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桃/车厘子
林辛一愣,点头应道:“对。”
“柯远不是舒慕的经纪人吗?怎么他的葬礼叫咱们去帮忙?”黎锦直截了当切入问题关键。
☆、第十章
林辛看了吴艳一眼,吴艳尴尬地笑了笑,朝黎锦连使眼色,叫他别再说话。可事关自己身后事,黎锦哪敢糊涂,身子坐直嘴角下垂,已然是不问出结果不罢休的架势。
“你知道柯远是怎么死的?”林辛也曾有初入职场敢说敢问的时候,况且这事告知黎锦也无妨,便哂笑道。
“新闻说他是车祸而死。”黎锦答道。
“而且亏空HM公司上亿人民币。”林辛道,“他死了,账目没死。这上亿元亏得HM几乎垮掉,舒慕作为另一名创始人,这些天救火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给罪魁祸首办葬礼?”
“这些钱是不是柯远所为还不一定,舒慕就急着把人踢开,也不怕寒了下属的心!”黎锦心中渐冷,他知道自己被扣了顶账目作假的帽子,却没想到是上亿巨款。自己如今这是死了,要是没死,只怕一个零头都压得自己几生几世翻不得身。
狠,真狠。
“舒天王怕什么?只要他一天是天王,就永远会有人飞蛾一样扑在他身边,为他当牛做马。”林辛冷笑,“舒天王吸金本事一流,除了柯远那个傻瓜,谁不是奔着舒慕周身金光去的?寒心?他身边的人,根本没有心!”
黎锦一震。舒慕刚出道时桀骜不驯,媒体得罪了一大圈,负面消息几乎天天见报。后来经自己小心维护,这才一年年好了起来。当时自己还沾沾自喜,现在听林辛说出这番话,便明白所谓好艺德,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柯远的朋友们呢?他们也不出面?”
“舒慕都不出面,他们为什么出面?”林辛失笑,仿佛意外黎锦竟会如此天真,“这时候,谁出面,就等于谁替柯远认下了那上亿欠款,要被债主围堵了。”
“呀。”吴艳脱口叫道,“那李先生出面不就……”
“围堵李先生?他们敢吗?”林辛讥笑,“也多亏李先生为人重感情,否则一代金牌经纪柯远,只怕死了也不过草草火化,一捧骨灰。”
是啊,多谢李奕衡为人重感情。
黎锦仿佛脱力般靠在座椅,茫然地看着窗外。
要不是李奕衡先生记得自己曾为他提供多个夜晚的欢愉,只怕来日他想为自己上柱香,都不知找哪处庙宇。
感谢无私的金主李先生,他比爱人和朋友都更靠谱。
车子一路开到城郊公墓,越走路越堵,到最后任司机师傅技术再好,黎锦一行也给堵在公墓外面。
“怎么这么多人?”吴艳望着窗外长枪短炮的记者大惊。
娱乐圈日日更新换代,柯远虽死得不堪,又有上亿账目纠缠不清,但毕竟只是区区经纪人。他的版面,早被新近推出的新人歌手代替,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记者等在这里?
黎锦也很奇怪。
不远处那辆车他认得,本城著名八卦小报香蕉日报首席记者采访车,非大新闻不到场,每到场必爆料大新闻。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葬礼实在不够格当什么大新闻。
那为什么,香蕉日报的采访车会在这里?
而且不仅香蕉日报,本城各大娱乐媒体几乎倾巢出动。身为金牌经纪,他对各媒体采访车可谓如数家珍,放眼望去,各家可谓尽出精锐。
为什么?
是什么样的大新闻,竟能请得动各大媒体一起出动?
