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歌华章
“关于傲慢,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而实际上,您原本打算做的,可以说是最好的决定了。”亚斯塔罗斯说,“遗憾的是,无论出于私欲,还是傲慢的自我主张,更多的人族和龙族支持第三种选择——将你们留在我们的困境之中。何况,对拯救不了世界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少有比让一个最接近‘神’的生命失其超凡,堕落为会衰弱死亡的生物更大的成就。”
“然后呢?”萨尔夫伦语气平稳地问。
“接下来,那就是不可知的未来了。”亚斯塔罗斯笑道,“黑龙主自世界之外被送归龙神宫那一年,我族前王巡视边境,发现了一支渡海而来的异族。虽然对方除了令人惊异的遭遇,在能力及文明方面都实在缺乏研究的价值,而哪怕以前王的力量也无法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个体穿过屏障,只能将他们投向下层世界的空洞之中……如今这支异族已经生存并且繁衍了下来。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希望。”
“自从发现通道以来,关于此事早有试验。”萨尔夫伦说。
“结果不尽如人意,即使稳定而且完整,那同样是一个封闭的星球,而且能量稀薄。”亚斯塔罗斯说,“这意味着即使移民,能安然穿越的也只有低级生命,我们的贵族,还有龙族想要突破,如果不是自行降格,舍弃力量,那就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将这个微小的空洞强行扩大,到足以使他们通过的程度,然后么……”他停顿了一下。
萨尔夫伦神色平静,“对撞湮灭。”
“这是最差的结局。”亚斯塔罗斯说。
萨尔夫伦看着他,“你已经有了选择?”
“试一试吧。”亚斯塔罗斯微笑着说,“当然,需要我先修补这副躯体,为此,我需要您的一些帮助……”
德尔德兰带着术者团降落地面,刚一触到光滑的地面他就踉跄了一下,抓住了身旁绿发女妖的手臂。
“公爵,您……”年长的女妖有些忧虑地低声说道。
“无妨。”德尔德兰说,他捂着嘴咳嗽了一会,然后挺直脊背,蹙眉看着这个巨大无比的镜状盆地,即使身处边沿,术者团仍被残存的力量气息压迫得脸色发白,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恐惧——三百九十七名高阶,四千六百四十五名中阶术者,数万外围强力种族,在那颗血色星辰亮起的同时,几乎是在瞬间就全部湮灭了,在德尔德兰的法阵投影上,连七十二头巨龙也只剩半数的生命点在微弱闪烁。
“陛下呢?”一名黑暗精灵用颤抖的声音问。
德尔德兰只是看着前方。
在接连不断的雷电闪光中,盆地的镜面所反射的强光通过空气中残余的法阵片段给术者的观察视野造成了极大干扰,但他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察觉到强大生物的存在,正如此时停驻于融镜盆地之中那一位,术者们简直能听见看见那股不断扩张的力量碾压过来的声音,然而这是龙的气息,没有一丝属于他们的王上——每一任人王都是最强的,何况亚斯塔罗斯陛下拥有极其特殊的力量频率,与那位银发的龙主共处之时也不曾被遮掩,如今居然没有一位术者能反应到他的存在。
与德尔德兰同处浮空要塞控阵的高阶术者只有数名,哪怕在德尔德兰遭遇严重反噬的现在,在场的所有术者也无一人能撼动这位天赋卓绝的年轻公爵的地位,他们已经快被法阵失控的后果吓傻了,牺牲的高等人族数以千计,其中贵族占据大半,若是亚斯塔罗斯陛下也遭遇不测,那么剩下的诸多贵族中,最有实力的恐怕就是最年轻的——
如暗夜萤火摇曳着重新点亮,迅即鲜明强力地传递过来的信号打断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想象。德尔德兰松了一口气,“吾王尚且安康,其他人留下,所有高阶术者与我同往。”
亚斯塔罗斯放下袍袖,已经受损的肢体是无法复原了,黑龙主力量的侵蚀性堪称不可理喻,等级越高的生物就越难复生,这个结果算不错了。
风吹了起来,萨尔夫伦抬头看向天空,栖居着风暴的浓云已经贴到了弧形的穹顶上,亮蓝色的电光流淌着,他目光转向亚斯塔罗斯,“护壁仍能支持之前,带你的人走吧。”
