪筝哑然失语。

  这里根本不是郑越府。延福殿的雕梁之上尽数悬满漫天的火红布绢,漫地的杂物是半开的红箱,烛光刻意打得昏暗,脚边垂着玉剑,桌前放着两缕青丝,一纸婚书,膝边跪着男人,轻吻指肚未愈的伤口。

  龙榻之上正大光明摆放着一对绣枕,一左一右,一个紧挨另一个,一个半叠另一个。

  在这种氛围下,那押送途中用来蒙眼的破布,恐怕应当称之为盖头。

  纪筝茫然。

  那勃勃野心的主角如书中那般朝他步步逼近,欺身压下,不为皇位,只为了讨要一个吻?

  他的皇叔与他脸颊相贴,耳鬓厮磨,雄性动物弥散的味道将他猎捕。他听着素日冷静自持的男人在他耳边反复询问,准备得仓促,担心惊吓唐突到圣上,圣上喜欢吗,欢心吗,合心意吗。

  纪筝只得开口应他,惊喜,当然惊喜,皇叔总是这么地让朕……出乎意料。

  明辞越如同困厄之兽,弯下身子,将头埋到他的颈窝里,轻声自说自话对他讲,眼前美好得有多么不真实,不像是他明辞越这条孤鸾克亲的烂命能够拥有的。

  是挺美好,也不真实。

  纪筝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的心声惊扰了他准备良久的一场大梦。

  他心心念念的那些知他,敬他,呵护他的细节,温和有礼地让他自己做决定,却都是在能读心的前提下早早做下的谋算。实则没有穿龙袍,还是穿嫁衣,做君王还是做夫郎的选择,皇叔早在离城之日就已备下回城之日的大婚。

  是生气吗?说不上来。

  纪筝无奈又像是认输似地叹了口气,他不反抗身体被勾起的原始躁动,听从本能,张开唇齿,回应着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吻,只在潮汐涌涨至极点的时候,贴着脖颈含混问他,“在你的安排里,是不是,我会一步步爱上你,就和让武安侯府一步步凋亡那样,都是轻而易举,理所应当的事。”

  他问得漫不经心混乱不清,但浪头一个打翻在岸,明辞越像是搁浅枯萎的鱼,迅速冷却下来,从他身上退下来,拉开两人的距离,习惯性地又想去捕捉目光。

  纪筝才不会再给他这种机会,足背配合着腿弯,轻松又将男人的腰腹拉了回来,侧开脸咬着耳朵商量道:“皇叔,叔,小叔……我不是生气,更不是反抗,只是得先把我关起来,受禅为皇,往后这样的事儿,我就在郑越府等着您,哪儿也不走。”

  主角有野心,有耐心,只是这些似乎都用偏了地方,劲儿全使到他身上去了。

  纪筝眼下只焦虑明辞越是否能成功登基,别的事可以躺平了再商量。他反复默念,享受rou体这么件单纯且快乐的事,本就不应该与情情爱爱混为一谈,是他想多了,冒犯了。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叫叔的时候,怀中的身躯发烫跳动了一下,却还是将自己推离。

  明辞越沉下脸色:“再给臣点时间,臣能处理。”

  “你还要处理什么。”纪筝坐起身,吐出一口气,“步步为营,步步艰辛,走到今天,家仇已泯,边疆已定,皇位就在眼前,天下万物你想要什么还不都是这位子的附庸品,究竟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郑越府比延福殿住得舒坦,就让朕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劝得苦口婆心,连声道将这皇位交给叔父是他做过的最大善事,天下有你,朕最放心。

  明辞越本就寡言嘴笨,此时只垂首立在榻前,坚持道:“圣上的大婚之日,不谈别的。”

  两个人一站一坐,面对面,直挺着身,用沉默对峙,谁也不肯退半寸,此时的固执倒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纪筝先别开了脸,拢了拢发,“那今夜你来吧,带着你的亲兵队伍来,朕要明氏精锐三千做聘礼,少一个都不准过门。”

  这要求提得突然且蹊跷,却又毫不费力简单易行。明辞越抿紧了唇,将信将疑扬了眉,一阵敲门声很及时地响了。

  来者是原明,他敲门敲得急切,神情也是暴躁,猛地被璟王从里拉开了面前门,愣下一跳,却又支吾半天,憋红了脸:“属下就想来请个命……让我,让我一刀把那个娘娘腔给了结了!还有那么些个活捉的奴仆,专司炼药,怎么就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明辞越打断他:“他说了什么?”

