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予安
在他手中,一座洁白无瑕的塔凭空出现,塔身虽有破损,却自有一股古朴悠远的强悍气息,那塔出现的刹那似乎连空间都凝固片刻,瞬息之间塔身化剑,竟是一把通体雪白如玉的神剑。
剑芒开天辟地,似乎要将整个归墟渊一分为二。
“去死——”
他的声音疯狂又执拗,带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刻骨仇恨,仔细听来似乎又带着无端的嫉恨,诸多人族大能只觉得他拼尽全力诛魔。
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能发现,他那刻骨的杀意锁定的却并不是那个人族心腹大患。
而是那抹月白身影。
他偏执的盯住那一处,风流俊逸的脸色显得格外扭曲,阿罹竟然不顾生死带这个畜生离开,怎么会这样?他以为、他以为阿罹会跟自己一起走的!
明明应该是自己!
阿罹根本什么都不懂,从小在古墓里长大,阿罹什么都不懂,绝对不会背叛自己,肯定是这个畜生给阿罹下了什么封印,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是这样!
明明不该如此!
双眸赤红心魔入骨的人哪怕手中所持是人族圣器白塔,看起来依然与魔无异。
只是他自己从未意识到。
剑芒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轩辕罹豁然回头,在刺的人无法睁眼的目光里同轩辕玄的目光相遇。
轩辕玄似有所觉,突然惊恐的想撤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龙傲天的手下,神器榜排名第四的白塔之下,沈长越本以为他必死无疑,炽目的白光刺的他眼中一片空白,生与死的界限一瞬之间。
那些纠结茫然无措突然都有了着落,过往数年恩恩怨怨如白驹过隙,又在刹那间永远定格,他终于颤抖的伸出手去,在一片虚无里,企图抓住什么东西。
他想,抓住轩辕罹。
然而什么都没有触到,预想中的死亡也未曾到来,只有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颤抖的睁开眼,只能看见漫天鲜血如雨挥洒。
一根鲜血淋漓的手臂从半空中轰然坠落——是那只朝他伸出来的手。
“轩辕......”沈长越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伸出去的那只手落在风里,什么都没有抓住。
——就好像他这一生再抓不住眼前这个人。
只差了一步,只差了那么一步——
轩辕罹在重伤之下飞快向后坠落,终于被森天巨蟒接住,巨大的蛇瞳凝视着他一瞬,在他身后,是似乎想要靠近的轩辕玄。
刹那仿佛永恒一般的寂静,突然传来一声弓箭脱离弓镟的嗤拉一声。
在不远处,素练九箭合一,一身浩瀚的灵力全部注入手中落日神弓,红渠绿意催动全身毒素,汇集成一只缠绕着凤凰神鸟图腾的绚丽灵箭,对准刚刚断臂重伤的人。
“逐日之箭——”
划破天际的长箭即将射入青年体内的刹那,一个伤痕累累的岩石巨人突然冲来,双手合十,赤手空拳硬生生握住箭身,掌心瞬间鲜血如雨滴落,两根石化的手臂寸寸崩裂。
灰败之色迅速自岩石巨人身上而起,下一刻,高约九丈的岩石巨人碎成一片乱石,石心处一个失去双臂的青年随着石块一起轰然落地。
“该死——”
素练眼底暴怒,只差了这一分——
她正想继续再射出第二箭,弓尚未搭好,眼前突然一片血红,巨大的蛇瞳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前,森然獠牙泛着寒光,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只觉腰间一痛,下一刻就看见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脱身而去,血雨喷洒,竟然硬生生被从中咬成了两截。
“不、不、——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整个归墟渊,血雨飘洒间只有轩辕玄在疯狂摇头呢喃:“不、不能......”
只是这一声却不知几分是为了红颜知己,几分是为了大开杀戒的轩辕罹。
大开杀戒,就是他,也再也保不住阿罹了。
巨大的蛇牙即将撕裂红渠绿意之时,整个归墟渊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强力的灵力巨手从蛇牙中抢救下来奄奄一息的红渠绿意。
空间破碎,外间的阳光缓缓照来,里面却是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破碎血肉,这一代顶尖弟子还活着的不过两手之数,无一不是重伤,唯一尚且完好的轩辕玄心魔侵入,看着已然有大劫之象。
十方老祖,乾天老祖,圣元老祖,最后一位摩诃老祖也缓缓站起,当今人族最为顶尖的战力汇聚一堂,覆手间即可移山填海。
此刻,呈夹击之势将一人一蛇围在正中。
森天巨蟒嘶嘶吐着蛇信,在他头顶,躯体残破的人勉力用最后一只手撑住身躯,耀眼明亮的阳光明媚的落在他身上,也照不亮他眼底死寂的漆黑。
“动手吧,杀了祂——”
十方老祖双手从袖袍中伸出,勉力压抑自己不要去看自己弟子惨烈的死状,去救他疼爱的弟子,名声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杀了祂。
数万年的仇恨积累,已经不怕更多了。
轩辕罹感受着自己力竭的魔气,剩下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死死攥紧掌心。这一次,果然是逃不掉了吗?
不,就算如此,他也要拼最后一击,就算他要死,也必然咬下其他人一块肉来。
谁,也别想好过。
青年周身突然泛起诡异的幽芒,正要自爆的前一瞬间,身后万丈空间突然大片大片陷落,一个手握着蛟龙手杖的佝偻老者一步踏碎虚空,幽然道:“呵呵,想杀龙子,是否要先看看我们魔族的意思?”