“还有一件小事,圣王。”风扬起亚斯塔罗斯的黑发,他看了一眼仍未有丝毫苏醒迹象的银发龙主——即使力量被切割,位格降低,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个受到眷顾的生命依旧强悍无匹,“溢出的那部分力量并未逸散,在突然的爆发之后,它收缩了。”
萨尔夫伦沉默片刻,“我知道。”
“它不只是一种能量的结晶,在混合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血脉之后,我想可能会产生一些特殊的结果。”亚斯塔罗斯说。
“也许吧。”萨尔夫伦平静地说。
亚斯塔罗斯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那么……再会吧。”
银色的美丽巨龙展开闪光的双翼,透明无色的屏障猛然扩大,重重的雷云被推挤着向外,三十多头巨龙从石林外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落在银龙身旁,然后一头接一头地沿着银龙打开的道路飞离,亚斯塔罗斯背后的术者团忙碌地建设一个瞬移法阵,德尔德兰站在他身旁,同样眺望着远方那头银龙优雅的身影。
“这并不是结束吧,陛下。”年少的公爵问。
“是另一个开始。”亚斯塔罗斯说,“至于被我们开启的是希望还是另一个轮回,就看谁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薄弱的护壁终于无法再支撑可怖的压强,随着一道微不可闻,犹如泡沫崩碎的破裂声,黑色的云海倾泻而下,暴烈的雷声震动大地,天空出现了一个漏斗形的黑色巨涡,利刃般的狂风四起,无数碎石被卷上空中,连远在迷走森林边沿的浮空要塞也不得不为之退避。
曾经的迷走森林在这场风暴如末日火山一样消失了,肆虐的黑风暴直到数百年之后也不曾停息,直到被称为下层世界的中州人类以其精妙的设想,将被空间乱流裹挟的通道搭到了此处。
在那场战争之后不久,阿加雷斯侯爵阵亡,亚斯塔罗斯在在王都政乱中失踪,尸骨五年之后才被发现,德尔德兰公爵同时重伤,命火一度熄灭的他在此之前没有与任何人生育后代,然后隔绝两个世界的大封印完成,新的人王继位,以人形带着墨拉维亚游历的萨尔夫伦回到龙神宫。
时光流逝的速度比人们以为的更快。
春光和过去三百多年一样地降临到龙神宫中,风和光轻柔地抚慰着山林和湖水,花的香气一直弥漫到殿堂上,黑发的圣王龙正在处理政务,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一片阴影笼罩了龙神宫的上空。不久之后,脚步声从萨尔夫伦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直到熟悉的重量感从背后压了上来,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银发从他的肩膀一直落到桌面。
“怎么了?”
“他们说我应该到发情期了,所以……”一个柔和的声音说,“哥哥,我能不能要一只蛋?”
按住那只不自觉地放在他颈侧探索血管脉动的手,萨尔夫伦抬起了头。
第219章 预行
从清醒过来到眼下,对犬族人瑟尔那来说,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有些惊异,又忐忑不定。
即使世仇难解,撒谢尔也没有亏待他,不仅饮食颇为照顾,连上好的药物也不吝惜地用在他的身上,不过短短数日,他身前背后那些不算特别严重的伤口已经有了明显结痂的紧绷感,至于内伤和其他病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会慢慢恢复,但自第一次不太顺畅的会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那名倨傲的狼族族长。
虽然地位低下,犬族作为最擅长收集消息的兽族,无论对拉塞尔达的诸多家族还是对强兽军都有远胜于长居边疆的狼人的了解,斯卡·梦魇再怎么蔑视对手,只要他作为一族之长的理智正常,对这些平白得来的消息也不该是这样无视的态度,偏偏瑟尔那就一直被晾到了现在,不仅族长,撒谢尔连一个百夫长都不曾来问询过任何情况。瑟尔那想表现自己诚挚的态度,最多只能找到药师这样一个对象,然而这位医术精湛,态度和善的药师身上也看不到一点应有的紧张之意。
“至少,撒谢尔现在已经准备战争了吧?”