  纪筝跟着竖起了耳朵。

  原明又高亢地咒骂了几声,终肯消停下来:“那个西漠疯狗反复就说一句话,让您把双目剜了再喂给连心之人,蛊自然就能……”

  明辞越猛地朝脸就是摔上门,把话音强行堵在门外面。

  圣上的声音从榻上遥遥传来,“怎么了,门外是谁?朕之前还唤了太医院那小医士,先放他进来。”

  明辞越回头遥看他,少年坐在剪烛下,面若润玉,口若樱珠,矫若画中仙。他的视线在灯火下慢慢模糊,分散模糊,不敢去对焦。

  “叔,怎么了?”

  他回神,淡然道:“不是那小医士,臣再派人去催催。”

  “方才的,可作真?”明辞越难得在高位俯视圣上,眼神绵里藏针,将他慢条斯理地剥开。

  “君无戏言,当真么?”他得不到想要的回复就坏心肠地俯身去吻,吻到自己的爱人唇齿都松懈了,溢出一声嗯音,权当那就是首肯的意思。

  明辞越舒展了眉心,替他揉揉唇瓣:“那就等着,不要走,臣夜里就来。”他走得匆忙,取了外袍,提了佩刀,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离开。

  待关门声再一度响起,纪筝迅速把目光从幽暗处挪出来,抬脚跟上,门外左右两个黑甲禁卫即刻出手相拦,连声道璟王即刻回,殿内更安全,当然,卑职们绝不是强迫圣上,只是叔叔还想再跟小辈把酒叙旧。

  疯了,真是疯了!

  他从两个侍卫的缝隙间往外眺望,只看得见男人匆忙上马的背影,远处守卫皇宫的队伍乌压压一片。

  明辞越哪里是叮嘱他别走,这是让他根本无处可走!此处已是坚实的堡垒,更是无缝的牢笼,没有一只活着的苍蝇能够独自离开。

  纪筝冷脸退回去,暗骂主角控制欲偏执狂,骂完明辞越又骂黎婴,封建迷信害死人,黎婴这人死到临头还不忘火上浇油,推涛作浪。

  明明再等等,等到明辞越登基就好了。

  等新朝初建,等他行程忙碌,宵衣旰食,日理万机,等他忘掉自己这个旧人,连月圆佳节的叔侄家宴都一齐免了,老死不见面还解什么蛊,还挖什么眼!

  纪筝揉揉眉心,一秒也没有停顿,迅速转身收拾搬去养老院的行李,他将压箱底的衣服尽数翻出来,翻了个底朝天,这里面有些以后郑越府也能穿的华服,其余绣龙腾的即便用不上也得全部带走。

  这延福殿不应该再留下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圣上!”小医士一进来,望着遍地狼藉,以及跪坐在狼藉里的圣上,哽咽一声,泪汪地一下涌满眼眶,“您这是干什么啊,这好好的衣服,挑了绣花还怎么穿啊……”

  小医士也闻到了今日宫外的风声,瞧这架势,战战兢兢问:“那门外的士兵是?”

  纪筝半假半真唬道:“新皇派的,特殊看管,严加保护。”

  小医士又问:“这还装着兽皮狼头的遍地红箱是?”

  纪筝没抬眼皮:“新皇搬的,入主此宫的行李。”

  小医士闻言哇地一声嚎了出来,“留得青山在,微臣这就背您走,咱这就走!只要圣上一天还在,大燕就能血脉相传,东山再起!”

  “小医士当真要背朕走?”纪筝被他逗乐了。

  谁知小医士吸溜了鼻涕,当真过来争着收拾他手中衣物,“圣上身形颀长俊硕,实乃真龙天子!这华服龙袍我们全带走,就是烧了也不便宜别人穿!”

