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22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他们腋下夹着本子,胸口挂着水笔,目不斜视地经过各个部落,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在他们走过以后,私语声嗡嗡响起:

  “他们来盯着我们的?”

  “人类那边是生气了吧?”

  “他们的队伍就驻在城外,还有他们那些可怕的武器……”

  那些把他们带到位置上的女人们又来了,她们交给部落前排的人一些袋子,让他们把里面装着染了颜色的木片发到部落众人手中。这是投票的凭证,黑色的木片对应着黑衣服的工业城,绿片就是部落首领,他们想要选择谁,就走上木台,面向人群,将其中一根投进台前的大木箱中。

  其实这不算很难,每个部落都有常住在坎拉尔城的人,他们已经熟悉人类带来的这一套,其他部落人也至少听说过这种做法,早在那些女人的队伍去到部落通知时,她们就已经同首领和长老们说过做法。如今每人手上都能发到两个票根,他们可以投出一票,也可以哪边都不投,剩下的木条会在事后被收回去再次点数,只是不知道这回会不会给部落人也发点儿糖块。

  有人一直盯着黑衣人们的背影,有些人觉得,比起挤满了整片晒场的部落人,他们就像混在谷堆中的大黑蚁……也不过是这么点人。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会场快要满了。

  坐在会场中的部落人只能看到身边数不尽的人头,会场最前方的木台虽然只比人们高点儿,却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他们能看到什么,人群像毯子一样在眼下铺开,坐在会场后端的人远得辨不清面目,数十个部落前所未有地聚集此处,他们像蜂群一样攒动,也像蜂群一样嗡鸣,许多人站起又坐下,如同水波起伏,但无论这些数不清的部落人转头张望多少次,最后都要抬起头来,朝向木台,在这块平台上发出的声音,他们都要聆听。

  纳纹族长坐在会场前方的木台中央,他身旁的部落首领们在低声说话,偶尔才来跟他说一两句话,他也会回应,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会场,他的儿子在会场外围接引来人,女儿在维持秩序,那名撒谢尔的狼人和她碰了一次头,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走开,撒谢尔的年轻人和工业城来人走在了一起,他的女儿去拉比大娘那儿拿了一些东西。

  拉比同样不在这个台上,却似乎没有一个首领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一个男人不讨厌这个女人。

  这个得到了撒谢尔的好处,就背弃了天理,无论部落还是自古以来的法则都不放在眼内的女人。她的那些追随者也是一样地令人难以忍受。

  纳纹族长知道他们累积至今,越来越多的羞恼,但是,他看向在最前排坐下的黑衣人们,没有一个“联合政府”的人跟他们坐在一块。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栅栏下草叶的露水也蒸干了,栅门被拉上,用绳索绑紧,表明人数已足,也许有些人还在城中或者路上,但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会场两边的皮鼓敲响,隆隆节奏压过了场中吵闹,常住坎拉尔城的人们很快噤声,其他部落人也慢慢随之安静下来,人们纷纷抬头前望,一个狼人姑娘走上木台,和最前排的坎拉尔族长说话,然后这位族长站了起来,将从她手中接过的东西发到每个首领手中,在他的催促下,这些部落首领逐一起身,走下木台,其中一些首领显然不太高兴。

  他们刚刚下去,一些年轻人把台上的桌椅都搬走了。

  两名黑衣人走向众位首领,他们在木台一侧商量了一会,然后坎拉尔的族长回到了木台,手里拿着那个被通称为“大口”的东西,把它举到面前。鼓声停下,他咳嗽了两声,然后开口。

  一种叫做“电流”的力量将他的声音通过手中和会场两侧的装置传向四方。

  “我的兄弟们,我的姐妹们……”他语气平稳,尽力让更远的人能听到,“我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也不只是我,我们都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今日,我们要选出明日道路,我想要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和性命一样要紧。”

  “好了,我们开始。”

  他放下大口,向面前人群展示了自己手中的两根木条,他低下头,将其中一根放进了投票箱的入口,木条掉落底部,声音清晰可闻,木台两侧的人大多在看着他的手,可围栏把他们隔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距离外,让他们很难看到什么,纳纹族长将剩下的那根木条收进口袋,只有少数人隐约从他的手指间隙里看到了色彩。

  接下来是其余的部落首领。有人神情犹疑,小心翼翼,不愿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选择,有人神情冷漠,快步而过,票条的坠落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有些人喜气洋洋,投票前向所有人展示他们手中的颜色。