“战争?”药师看着瑟尔那揭去一层旧药之后杂色斑驳的后背,用棉签在他翻开绽露的皮肉之间蘸了蘸,看过之后放到一旁的托盘之中,“这些事我现在不太清楚。你过来,给他上药。”药师对站在一旁的学徒说。
年轻的狼人学徒把装着半碗黑糊糊药膏的陶碗端过来,在浓烈的药草苦味之中,面色严肃地用三根手指捏起一把骨头磨成的牙板,在碗里挑起一坨药膏,向病人背上抹去。
“不过,我看到的部落和之前没有多大变化。”
“那是没有?”瑟尔那扭头看过来,“但最多一个月,拉塞尔达的使者就要到了,药师阁下,斯卡族长他难道……嘶。”学徒的手脚再怎么极力放轻也难免僵硬,一动骨板就戳进了他一道伤口。
“你别乱动!”狼人学徒紧张地说。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药师走到房间的一侧,在水罐下洗了洗手。
瑟尔那以一种惊讶中还混了点别的眼神看着他,拉塞尔达用了三个月来准备这次战事,撒谢尔即使联合狐族和撒希尔部落,短短一个月时间也堪堪够他们调配人力,虽然战场必然是在他们的土地上,然而人数和战力上的巨大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药师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才平静说道,“打仗的事,不在我的职责内。”
“可是,您不是斯卡族长的……”
“亲信?”药师说,“但斯卡才是撒谢尔的族长。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完全由他决定的。”
“您是指还有人类插手吗?”瑟尔那迟疑道。
药师在布巾上擦干手,“是的。”
“作为一个外族人,我可能不应该这么说,”瑟尔那说,“但人类这样一个善变,毫无信义的物种,你们为何——”
“我也是人类。”药师说。
瑟尔那噎了一下。
“那毕竟是异族……”他低声说。
“对拉塞尔达的兽人来说,撒谢尔也是异族吧。”药师说。“要说背信弃义,兽人和人类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撒谢尔镇守南疆一百多年,从未有过一点不臣之心,不仅人类从不敢有丝毫冒犯,甚至还将疆界还有有所扩张。如今冰川狼族仅剩两支,拉塞尔达却还不满意……人类的贪婪也不过如此。”
瑟尔那还想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沉默了。
药师只是每天来看两次他的状况,很快就为其他的事务离开了,只剩下一名学徒收拾剩下的东西。瑟尔那如今的身份不明,狼人们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该算作俘虏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他是被狐族送到撒谢尔来的,至今还未出过病室,他的伤势让他不能轻易移动,也清楚自己不该出去讨嫌,除了昏睡和吃喝拉撒,他每天能做的事差不多只有胡思乱想了。看着那个脸侧只长出一层绒毛的半大狼人,他迟疑着说:“撒谢尔很富足吧?”
在水盆里搓洗纱布的少年狼人回头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这个病室,”没想到对方在药师不在的情况下也愿意回应他的问题,瑟尔那有点高兴,“在拉塞尔达,我都没见过像这样好的治疗的地方。还有食物和伤药都很好。”床铺非常整洁,室内环境宽大又明亮,各种东西都很完备,就算人不出门也不会感到什么不便,说是给伤者专用的病室,瑟尔那知道的许多兽人家庭的家长都未必有这样的住所。
“也只有这里是这样啊。”少年狼人说,嚓嚓嚓搓洗的动作坚定有力。
“只有这里?”瑟尔那不太明白,毕竟他还不至于自以为是到以为自己值得这种待遇。
“这是人类帮我们建的,他们对这些最在行了。”少年狼人说,把拧干的纱布丢进一旁的篮子,待会他还要拿出去煮过一次,“不要说房子,这里的大部分东西,床,桌子,柜子,各种用具,包括刀子,‘剪子’还有‘镊子’这样的东西都是从人类那边送过来的。要说富裕,他们才是真正厉害呢。”
“为什么?”瑟尔那忍不住追问道。
少年狼人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跟他们结盟了啊。”
“就是这个理由吗?”瑟尔那喃喃道。
“不然还有什么?”