“滴——”
寂静的车厢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林辛低头接听,短短的通话时间内,她一言不发,表情却越来越冰冷,到电话挂断,已然慑人。
“司机,我们绕路进公墓。”林辛冷声,“舒慕要来拜祭柯远,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自柯远死后,舒慕便暂停一切演艺活动。外界开始时盛传舒慕伤心过度以致无法开工,八卦小报主流媒体无不称赞他重感情讲义气。而后某天爆出柯远滥用职权账目作假,以致舒慕多年心血HM公司濒临破产,外界又异口同声咒骂柯远死不足惜,对舒慕心疼外报以怜惜。这种情况下,舒慕不顾及柯远身后事成了理所应当,前来拜祭反而变得宽宏大量。
这手公关玩得真好,经纪人惨死,他反倒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就连冷漠无情不顾好友身后事都成了理所应当。
以舒慕的能力,这样的手段哪怕玩得出,也未必肯屈尊费这些心思。
黎锦站在灵堂前,看着悬挂着的巨大黑白照片,由衷冷笑。
列位真是多虑,舒慕背后有此强援为他出谋划策,只怕HM公司不仅不会倒,反而要蒸蒸日上。
只可怜你,他对着照片里柯远那张看不出喜怒,只写满疲惫的脸咂舌,那上亿人民币不知被他们挪用到哪里去了,反倒由你背黑锅。
舒慕来得很快,林辛一行人刚下车便接到电话,说舒慕距离公墓不到十公里。林辛如临大敌,要给李奕衡电话报告,关键时刻那人电话又接不通。她只得暂管一切,小跑着安排众人事务。吴艳被她叫去帮手,走前嘱咐黎锦去何处何处帮同事忙,黎锦应下,转身便溜进灵堂。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躲进这里来,明明不愿见舒慕,可脚底有神,竟一路引着自己往灵堂跑。
这不是要跟舒慕撞个正着?
外面虽然记者成群,灵堂却空空如也,除了正中央停着柯远一副棺材,整间大屋只有黎锦一个活物。
李奕衡很是厚道,灵堂内冷气十足,靠近棺材的地方还搁着不少冰块,似乎生怕三伏天气里将柯远停灵于此会不小心腐坏变质当众尸变再次登上娱乐头版。
哦不,这次说不定还会被人整理成稿,在莲蓬鬼话连载。
其实何必停灵。
黎锦走到竟撞那埃簿餐拍前党恋厝萌似频暮诎怠�
即便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柯远含冤去世,也登不了极乐,何况如今自己重生转世,二度为人。
他双手插在口袋,与棺木对视。之前在路上,他以为自己面对棺木会伤心难过或愤恨怨怒,但走到近前,才发现心情竟异常平静。
平静得到此刻,才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然重生的事实。
也好,黎锦伸出手,探身摸到冰冷的棺壁。
回首无来路,往事不可追,多少人求这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得,既然老天厚待给了自己,那就……
忽然,门口人声忽然嘈杂起来。
黎锦仿佛如梦初醒,猛然想起舒慕要来拜祭,看样子,已经走到门口!
怎么办!
☆、第十一章
黎锦仿佛如梦初醒,猛然想起舒慕要来拜祭,看样子,已经走到门口!
怎么办!
且不说他不知怎么解释为何自己身在此地,见了舒慕,他能不能张得开口都是问题。
他急得咬牙,眼神往旁边一瞟,恰好看到灵堂右侧有扇门半开半掩,里面不知道做什么用。外面人声鼎沸,间或夹杂几声挑了高音的尖叫,越走越近,近在咫尺。黎锦来不及多想,撒腿往门里跑去,身子刚闪进黑暗,灵堂的门便开了。
好险!
冷汗刷得一下冒了出来,黎锦缓缓呼出提起的那口气,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弱灯光观察身边。
原来这是个小休息室,里面摆着桌椅沙发,靠墙角还有双人床一张,只是不知谁肯睡在这里,每天晚上与死人相伴,不怕闹鬼?
黎锦转过身,背靠墙壁,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恰好能从门缝中看到灵堂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约是李奕衡下了禁令不许闲杂人等打扰,那些苍蝇般的记者没有一个能跟着进来,所以此时此刻,站在灵前的只有舒慕一人。
舒慕穿一身阿玛尼黑色西装,贴身的剪裁将他的好身材显露无余,自门口至灵前,每一步都走得魅力十足,就连皮鞋踏地的单调声响都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仿佛不是来祭拜故人,而是走在巴黎时装周的T台上一般。他走到灵前,手捏三炷香,抬高手臂,将燃着的香依次供在额顶,面前,胸口,接着深鞠一躬,上前将香火插入香炉中。随即转身,一眼都没看面前棺木头顶照片,仿佛前来祭拜,不过是谁布置给他的一个任务。
突然,角落响起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
舒慕吃了一惊,迈出的右脚猛然收回,应声转身——
“原来是你。”看清来人,舒慕嗤笑。
灵堂暗处,李奕衡缓缓踱了出来。
黎锦大惊,灵堂虽大却空旷,他在这里呆了半天,也没看到第二个人,李奕衡是从哪里出来?