  他们很快就下去了。

  因为距离太远,会场后部的人几乎都是站着的,首领们投完手中木票后,有人叫了一个部落的名字。然后一片阴影般的人群离开位置,从会场的最末端进入了中央过道。其他部落的人纷纷扭头,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这些狼人走过长长的过道,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木台。第一个投票的是个有野性眼神的女孩,最后一个站在票箱面前的是纳纹族长的独子,他走下投票台,看着自己的妹妹,两个人开始了毫不客气的眼神交锋,然后又各自冷笑着撇开头。

  他们依次走下木台,绕到会场边缘回去,拉比大娘提着一个篮子在路上等着他们,经过的坎拉尔人把没投出的木票都放了进去。第二个部落同样挤挤挨挨地穿越过道,有点新奇又有点紧张地向投票箱走去。

  黑衣的工业城来人坐在最前列,仿佛护卫,他们抬头注视着这个过程,一言不发。他们背后的小部落吵闹时被他们齐齐转头注视过两次,如今安静乖巧得像一群幼兽,连带三分之一的会场都安静下来。轮次投票的部落人在经过时会注意这些甚至算得上年少的年轻人,每个部落都能在其中发现至少一张熟悉的脸,但没有人敢叫出他们的名字。

  投票本身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但如此之多的人在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所有部落聚集在一起的样子,人多得吓人,向前向后,向左向右,人头连成一片片,他们躁动着,嘈杂着,发出声音,这些声音又在不断重复的仪式过程中一点点冷却下去。一个接一个部落穿过会场,踏上木台,每个人将手伸进木箱的入口放下票根,木片从他们手中落下,就像沙子从指缝落下,一点点堆积起来。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又过得极快,最后,终于轮到了那些出身于部落的黑衣人们。他们站起来,依次上台,安静地走过投票箱,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们身上,看着他们走上去又走下来,看着他们将废票放进提篮,然后回到那些来自工业城的人类身边。

  投票结束了。

  鼓声再度响起。投票箱的投票口转向人群,两名部落首领打开箱子,将票片倾泻到台面一个低矮的木框之中,他们盘腿坐到地上,把木条抓起来一根根数数,台面背后竖起一块巨大的黑板,一条白线将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板面分成两块。两名黑衣人再度上台,一名部落人,一名人类,他们和另外被指定的人一起看着部落首领点票,每满五票,他们就在黑板记下一个符号,同时在左边的黑色或者右边的绿色木箱中投下一支箭。

  妇女们将装着废票的提篮在台下一字排开,同时开始点数,莉亚和其他三个不同部落的代表拿着本子各自记录。这个活所有人都干得很快,用了不到“半个点”的时间,计数结束了。

  一万九千三百七十六名部落人将票条投给了工业联合政府,一千八百二十三人仍旧选择首领统治。

  工业城,坎拉尔和外部落代表对比了各自的记录,数字差异不大,各方都能接受。

  这个结果通过五个大喇叭宣告给会场上的所有人,只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分不清这两个数字的大小,但是很快就有人把数字贴在绿黑两色的木板上,高举着它们巡行会场,也许还有人连数字都认不全,却也知道谁长谁短——谁是那个输掉的。这个结果如此自然,没什么人感到意外,也没什么部落人觉得这个郑重的仪式多余,以人心为赌注的较量在大会开始前早就结束了,但差不多所有的人都需要这样一场仪式,只有经过了仪式,结果才是“安稳”的。

  台下的一些首领脸上仍然露出不甘,但他们的不甘是无力的。票箱倾倒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展现在他们面前,代表人类那方的黑色几乎完全掩盖了绿色,部落首领们获得的票数还是他们努力之后的结果。在如此巨大的数字距离面前,这种挣扎简直显得可笑了。没有部落首领能从这个数字中再得到什么,从人类决定要来到这片土地上开始,他们就注定要输。

  但这只是坎拉尔族长自己的念头,他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首领们,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不再是“一块”的,他们之间不会有信任了,但他也同样清晰地感觉到了内心的平静。

  重新回到台上,看着面前已经铺到会场边缘的人毯,他的声音也同样是平静的。

  “晴日在上,厚土在下,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姐妹在这里,我们见到了一件决定命运的大事发生。从今日起,我们坎拉尔,所有和坎拉尔同心的部落,决定并入世上最强大与仁慈的术师帐下,成为他的马群,受他庇护,由他引导我们前进。”纳纹说,“而我们,将为他献上我们最大的忠诚!”