“你们就不担心,这是包裹了毒药的香肉吗?”瑟尔那轻声问。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少年狼人望天想了想,“不过,我们到现在吃过的肉,从来都没有什么毒啊。”正说着,嘶拉一声从他手下传来,少年狼人的动作一僵,拿起纱布一看,赫然一个巨大的裂口,他顿时怒了。
“都是你的错!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瑟尔那:“……”
药师的学徒离开后,瑟尔那以为自己还要过上一段孤独的废物时光,不久之后药师再度来到他的病床前,先是问他今天饮食的状况,又查看了一遍他的伤势,“刚好今天换了新药,他们那边也有药师,我会将你的状况写下来让他们带过去。你现在准备一下吧,他们要把你转过去。”
“去哪里?”瑟尔那问。
“人类的聚居地。”药师说。
瑟尔那十分意外,他想象过许多场景,却没有一个是被交到人类手上的结果,虽然药师安抚了他,说他将被送去的地方同样有撒谢尔的狼人在,他们需要他的消息,只有在那里他他所知的才能产生最大的价值,对他也不会有任何虐待,但躺在马车上,听着车轮嶙嶙辙响,他心中的未来仍是一团阴暗的迷雾。
犬族青年茫然的时候,狐族族长的小儿子正坐在云深面前,神情凛然。
“你已经决定好了?”云深问。
“是的,术师。”提拉说,“赫克尔没有其他选择。”
云深微微一笑,“也未必……说起来,狐族算是受了我们的牵连,短短两年时间,你们就要经历两次战争,而且得不到任何补偿。”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提拉说,停顿片刻,他又说道,“狐族从来不是强大的部族,哪怕是在最繁盛的时候。我们的地位和能力决定了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预想最坏的结果,尤其在多年前和撒谢尔一战之后,这个教训尤其深刻。但我并不是在冒险。”
他抬起头,直面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术师,我希望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我的部族能笼罩在您的荣光之下。”
云深说:“我的步伐还没有那么快。”
提拉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赫克尔确实在术师前进的道路上。
“而且你的族人也未必认同你的意见。”
“我很清楚这一点,术师。”提拉说,“所以我必须回去。”
云深十指交拢在桌面,看着对面神情坚定的红发狐族,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这名有些狡猾的兽人青年身上那种有些异样的感觉已经消退了许多,在他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已经不会让人觉得他不诚恳了,似乎他改变的也不仅仅是这些,所以天澜才会让他来到他的面前。无论如何,这位青年狐族大部分的改变都是在聚居地的学习和工作中完成的,既然他有直面困难的决心和勇气,就应该有贯彻它们的机会。
“所以,”云深说,“你希望我能给你什么?”
瑟尔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撒谢尔的病室。
因为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相似,光洁的白色墙壁,门边的柜子,墙角的架子,陶盆和水罐,还有药草淡淡的气息,明亮的晨光在墙上投下窗棂的淡影,还有一个移动的人影。瑟尔那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床头背后的大窗下,拿着一块布巾正在擦拭那颗明净如空气的“玻璃”的少女。正在仰头做事的少女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把头低了下来,用褐色的眼睛看着他。
“‘哎呀,你醒啦!’”少女从门外走进来,把布巾挂在木架上,“‘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洗脸?是不是觉得饿了?’”
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瑟尔那只有一脸茫然。
少女拍了一下手,“‘哎,我忘了你听不懂我们的话,不过没关系!’”
她脚步利落地走向墙角,瑟尔那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但另一种声音更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是从门外传来的,不知在何处的许多人一同发出的呼喝之声,他正侧耳倾听的时候,少女已经转身将水盆和一个装水的陶杯端到了他的面前,还有搭在盆边的布巾,就算知道他完全听不懂,这位少女还是一样用她明快的声音说个不停,“‘哪,你先漱口和洗脸,就是这样,’”她做了在脸上涂抹和喝东西然后鼓脸的动作,然后歪了歪脑袋,又拍了拍手,“‘最近没什么人受伤和生病,我就专门照顾你了,平阳药师说你身体虚弱,早餐就喝粥吧!’”
然后脚跟一转,也不管瑟尔那就出去了。
不久之后她再度回来,手上用托盘捧着有她脸那么大的瓷碗,里面满满都是糊状的食物,瑟尔那虽说还没搞清楚状况,却难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注视下,他迟疑片刻,端起那碗食物,一口气喝了下去——差点噎死。
但味道出乎意料的鲜美。
似乎是非常赞赏他对食物的捧场,少女高高兴兴地将空碗拿走了,瑟尔那坐在床上,再度思考自己的处境,那位少女却又开门走了进来。这次她带来的是像是羊皮卷,却轻薄洁净远胜的东西,夹在她手指间的还有两支手指粗细的木棍,然后她坐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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