灵堂四面无窗,唯有头顶四盏大灯亮如白昼,白惨惨的光投下来,映得李奕衡面无血色,憔悴不已。黎锦昨日才与他见面,可那时酒店灯光暧昧昏黄,反倒为李奕衡的憔悴平添了几分多情的轮廓,今天看来,这个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男人似乎真的一夜之间开始苍老。
是为自己吗?黎锦深有自知之明,也不禁惴惴地揣测。
李奕衡性格沉稳,八风不动,区区舒慕怎能让他动容。他迎着舒慕挑衅目光,一直走到柯远灵前,躬身行礼,也上了三炷香。
舒慕万人迷当惯,何况一向瞧李奕衡不顺眼,被他这样慢待怎肯罢休,于是上挑眉毛,讥讽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为柯远办这场葬礼。”他垂下睫毛,斜着香火冷笑,“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办就办,又何必停灵七天这么久?就算停足七七四十九天,最终还不是要推进焚尸炉,化为一堆白粉?”
李奕衡不气不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香火燃起,他眸光闪烁,只盯着那一丛缓缓上升的白烟。
舒慕变本加厉:“难不成,你还等他七日回魂,哪天夜里与你相聚?”
此话一出,黎锦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大大震动了一下,下意识探头去寻找李奕衡表情。李奕衡依然神色不变,只是终于有了些反应,抬起头,淡淡地看了舒慕一眼:“你心虚,自然不敢见他。”
“我心虚什么?”舒慕觉得这话实在太可笑。
李奕衡叹了口气,仿佛安抚胡闹的孩子般:“那笔钱今天上午已经到账了吧?”
舒慕一愣,忽然像被挑衅般,紧紧握紧了拳:“你什么意思?不仅替他送葬,还要替他还钱吗?”
黎锦怔住。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不管这笔钱你们挪用到哪里,我替他还上,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他跟你两不相欠。媒体那边,我也已经下了封口令,不许再提。”李奕衡正色,“这三炷香,算是你对他有个交待。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见他,来日寒食清明,望你别再打扰他清净。”
“李奕衡,”舒慕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
李奕衡不语,态度却很明确。
“柯远是我养的一条狗。”舒慕冷笑,“他活着,要为我勤勤恳恳,死了,也由不得别人说了算!”
“一条狗?”李奕衡忽然突兀地笑了两声,渐渐,笑声变大,笑到最后,已然凄厉,“那你杀这条狗的时候,有没有一丝愧疚?”
“一条狗的死活,难道我还没有权利决定?”舒慕讥讽。
李奕衡仰头,仿佛天花板上住着亡者亡灵,冥冥中一对耳朵聆听世事,可他看了许久许久,却只看到一片白光,叫他眼眶酸涩,几乎落下泪来。
“为什么?”李奕衡知道这句话就像一根尖细的银针,只要问出,就会将自己身体里所有力气戳空,可他不甘心,他想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你已经让他一无所有,何必赶尽杀绝?”
“因为他爱我。”舒慕说的理所应当,“被一条狗爱上,你会不会觉得恶心?这条狗肮脏丑陋,偏偏每次见到你就讨好一样吐舌头。你明明讨厌死了他,却甩不开躲不掉,不得不忍受他腻在你怀里撒娇,忍受他每次看着你的眼神都好像要用他那恶心的舌头从上到下舔一遍。你当然会想杀了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抚摸他的时候,恨不得将他的毛一根根拔下来;拥抱他的时候,恨不得手臂用力狠狠勒断他的脊梁骨;甚至你跟他舌吻都克制不住咬断他舌头的冲动!这个念头你天天有日日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重复一百遍,当然不会满足于让他一无所有。所以我杀了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冷,真冷。
灵堂安装了大功率冷气,木棺旁又堆满冰块,可这一切一切,都及不上舒慕言语间那种冷。
可他仍嫌不足,竟扬着下巴冷笑三声:“不过就算我杀了他又如何?你以为他会怪我恨我?不不不,他爱我成魔,他若地下有知,只会问我有没有脏了我的手,担心以后没人照顾我我是否会习惯。”他轻抚手掌,声声叫好,“爱情,伟大的爱情,伟大的柯远的爱情,要不是他让我恶心透顶,说不定我真要由衷赞一声佩服!”
原来如此。
李奕衡得到答案,已经不愿再与舒慕继续纠缠下去,回转身来,却正对上墙上柯远的黑白照片。斯人音容笑貌犹在耳畔,可已经永生永世不得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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