  投票大会结束了,术师派来的工业城代表在纳纹之后也上台说了两句话,“今日又是新的一日,我们能做的事不多,我们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让最多的人不再受饥饿、疾病与奴役的痛苦。”

  然后,欢宴开始了。

  会场变成了巨大的露天食堂,一筐又一筐的食物用板车流水般运过来,再搬到每个部落的地盘上,食物的味道飘散到风中,部落人灵敏的鼻子闻出了里面充足的糖和盐,眼睛也看到了浮于表面的油脂光彩,虽然早就知道坎拉尔的富裕,他们的大方仍然让部落人感到欢欣,——要他们现在就有被纳入统治的自觉也太难为人了。

  大多数人都能在这里高高兴兴地从午后吃喝到日头西斜,坎拉尔城虽然被烧了不少房子,还是能空出至少七八个部落的地方给他们休息,哪怕所有人都要留下来,不到半天脚程的地方,就有一个完全是空的阿兹城,打扫战场的队伍只是拿走了食物和铁器,剩下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产生兴趣。只有少部分人被请到了有屋顶的地方,不过这种特殊似乎并不让他们特别高兴,这里的食物和外面没有什么不同,一样被路上的秋风吹得半冷不热,酒水也是一样稀释过的淡甜,部落首领和长老们这两年并不缺少这样的享受,何况那些人同样在这里。

  那些来自工业城的黑衣人停下的时候,部落首领和长老们也不得不跟着停下来,就算胃口不跳好,他们吃得也不少,那些食物在他们的肚子里沉沉地坠着,他们不太想动,但还是要起来站到墙边去,由着别人把碗盘收走,擦干净桌子,把它们摆成一圈再铺上麻布。外面的喧嚣笑闹传进这个空旷的食堂,坎拉尔的族长拿着一叠纸来到了主位上。

  “我们已经加入了术师账下,从今日起,我们就要照规矩来。”他说。

  吹过街道的风中已经带上了凛冽的气息,这里的冬季总比其他地区来得更早也更冷,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稍显异常的天候,新居住区中,轨道车运行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起,蒸汽白雾四处飘荡,人声聚拢又扩散,归家的人流让白日整洁安静得如同模板的街区一下生动起来,明亮的大灯把道路映得金灿灿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灯光接连从沿街的窗户透出来。

  斯卡迈上台阶,推开大门,鞋底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蹭,温暖的空气把他包裹起来,他的耳朵一转,把外套随手一挂,抬头嗅了嗅。

  然后他进了做饭的地方,灶台前的药师侧过身,把一个小碗递到他面前。斯卡先是皱着眉,用牙尖叼着,吸着气把那块滚烫的肉块含进嘴里,咀嚼了几口,他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他看着药师把菜倒进深深的菜盆,问:“这是什么肉?”

  “算是新品种,”药师说,“至于名字……术师说还是叫‘猪’。”

  “啥?”

  药师抬起手,斯卡帮他解下围裙,听他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术师两年前想要做个试验,畜牧组那边准备了一批样本,术师分批给了他们十几种□□,最后有两个出了结果。”

  “这就是?”斯卡问。他当然记得接到会议通知,并且注明是重要会议,结果到会了才发现是要讨论这档子事的心情——但他又不能说这事不够重要,如果他觉得不重要,就会有人非常耐心地告诉他为什么这件事是重要的,妈的,这就是生活的教训。

  “五组母本,一组受孕,产下了两胎十一个仔,今年他们扩大了规模。”药师说,“有三头成体送到我们这里,一头做了标本,一头用来上课。”

  说到这里,药师低下头,用手背按了按斯卡的腹肌,“连精灵都没被毒死,你应该也没那么弱?”

  斯卡:“……”

  斯卡洗好碗出来,药师在沙发上看书,他还没说什么,药师抬起了头,“我说,”他肯定地说,“你是不是胖了?”

  斯卡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第354章 高信息环境

  药师还在看书,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偶尔站起来,将架子上的标本拿到灯光下仔细参详,书房另一扇门隐约传来一些声音,当墙上的时钟走到某个刻度,他在书里夹上书签,门打开了,洗完澡的斯卡从里面走了出来。

  药师探头看了看,小房间里的运动器械似乎没有损坏,斯卡一手叉腰一手擦头地走出来,药师眼角瞥到他又暗暗摸了一把腹肌,还用指节钳了钳。

  他还挺在乎这个,药师想。

  他把上衣递给斯卡,“精力倒是像个年轻人。”

  斯卡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好,同时不满地看着他,“我本来就是年轻人。”

  “和……比起来,你当然是。”药师说,“不过年轻而又威武的斯卡校长,我刚才看到了你的教案本。”

  斯卡倒水的手一抖,杯子磕出响亮的一声。

  “还有三天就要上公共课了。”药师说,“你这次打算抄点什么上去?”