数位当世至强的魔皇气息从空间深渊里出现,浩瀚无垠,哪怕是摩诃老祖等人也要暂避锋芒。
庞大的龙尾万丈巨大,狠狠朝灵塔砸来,乾天老祖骇然喝道:“护住灵塔!”
却不想只是虚晃一招,龙尾虚影消散,灵塔毫发无损,废墟内的森天巨蟒和重伤的魔族已然消失不见。
“老夫要带走的人,你们留不住——”
“不、不能带他走,谁也不能带他走——”不知是被触动什么记忆的开关,就在空间即将愈合的刹那,轩辕玄突然悍不畏死的冲上去,情状已经疯狂至极,像是一头被抢了什么东西暴怒的野兽。
“谁也不能带他走——”
“无知小儿,不知所谓。”佝偻老者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拐杖微动,一只蛟龙突然睁眼,仿佛活了一般,闪电一般袭去,一口咬住青年脖颈,让那抹白袍直直从半空坠落。
嘲讽的声音响彻整片天际,灰袍老者拐杖一触,脚下空间直接塌陷,连同之森天巨蟒一同被带入无尽深渊。
明媚的阳光似乎都在抚慰着这一切,通体洁白无瑕的灵塔高高在上漠然俯视众生。
沈长越只觉得所有落在他身上的阳光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他伸出的手还留在半空里,只有风吹过。
许久,青年突然沙哑颤抖的开口,却只是一句苍白的,我愿意……
我愿意跟你走。
无论结局如何,是生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玄:院长的话我不能不听,弟弟我也不能杀,我去杀了沈长越!
阿罹是自爆前夕被魔族长老直接一把拉进空间所以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不过应该下一章,长越就会和轩辕再见的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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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血色将数千里土地染的鲜红,让原本就已经血腥凶戾的斩龙山脉更添一分惨烈,在夕阳无声的照耀下又显得格外凄然。
一身月白长袍的青年面壁盘膝而坐,长发披散在削瘦的肩头,夕阳照在他瘦的脱形的下颌上,嘴唇惨白,半张脸被淹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只是微微佝偻着腰,似乎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在他身侧,无数禁制闪烁着微芒,阻止着青年的任何动作。
洞外一身碧蓝长裙的少女抬头看着夕阳,夕阳的尽头是高洁的灵塔,高约万丈,一眼不见尽头,汇聚着大陆最强的战力。
她不知想起什么,又回头看着洞穴里的那个人,神色黯然下来。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轩辕罹竟然就是祂,四大学院这一次都是损失惨重,轩辕玄作为人族新一代弟子的领袖现在心魔入侵,根基损毁,素练已经只剩下一丝灵魂之力,红渠绿意重伤。
而他们摩诃学院......
阅溪学姐生死不知,或许永远无法醒过来,刑昊作为灵纹峰的大师兄灵海被废,数年修炼毁于一旦,已成废人,舌根被连根拔起,或许终生无法说话,罗将重伤身体部分石化,双臂碎成粉末,他本就是体修的路子,若不出所料,人已经废了。
轩辕罹被魔族带离不知所踪,沈长越......
宁灵含着轻愁的目光落在那袭月白身影之上,沈长越体内魔龙毒发作,明何长老说,时间不多了。
本来,在轩辕罹魔龙身份暴露以后罗将和沈长越还死保他,已可算做人族叛徒,是万俟黎相求才勉强保住他二人。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执剑青衫人,如今挡在他奄奄一息的弟子面前,朝他理念不和的兄长低头,脊背弯曲,哑声说他已经只有这么几个弟子了。
那般情形看得人心头发酸,万俟长老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这么些年从未低头,如今——
保下一条命来,被幽/囚于斩龙山脉中,不多时他夜里突然吐血,明何长老来看时只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当世顶尖的医者,摇头已经代表了很多事。
沈长越面色无悲无喜的看着墙壁,无穷的禁制禁锢着他的行动,将他牢牢困在一隅之地。
轩辕玄看来是恨毒了他,早在归墟渊就发动了魔龙毒,是真的存在必杀之心。
其实,也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轩辕玄,他无声捂住自己心口,嘴角牵扯出一抹自嘲又无奈的叹息。
更多的是因为轩辕罹。
过去三年他未曾毒发是依仗着轩辕罹,也是因为所求既得,心魔从未侵扰,使他心境平和有所长进,如今却是——
他五指微微张合,掌心削瘦的可怕,青筋条条脉络清晰,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里仿若透明。
灵力在逐渐流失,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生命,或许是玄幻世界的所谓感知,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恐怕,活不过一个月。
他将目光缓慢的从掌心移开,再次面向墙壁,那里,黑袍的青年抱臂而立,手上拿着金色的面具,露出一张惑人心神的脸,五官锋利又俊逸,淡淡的看着他,半晌,突然伸出手来朝他招了招,少见的笑了笑,唤道:“过来。”
就好像过去三年里,在灵纹峰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每次被魔龙毒侵扰时都会有的亲近,有时是咬破咽喉的渡血,有时候是肆无忌惮的亲密——
每一次,他毒发时总有借口与他亲近,轩辕罹话少,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候也不多说,只是似乎永远都会在他身边。
是每一次清晨午后,每一次晨昏交替。
沈长越五指狠狠掐进自己掌心,逼迫着自己闭上眼。
又来了,幻境,心魔,魔龙毒,反反复复没有尽头,他但凡陷进去,境况便会越来越糟糕,他不能陷入,至少,现在不能。
他至少该,再见轩辕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