  纪筝:“……别担心,朕这体形别人也穿不上。”

  “哎,等等!”两人同时拾起了同一件袍衫,一人执领口,一人执右袖。纪筝眼疾手快辨别出这件玄底落金闪,厚重奢华,正是冬月里初见明辞越时的那件,“那件别——”

  清脆叮当一声,继而咕隆咕隆几声,球状的物什掉落在烛光通明的玉石地面上,犹如裹着一团火,坠入倒影分明的海底深渊。

  小医士:……

  纪筝:……

  那水波纹般的玉石板猛烈刺激他的大脑皮层,让他想起了久远前的冬月夜,坠落御园池的那颗也是这般,应声而落。

  “假死药!”

  “……朕的,好东西……”

第59章

  “太医院何时研制出这第二枚假死药了?”纪筝死死盯着地板, 眼神发直。

  “回圣上,这药材西漠而来,稀罕得很, 太医院至今也没研制出第二枚……”

  纪筝又喃喃道:“那就是谁下池塘替朕把它捞出来了?”

  小医士哆嗦着答:“回圣上,年初城外大旱,开闸放水, 御园池的水早该是换过好几换了的。”

  纪筝还不死心:“那说不定是当初一落水就被找回来的。”

  小医士沉默了半分钟:“圣上,这药丸,融水即化。”

  这下换纪筝沉默了, 答案即在眼前, 呼之欲出。

  他无数遍无数遍去回想, 那个穿书后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他能回想起药丸模样的剔透,回想起自己即将脱逃前的激动, 回想起初见明辞越的惊艳感慨, 甚至能回想起皇叔一胳膊把他杠到栏杆上的隐隐作痛。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药会出现在他的袖袋里。

  那噗通一声是什么?掉进水的不是药丸难不成还能是葡萄?

  敢情他在这跌打滚爬走剧情, 历经了千辛万苦, 走出半生,归来发现, 外挂就藏在他的衣袖里?

  纪筝的嘴角轻轻抽动了几下。

  小医士眼睁睁地看着圣上像笑又像哭,面色由绛红变得苍白又变得铁青,眼神从茫然失焦变得痴恨,死死盯着那假死药像是恨不得把它生吞了。

  的确,不怪圣上生气,这节骨眼上出现这东西着实太不讨喜了。

  眼不见心不烦, 未免惹圣上发怒,小医士机灵地上前一步,弯腰下去,想帮圣上扔了这废物药。

  谁知圣上突然反应迅捷,在他前面低身一伸手捞过了药,昂起了脖子就要囫囵咽下这药。

  小医士看得怔忡悚然,圣上真的气疯了要把这药生吞活吃了!

  他赶忙阻拦:“圣上慎重,手下留情啊!这药不是别的,吃了是会腿脚抽搐目色离散心跳僵冷五感尽失,陷入,陷入半生半亡的假死状态之中。”

  “朕知道。”圣上微微将药从唇边拿开几分,面色平静,回头望他,“这药的功效朕见识过,朕知道。朕要的就是假死,假死再复生。”

  当初圣上曾想让他伪造尸检,他便是心惊胆寒一头雾水,此刻更是茫然一片,“圣上为何要出逃,西疆平定来之不易,民生初见起色,宫中局势正是纷杂,有狼觊觎虎视王位,圣上不留下震慑朝野,把天下坐稳,坐享尊荣富贵,为何却要在此时离开?”

  “他是狼?”圣上笑了,“他即便是狼,也是群狼之首,捍卫领地,引领部族的那只狼王。旁物尘事没道理拦他的路。”

  说罢,他似乎又揉着鼻尖嘟囔了一句,“他若真能瞧中王位倒也好了。”

  小医士听得越发糊涂,“那圣上可以招安这人,吸纳人才,让他为您所用,治理天下。”

  圣上摇了摇头:“朕不想当栓狼的链子,朕不需要这样,更不想这狼将朕紧绑在身上。”

  小医士直言他听不懂,圣上便打趣他入宫早,一看就没经验毛都没长。

  圣上又能比自己大多少呢,太医院内部情报还知小圣上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后宫佳丽三千却压根没有自己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