  斯卡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喝完一杯水,才说:“我整整一个月没有休假,每天都要和那些小崽子不流血地斗争,连肌肉都松弛了,哪来的精神写这个?”

  “我知道你挺累的。”药师说,“我就算不怎么过那边去,也能经常听到你的好事,比如今天又有哪些不听话的孩子被送到你手下,你和他们玩游戏玩得多高兴,或者你又跟哪位老人家或者同事吵起来,时不时能看到你们在清理施法痕迹……不过,你觉得这样能应付术师?”

  斯卡哼了一声,半天才说:“……所以我有三天假。”

  然后他坐到了桌子前。

  药师端着夜宵回到书房的时候,斯卡还坐在桌前,神情痛苦,纠结,还有几分恼怒地瞪着那些又大又厚的参考书,摊在面前的教案本大半还是洁白一片。药师观察了他一会才走过去,斯卡抬起头来。

  “就这么难吗?”药师问。

  “难。”斯卡说。

  他吃完夜宵才说了第二句话,“这日狗的题目。”

  药师替他叹息了一声,“谁让你是校长呢?”

  第二工业学院是在一年前成立的,斯卡没有什么争议地当上了校长——术师则是“名誉校长”。相对于基地镇上小而强的工业学院和研究所,工业城这座新学校的师资和教学任务仍以扫盲为主,出于过往教训,斯卡接受任命的时候谨慎地和云深确认了工作内容,结果不出所料,他又拿到了一大本工作手册。

  虽然在实际操作上,非斯卡不可的事务工作不多,调来新校区的教师大多有一定的工作经验,熟悉应对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年龄也有显著差异的新生的流程,人员到位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一般来说斯卡只要定期去旁听课程,视察教学进度,对他一直为主的建设工作影响不大。但在那本工作手册里,作为学校,尤其是这座“开放式”学校的实际负责人,斯卡是负有“政治任务”的。

  这项任务主要体现在每周的固定会议上,会议时长在半小时至一小时间,议题明确,内容从如何提高教学效率,增强学生交流与协作关系,学生内部结社的等级结构和行为模式,到“工业是什么”、“为什么农业是所有产业的基础”、“教育工作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教学的目标是什么”、“我们想和学生保持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对学生的世界观能产生什么影响”、“如何长时间让学生保持组织性”…………等等,不到一年,会议摘要就堆得差不多和斯卡一样高了。

  实际不只是学校,这两年时间,从建筑工地到厂矿区,类似的学习和讨论一直在被推动,在参与的人数足够多,讨论也足够广泛之后,有代表性和争议大的讨论会特别整理出来,经过术师阅览和定义,放入档案或者列入教学案例。斯卡一开始并不习惯这些讨论会,他进入体系的时间比较晚,既不必从事基础工作,云深表面上对他也似乎十分尊重,从不强迫他学习他不感兴趣的东西——他只是耐心地,细致得可怕地告诉斯卡,那些复杂琐碎又枯燥的事务对他们的工作是如何重要,重要到如果他们不能主动加入,掌握进度,让“方法论”成为他们主要的思考方式,就会被渐渐排斥出权力中心。

  斯卡认真想过这是不是又一个云深给他准备的陷阱。

  云深是这样对他说的:“我们现在是,以后也必然会是一个多人种,多民族共处的共同体,好的物质条件确实会让人们倾向在这里生活,但我们需要更强的粘合剂让这个集体变成更坚固的政治实体,我们要创造和巩固一种能超越人种、民族和性别,有战斗力,能够自我更新的群体意识,这是所有长远事业的基础。”

  “你怎么不搞一个宗教?”斯卡说。

  虽然斯卡不打算在这方面(或者说除了体力和武力的其他方面)和他竞争,有时候看到那些年轻人对“术师”的狂热模样,他也会想这个人搞得和宗教有什么区别,他都不必去创造一个所谓神的概念,他自己在这里就是一个世界奇观。

  “因为——”云深说,“除了效率低下,成长期很短,之后就长期陷入停滞和排外,在我看来,大多数宗教的组织形式,都可以认为是不完整的,或者说残疾的政权机构,宗教无论创造的起因是什么,它们能够存在和发展的原因,是因为社会发展的初级阶段需要它们,作为意识形态和缓冲矛盾的手段。”

  “……”斯卡说,“所以你嘴上说尊重信仰,最多就让他们把神像放在活动室,还不准单独使用一个楼层?”

  “我们正在艰难的发展阶段,”云深轻声说,“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精神需求。”

  ……可你那什么《学习周报》《见闻报》出得倒是很勤快,不管厂区矿区都必须建立公共阅览室,最少七天往里添一次新书,;一边让人干活,一边木工赛,技工赛,时间赛效率赛挑战赛,还有什么征文赛墙报赛运动赛,简直没有一天不折腾;读书会,串联会,恳谈会,讨论会,一场场从春到冬;还有兴趣组,学生会,少年团,士兵委员会,妇女互助联合会,中老年再生产组织会,只有不想进,没有不能进团体的人;再加上日常工作和学习的任务……从幼到老,自早至晚,他们不仅肉体,连精神都在强有力的控制之下,这样你觉得还不够?

  斯卡回想这一年都有些吃惊,他居然也这么过来了。

  不过这种统治方式确实比已知的任何宗教都更彻底和严密,在这种刻意营造的“高信息环境”中,几乎每个人都要和其他人产生联系,发生物质和思想的交流,不论各级工作部门还是内外两地的学校,都没有“只干活”,不“社会化”的人的居留地,只要人们在这个人的生产和政治体系中获了益,他们还想要在这里继续长久地生活下去,就必须而且必然将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与之趋同,这既是义务,也是掌握先进生产力的组织对个体的裹挟式提升。

  ——居然能记得上面那段云里雾里,连斯卡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读写能力在这些讨论中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他学到政治就是统治和管理,所以他认为这些举措的核心就是秩序与控制,但云深还是对他说不是。

  “手段现在是这样,也可以是那样,都是为了实现真正的目的。”云深说,“在另一个世界的实践中,有人证明了类似方式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极大的成果,我因为有限的生命和同样有限的见识进行这种尝试,是想要探索一条从必然王国通往自由王国的道路。”

  是在原野上追逐猎物,在星月下入睡的捕猎者自由,还是田野上,教室里,厂矿中的劳作者更自由?斯卡在差不多两个月后才拿到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会记录,他其实看过这个问题最初的模样,那些高度抽象的词语令人敬畏,更令人恐惧的是云深的摘抄和笔记。这一类的笔记经过重重细化和简化,生出数不清的子子孙孙印在纸张上,然后纸张搓成纸签,在机械装置中打乱,被人随意抓起封进纸筒,送到每一个工作单位和每一个厂矿田校的小组中,变成难以逃避的任务。大多数记录的内容和这个问题的讨论一样,结果不出所料,过程也平平无奇,比如说讨论这个话题的工人就认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在”,是和长久的饥饿、时刻相随的危险及孤独分不开的,一个人不够厉害是做不了独狼的,就算能做独狼,也没几个人舍得跟人群生活在一块的好处,人成了群,有了后代,就不可能再“自在”。

  只要人还是想活在人群中的人,就不会有真正的自由,但是,不必睁开眼睛就为一天的食物忧愁,不必再受风霜雨雪煎熬,能够远离疾病和寄生虫,同样几乎不必担心有人来杀掠他们的妻儿和财富,能够夜夜好睡,就算天天都要干活,学一大堆艰难的知识,但自己的命能好好地在自己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自由”呢?何况学习和工作本身并不是痛苦的事。

  第二天早上斯卡醒来,药师已经出门了,早饭给他留在餐桌上,斯卡双眼无神地从浴室出来,坐在桌边吃完了它们,然后拿起外套出门。

  学院前的道路宽阔得像个小广场,显得那圈木头栅栏和同样是木头的大门粗糙简陋,种在栅栏后的树木还零落地挂着叶子,每次风吹过,就打着旋飞落,看起来矮小又瘦弱,学院内的道路虽然做了硬化,但绝大多数仍是光秃秃的土地,三三两两的学生像小昆虫走在路上,与这幅堪称衰落的场景相比,远处的教学楼群简直像从梦中切到现实来的一个幻觉。

  即使它们和正在建设的城市中大多数的建筑一样,都是线条简单的立方体,每个来到工业城的人首先看到的记住的还是那座“水晶宫”,但新学院由黑色钢材、白色石砖和大片玻璃的合理组合呈现出的异样质感,对每个初次见到它们的人仍然能够造成极其强烈的冲击,新生们询问,连教师们也问过:“这就是我们的学校?”